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斗鸡游戏终于结束，当最后一个仆人倒在血泊中时，星逐便从欣喜的幻想中清醒了过来。
他拉着小绿的手，紧张地看向了展首，心中忐忑不已，因为，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终于到了。
是生，还是死，谜底将由那个喜怒难辨的强盗头子来揭晓。
虽然天气寒冷，但小绿已经感觉到星逐手心冒出了汗水，她知道星逐很紧张，自己的身体也颤抖了起来，就连呼吸，也小心翼翼。
仆人们都是普通人，他们杀人时的动作慌乱而又拖泥带水，所以，他们的表演算不上精彩，但胜在足够生动。
因为，展首感觉自己死水一般的心，掀起了一圈圈名为兴奋的涟漪。
就算此时表演已经结束，他的眼中仍然神采奕奕，看起来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周家的人只剩下三个，一个老太婆和两个小孩。
展首的视线在这三人之间来回扫了一圈，最终落回到星逐的身上，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说道：“小子，只剩下你们两个和老太婆了。”
“我知道！”星逐小心地答道，在暗自揣测着展首的意图的同时，看向了周夫人。
不知何时，她已经移到了侄子王谦的身边，脸上仍是那副痴呆模样，仿佛丢了魂，口中还不断低声呢喃着不知名的话语。
整个周家里，星逐唯一感激的人只有这个周老夫人，当年正是她阻止了仆人们将自己捆起来，准备扔进湖里淹死的恶行，从而救了自己一命。
但见周老夫人变成这幅凄惨模样，星逐的心中不禁升起了几许遗憾。
“看样子，你对这个老太婆颇有几分情义。”
星逐表情的变化没有逃过展首的眼睛，他话锋一转，又说道：“小子，你很有意思。这些年我所到之处，遇到的都是磕头求饶或者出重金赎命的人，你还是第一个不求饶，甚至借机复仇的人。……你好像不怕死，又好像很怕死，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怕死呢，还是不怕死呢？”
星逐谨慎地观察着展首，点头答道：“怕！”
展首作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笑道：“怕死是人之常情，我也不例外。难得遇到你这么有意思的人，我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正当星逐眼中闪过喜色时，只听他又说道：“看得出你和这小丫头关系不一般，而且对这老太婆也有几分情义。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如果杀了老太婆，你和小丫头可以离开。如果你杀了小丫头，那么，你和老太婆活命，怎么样？”
“什么！？”
星逐惊讶地看着展首，他没想到对方竟提出了这样的一个难题，一时间情绪激荡不已，握着匕首的手不断地颤抖着。
强盗喽啰们也是不解地看向了展首，他们的手下可是从来没有活口的，老大今天还真是反常呢！
小绿年纪虽小，脑瓜却并不笨，自然明白展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微微退开了小半步，看向星逐的眼中露出几分惧意。
“星逐哥哥，你……你要杀了我吗？”
“不，我绝对不会伤害小绿的。”见小绿恐惧地看着自己，星逐心中有如针刺般疼痛，立即摇头否定。
闻言，小绿像松了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看来你已经有所选择了，那就不要犹豫了！”展首的语气颇有几分催促的意味，眼中的神采带着戏谑，隐隐还有几分期待。
“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吗？”星逐鼓起勇气，试探地询问。
展首脸色一寒，冷冷道：“不要让我等太久。”
星逐沉默，自己和小绿的命都掌握在此人手中，他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
让他杀死小绿，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且不说小绿是小翠的亲妹妹，更何况这些年来两人相依为命，早已经是不可分割的至亲家人，他万万没有冷血到为自己活命而对家人动手的程度。
那么，事到如今只能对周老夫人动手了吗？
看向周老夫人，星逐犹豫不决，虽不知她当年是出于何种目的救了自己，但无疑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要亲手杀死救命恩人，这怎么下得了手？
虽然从很小开始就在流浪，但在娘亲失踪的前两年，星逐已经跟着娘亲识字读书，为人的道理自然也懂得不少。他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个道理，如今为了自己活命而要杀死救命恩人，那无疑是忘恩负义的行为。
想杀死这帮强盗，是想为当年救助过自己的村民报仇；忍受无数折磨留在周家，是想伺机为小翠姐姐报仇。
虽然目的都是杀人，但究其原因，那其实是为了报恩。
如果说秉承有恩必报的行事原则，那么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杀死周老夫人，但是他又不可能杀了小绿，那该如何是好？
星逐心中有些迷茫，这些年努力活下来的意义，在此刻受到了无情的拷问。
正当他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时，周老夫人打破了僵局。
只见那她眼中霍然一亮，口中哇哇大叫着冲了过来，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不用那根龙头拐杖也忽然健步如飞，完全不像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妇，三两步就趟进血河，越过尸堆，到了星逐面前。
对于周老夫人的突然到来，星逐仿若未觉，而周老夫人已经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口中不停喊着：“丧门星，丧门星……”
“放开星逐哥哥！”
见周老夫人突然发难，小绿立即大叫起来，用力推着周老夫人的身体，但她身小力微，就算对方仅仅是个老妇人也无法推开，心中焦急万分，不禁哭了起来。
“不要伤害星逐哥哥……”
小绿的哭声惊醒了星逐，他只觉的脖子被箍得难受，一定神便看到了周老夫人的眼睛。
从那双眼睛里，星逐看不到任何感情色彩，那死灰般的颜色就仿佛那本就是一双死人的眼睛。
暗道了一声对不起，星逐终于将手中的匕首刺进了周老夫人的腹中，但她并没有立即气绝，仍是死死地掐着星逐的脖子。
星逐的意识已经变得有些模糊，心神恍惚间，正犹豫着是否要补上一刀时，却觉脖子上的压力慢慢消退，仔细看去，只见周老夫人的那双枯手已经缓缓松开，而她的身躯也一点点矮了下去。
在她的身高变得几乎和星逐持平时，她的眼睛忽然大亮，以一种低不可闻的声音吐出了两个字：“报仇。”
接着，在星逐的诧异视线中，她眼中的光彩已经黯淡了下去，她的身体也倒在了血泊中。
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空了，星逐感觉身体软得像一团棉花，摇晃着退了几步便坐倒在地，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他看了周老夫人的尸身一眼，又看向手中的匕首，心中忽然闪过强烈的恨意，立即将那柄沾血的匕首丢得远远的。
这时，小绿已经泪流满面，口中不停地询问星逐是否安好。
星逐勉强一笑，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在小绿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双眼看向了展首。只见那强盗头子正仰头大笑，声音是那么的猖狂，那么的刺耳，仿佛是在嘲笑着星逐的弱小。
良久，展首止住了大笑，说道：“小子，你们可以走了！”
真的放我走？
星逐看向展首，迟疑未动。
但展首却已经当他不存在，忽然大手一挥，摆放在地的无数财宝便瞬间消失不见。
这一幕令星逐大惊，原本以为自己的双眼已算神奇，没想到展首这时露出的一手更是诡异，脑中灵光乍现，便摇头道：“我们已经无家可归，就算活着离开也只会饿死荒野，或者冻死在大街上。”
展首说道：“你费了这么大力气，终究还是想死？”
知他看穿自己的小把戏，星逐也不辩解，再度摇头说道：“我不想死，我想活着，好好的活着。不用为下一顿饭有没有得吃而担心，不用为一个被踩成烂泥的馒头而跪地乞求，不用为驱走寒冷而拼命的劈柴。”
又看向了小绿，小丫头畏畏缩缩地紧紧靠着自己，不知道目光该看向何方，心中一酸，继续道：“我不想妹妹再被人扔到雪地里罚跪，不想她为了让我吃饱而自己饿肚子……”
说着，星逐的声音变得哽咽，眼角溢出两点泪光，小绿也仿佛想起了伤心往事，嘤嘤哭泣了起来。
纵然强盗们铁石心肠，此时也听得唏嘘不已，摇头叹气，心想：这对兄妹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展首眯了眯眼，露出一丝危险的神色，问道：“这么说，你想加入我们？”
“是的。”星逐道，“在周家这几年，我已经认识到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站在力量的顶端才能生存下去，而你们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人，我想变得和你们一样强大。所以，请让我跟着你们。”
无论真假，只要话说得好听大多数人对会觉得受用，刀疤等喽啰早已傲然挺起了胸膛，仿佛自己真的是天下第一。
但展首却不会因为这几句没有意义的奉承而忘乎所以，他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年纪虽小，心机却不少，而且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伺机替那老妇报仇，才跟在我身边的呢？”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此人的眼睛！
星逐暗自捏了一把汗，心念电转，恳切道：“我之所以不愿杀她，只不过是因为与她没有仇怨，并非情谊深厚。如果她真待我好，也不会纵容下人对我任意施虐。而且她死于我手，若我要寻仇，那也只能自尽，怎敢推脱到老大身上，还望老大明鉴！”
展首死死地盯着星逐，似乎要将他内心也一并看穿，片刻后，他仰首大笑道：“你小子倒是伶牙俐齿，个性也挺合我胃口，我可以让你加入。不过，我可不会养一个废物，你能为我做什么？”
我会劈柴？
当然不能这么说，要当强盗自然要会杀人，星逐便答道：“我会杀人！”说话时，他的目光落在了黄脸杂役尸体上，意思再明显不过。
但展首却摇了摇头道：“那不是你的能力。”
这一点星逐无法否认，今天能杀死王谦与黄脸杂役完全是狐假虎威，但周老夫人以命换命，又救了自己一次，这个恩，这个仇，是无论如何也要报的！
星逐深知错过了这次机会，将很难再寻到这帮凶徒，更何况他虽流浪多年，实际却并没有经过多少地方，所以并不了解武者的世界，完全没有变强门路。
看展首刚露了那一手，绝对是所谓的高手级别，如果学了他的本事，再配合眼睛的能力，以彼之力还施彼身，那绝对是一个极好的结果。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所以，星逐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加入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