问沧桑岁月,雪在何方?君应有语:北山有雪兮,顾盼立佳人。
南坡山脚下,锦衣男子负剑而立,眉头微微蹙起,稍稍侧身目光落在了更远的西方。
秦帝国【乾符】三年,大秦镜天阁天下行走苏锦衣只身闯阴山,单剑入荒原,万里行程,神挡杀神,魔挡杀魔,历时三年的行走,斩杀蜀国神殿三十六名神将,冥教四十九员魔将尽数伏诛,就在今日清晨,他终于看到了一直寻找的人,那把黄纸伞下的稚嫩少年,在苏锦衣的眼中,那少年或许是人间的未来,或许是人间的终结,重要的是,他是苏锦衣所看重的人。
担得起锦衣看重,这是多么的荣光,只是那少年并不知晓。
他,苏锦衣,站在山顶,看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下山。他心中无比畅快,这个相看两厌的人间,快有一个结果了。于是他决定顺便做一些事情,对,只是顺便做一些事情,也许在他人眼中那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吐纳之间,气息清静悠长而无一丝波澜。
闭上眼,阴山以南风雪骤停,归于死寂。
只有一刹那,睁开眼豁然拔剑,随着剑锋所指,剑上光芒闪耀,破碎虚空的剑意,无视时空的界限,简单而强大,喷薄而出,万里而去,一往无前风雪辟易!
大雪山之巅,须弥寺中经幡无风而动。
一剑万里自东而来,莲花神座上的中年僧人微微讶异,起身,转身做拈花状,面东而立:“散!”
一声过后,大殿中沁人身骨的寒意顿时消散。正当僧人挑眉神思之时,脚下的莲花神座的寸寸而裂。
“好个锦衣东来万里剑!”僧人挑了挑眉走下神座。
殿外的侍协僧弥打开殿门恭敬问道:“首座五百年不下神座,为何今日忽入人间?”
“佛曰:不可说……”走下神座的僧人瞅着刚刚穿上的袈裟,心中似乎有些不喜。头也不抬继续说道:“说不得。”
…………
锦衣少年没有收剑,转身,豁然一剑挥向南方,口中骂道:“多事!”
剑锋所指,草木尽伏,青山妩媚,这一剑挟携青山之势,这一剑囊括风云之意。
前所未有的人间之剑,青山过处便是剑意,风云流转亦是剑意,这是山河之剑,这是风云之剑,更是人间之剑!
收起青锋铁剑,向南不多不少恰好走了七步,停步,神色肃然,猛地转头望向西方,大喝一声:“秃驴找死!”
一时之间天地变色,一道无形的的白线掠向西方大雪山,不知何处而终。
稍一停顿,锦衣男子便昂首继续向南而去,一路引吭高歌。直到身形渐没,阴山南坡厚厚的一层白雪无风而起,尽数漂浮于半空,然后毫无预兆的同时燃烧起来,化作做火红而诡异绚烂的繁花烈焰。
蜀山,三星观前,负手而立的青衫中年闷哼一声撞毁山门,向后狼狈连退七丈之距,方才定立身形,神色瞬间数变最后定格在苍白如纸的凝重。
“锦衣七步,隔万里,吾退七丈,重伤!”被赶来弟子扶住才不至于跌倒的三星观观主面对弟子们的询问,他只得无奈摇头叹道:“神国多难,锦衣无敌。”脸上是震惊,亦是敬畏,大秦镜天阁竟然又起一座不可逾越之高峰!这叫他如何能安之若素?
通往神域的南天门已逾千年不曾开启,在人间,神殿作为神域的门徒,一直恪守神域定下的契约,因而付出了难以计量的代价,不知神域里的神祗们可曾忧心?
是年,大雪山须弥殿首座亲下凡尘而不知所踪。蜀山三星观观主闭隐蜀山蛰居不出。镜天阁小师叔苏锦衣游历数载归来,在镜天阁中与岑夫子喝了一天闷酒后倒头而眠。
酒醉昏迷之前,小师叔指着岑夫子的鼻子口中笑道:少年……黄纸伞…师兄你不如我省……
那一日后,苏锦衣接替镜天阁阁主之位并葬剑于终南山敛剑池中。春秋书院院长带着最喜欢的师侄楚客去国游历,直到三年之后方才归来。也是那一日后不久,秦武帝于皇极宫中驾崩,大秦少年天子嬴澜登基称帝,改年号天襄。
※※※※※※
大秦天襄十二年,神殿吉祥两千四百一十七年。
阴山以南,大秦北方第一雄城朔方城。天风飘散,三月暮春。
“不须归!”朔方守将王安国难以相信,杀手榜第一的神秘刺客竟然亮明身份,他究竟要做什么?他要杀的人就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大秦军方会全力配合他?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他是杀手榜上的传奇,销声匿迹近十年,一把短剑斩杀了难以计数的修行者,他的境界普通人无法知晓,他的姓名没人知道,甚至于他是男是女都无人知晓,只知道他的装扮,只知道他随身携带的铁钎!
朔方守将猜测,眼前这位看不清楚面容的人真的是那个让人不寒而栗的传说吗?没有人敢冒充他,因为他的仇家遍布天下!他的仇家大多都雄霸一方!
“怎么?王将军不配合?”不须归显然有些不耐烦,语气里多了三分冷漠。
“不敢,末将只是有些疑惑,毕竟朔方乃是大秦北方的门户,而且您说的那人我也有些了解,怎么看他都不像是通敌之人……”王安国确实难以按捺心中的疑惑。
不等王安国继续说下去,不须归冷声喝断:“我只对方明山神将负责,你还没有必要知晓。”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微微皱眉继续说道:“你若不想身首异处尽管不必听我的!”说罢就转身而去。
当然王安国看不到青箬笠下那略感不安的眼神,但是作为一个标准的大秦军人,他知道他此刻即使不乐意出兵围剿那人,但是他却没有别的选择,看着不须归的背影,他唤来了亲信一边去大营集合队伍,一边吩咐快马汇报帝都长安,毕竟军部何时与杀手榜上的修行者走到了一起,这都是很让人疑惑的事情,触动三千重骑配合第一杀手只是为了去截杀那名阴山北侧的少年?
王安国驻守朔方已逾七年,在第一年深冬就见过那名少年,那名少年很神秘,但也很普通。每次阴山北麓清扫匈奴残部,亦或是缉拿越境逃犯,那名少年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内斩杀最多的人头用以换取军方的赏赐,那名少年气息平常,看着应是不能修行的人,王安国曾多次想将他纳入军队,也曾向大秦军方递交过推荐信,毕竟作为一名地地道道的秦人,他不愿意那位少年就此埋没,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少年的名字,但是数封推荐信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他不知道大秦第二神将方明山与那少年有何瓜葛抑或有何冤仇,但他只能服从命令,大秦的军令堪比皇命!
※※※
“咱们就这么走了?我有点舍不得!”贺兰山下的驰道之上,以为少年还是有些不舍,干净的小脸上还有些疑问。
“不走就死,早一日去长安也是你一直的愿望不是吗?”走在前面的绿衫女子皱了皱秀眉,有些不悦继续往南。
已经不停歇的干了一天一夜的路程额,刚过过贺兰山,那两匹瘦瘦的马儿就瘫在地上了,两人无奈才弃马步行,风眠在后面瞅着那有些落寞的背影,心中微微作痛,攥了攥小手,摸了摸绑在背上的铁剑,不管疲惫之意,强打着精神跟上前去。
长安,这些年一直想去的地方,自打来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风眠最想看一眼的地方就是长安,十二年都住在阴山北侧,他知道为什么十二年都不能踏出阴山一步,他知道若非万不得已,也没必要匆忙离开,长安是自己的心结,亦是她的生死结。
修行,这是这些年他最想做的事,尽管他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有这么多奇怪的现象,但是他已经没有心情去探究了,只要能修行就行,管那么多干什么?
通往长安的驰道之上,姐弟俩一前一后,走的不慢,但也算不上快,一步一步,去靠近那个天下第一雄城,天下第一大国的神都,走在前面的姐姐偶尔会停下来等一等后面的弟弟,但是没有多余的话语,风眠有些苦恼,自己明明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可是为什么连一句鼓励的话都没有呢?
他自己也会不时的望望北方,那里就是阴山的所在,他们绕过了朔方,途径贺兰山一路东来。
且说王安国带领铁骑封锁了阴山的通道,找到那个熟悉的茅屋时,不由得有些诧异,竟然人去屋空,只留下空落落的几间茅舍。
“竟然逃了?”王安国说不上心中的滋味,总觉得怪怪的,没有愤怒,相反的有些隐隐的庆幸,或许正是由于自己的迟疑才让那个少年逃过一劫也说不定。
“哼,想从我手中逃脱,没有那么简单!”不须归阴冷的气息迅速铺展开来,身旁的王安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一瞬间整个阴山披上了一层寒霜,不须归神识所到之处一应生灵皆在掌控之中,八百里之外的贺兰山下,夜翎松似乎也远远感应到了这股肃杀的气息,所以他脸上有些不喜,但也没太当回事。
不须归终究只是杀手榜第一,他或许能笑傲所有的普通境界修行者,但是他没有弄清楚这一次他要狙杀的对象已经到了何等境界,所以夜翎松感受到了他的气息,而不须归却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耗费神识无果,不须归只得让王安国率领军队返回朔方,而他自己却没入渐渐升起的暮色之中,他确定对方是逃了,不!准确的说是有计划地避开了他,一个少年,尤其是一个不能修行的少年是如何避开如今已经晋入通灵上境的自己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以他必须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隐隐的觉察到有一个强大的人在保护那少年,他必须报告给方明山神将,否则以后的计划都将会到受影响,不管对方是哪个方面的,如今的形势都不能容许自己有丝毫的退让!
“这就是长安!”风眠盯着那远远的城楼轮廓,不禁低声自问。
天下第一雄城——长安,已经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