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辉不是头一次知道修行这两个字。
实际上,大秦以武立国,始皇帝生于毫末,起于清贫,却能在风起云涌的乱世之中,汇聚三千铁甲,席卷天下,定鼎咸阳,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始皇帝自身便是一个天资卓越的大修行者。
自秦以来,天下人对修行的态度,近乎痴迷,而对修行者的态度,则是由衷敬畏。就算是在大秦边疆,一个破落村庄里的老婆婆,都能跟年轻后生们说道说道修行的好处。
即使如此,林辉以往也只把修行看做武夫的一种手段,纵使书院也在传授一些简单的法门,林辉只是当做养生锻体的技巧而已,这倒不全然是林辉的问题,史书上那些动辄劈山裂海的描述更像是神怪志异,在林辉眼里更有可能是后人对前人光辉岁月的抹饰,至于境界的划分,林辉知道的更少,除了修行伊始的气海境之名林辉竟是别无所知。而且修行二字,虽然秦人都能讲出个道理,但是真正的修行者,勘称万中无一。
至少在林辉的记忆里,那个陈师兄,是他见识过的第一个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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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蒙蒙亮,藏书阁的书生莫大就遇到了一件稀奇的事情,等他到藏书阁准备启阁的时候,居然已经有个学子已经立于门前了,年纪不大,衣着倒是很干净整齐。
这在这所书院里并不多见,至少在莫大的印象里,寥若星辰。
通常情况下,学子们是不愿意来藏书阁的,一方面是因为藏书阁的规矩太多,另一方面,平时繁重的课业便已经足够这些学子受的,谁还会来藏书阁找不自在?
这个学子自然就是林辉,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修行,那么对修行的了解就是当务之急。
书院里的先生并不多,严格意义上讲,莫大甚至算不得先生,不过林辉倒是识得的。
林辉向莫大躬身施了一礼,恭敬道:“莫先生好,我想进入藏书阁一观。”
莫大微微点了点头,向着林辉轻声说道:“号牌拿来便可。”
藏书阁的规矩多并不是没道理的,清风书院虽然并不出众,可是作为城东唯一一家书院,书院里的藏书并不少,若是任人自取自用,只怕再多典籍也经不住挥霍,所以书院早就已经立下规矩,学子进入藏书阁需要出示号牌登记,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绝不能带出任何一本藏书,若真是喜爱,抄录即可。
林辉递上号牌等莫先生登记完毕后,便一脚迈进了藏书阁。
清风书院的藏书阁只有两层,第一层摆着一些讲述风土人情的杂书,还有一部分启蒙书籍,第二层则分门别类的存贮着一些不同学科的书籍。
林辉所求的,正是那些杂书。
林辉从来不是一个好高骛远的人,实际上,现在的他连好高骛远的资格都没有。书院的藏书阁里是找不到一本修行类书籍的,但林辉有自己的考量。
大秦的地域辽阔,寻常的布衣百姓是没有机会游历各个群府的,真正有机会的,除了那些行商,富家子之流,还有一类人,就是修行者。
比如林辉手指前方的这本《渔阳夜话》,正是渔阳郡一名赵姓的修行者所著。
林辉轻轻拿起了那本极薄的册子,略微有些紧张,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紧张而专注地顺着那雄浑的笔迹看了下去。
大约两个时辰以后,林辉才恋恋不舍地合上了册子,如梦初醒,纤细的手指还在那本书的扉页上不停摩挲,思绪却又不知道飘到了哪儿去?
渔阳郡是秦治下三十六群之一,位处鱼水之阳,历来是秦朝的征戍之地,在与蛮族的战事之中,大秦坐拥兵甲之利,雄师之威,固然是久居上风,但是蛮族不怕死的劲头也让大秦的戍边将士吃尽了苦头。
著就《渔阳夜话》这本书的修行者,正是大秦戍卫军的一员将领。
正是从这本书中,林辉才能一窥修行境界。
依书中所言,能够感悟气机,打开身体密窍,这便是修行的第一境界,被称之为“气海境”,气海境是修行的入门之途,一入气海境,便算是修行伊始,与常人的命运有了天翻地覆的差别,这就是为什么所有学子都会嫉妒陈师兄了。
等真气能够贯通经络,五脏融浑,周天运行,便登上了修行的第二境界“存意境”,此境界的修行者就可以称作修士了,最大的好处便是伐骨洗髓,益寿延年之效远超常人想象。
更进一步,修行的第三境界“玄元境”,引天地元气入体,汇聚真气凝练真元,达到真力化形的境界,“玄元境”的修士,在战斗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了,若是打算入伍,便可担当千夫长之责,若是想进入仕途,在一府之地也能谋个上等职权。
那写就此书的赵姓修行者便是此等境界。
第四境界被称之为“法明境”,除此之外,赵姓修行者再没有提到有关修行的只言片语,林辉猜测,恐怕第三境已经是这个修行者的极限,故此没有再有多余的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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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陆元整个人扑到林辉身上嚎啕大哭的时候,林辉感到莫名其妙。
林辉废了好大力气才把陆元稳下来。看着花了脸的陆元,林辉又情不自禁地打趣道:“陆元,你这是被哪家姑娘拒绝了,这么伤心?”
这一次,陆元可没心情跟林辉开玩笑,他吞了口唾沫,皱着眉头道:“辉哥儿,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可闯下大祸了。”
“我一早晨都在藏书阁,能闯下什么大祸?”林辉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藏书阁?你在那破地方干嘛。算了,不提这个了,你怎么会突然翘掉晨练呢,早晨到处找不到你,卫先生可是发了雷霆之怒,当众扬言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林辉这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难怪出藏书阁的时候感觉莫先生的眼神有点奇怪,原来自己一着迷便忘了晨练这回事。
既然已经犯下了错,自然得想办法弥补。林辉可没有“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混账心态,错就是错,认了便是。
安稳好陆元之后,林辉便让他早点回房休息,打算一个人去找卫先生道个歉。
饶是林辉知道演武场上无小事,但他真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就出了名。
清风书院并不算大,学子只有三四百号人,彼此大概是知道的。但林辉一向表现平平,关系要好的不过陆元一人而已。但是在去草庐的一路上,到处有人对林辉指指点点,大多数人的眼神里都是惊奇,还有几个学子用眼神向林辉示意,看那样子竟是很钦佩林辉的行经,弄得林辉哭笑不得。
把如芒在背的目光都抛诸脑后,林辉终于站定在草庐门前。
草庐,并不是一个茅草搭成的屋子,反而是一栋面阔六间的二层楼阁,也不知道是哪个恶趣味的家伙起的名字。
平日授课时间有不愿在家和书院间来回奔波的先生,便可以在草庐里挑上一间房子,权当歇脚之地。负责学子晨练的卫先生如今便住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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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先生忍不住多打量了林辉两眼,经过半日,早晨的气已经消了,但是教训还是要给的,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师道尊严容不得半点马虎,林辉这小子,平日里虽然表现平平,但却是个懂事的家伙,这次怎么就缺心眼了呢?
思罢,卫先生方才缓缓开口道:“林辉,你可知错?”
“学生知错了。”林辉老老实实地答道。
卫先生横眉一紧,然后正颜厉色道:“一日在书院,一日为学子,自当遵守学院的规矩,你无缘无故缺席晨练,就是坏了规矩,既然犯错,自有惩处,认否?”
林辉不会给自己找不自在,低声答道:“学生认罚。”
“好,那就罚你担水砍柴百日,以儆效尤。”听到林辉坚决的回答,卫先生的语气缓了下来,才轻声问道:“林辉,为何缺席,可有个说法?”
听出来先生语气的变化,林辉松了一口气,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等知道林辉是在藏书阁里读书忘了时辰,卫先生更是好奇,“藏书阁的书,你们这些小子向来是不屑的,怎么今日想起来了?”
林辉沉默了许久,然后认真回答道:“学生想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