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丰都极北的一片雪原上,有一颗孤独的雪松在生长。
这是一颗很高很茁壮的雪松,它不知道自己生长了几百年。
它只知道每十年的短暂夏天,就会有一队人马来给它打理树枝,在它的树根下埋下动物的尸体,摆下阵法用那些带着镣铐的人的鲜血催动这里稀薄的天地元气来给它疏通脉络,好让它度过漫漫长冬,然后尸体就冻成一个诡异的形状,在十年内的某一天被觅食的雪狼拖走。
那是它唯一可以见到人类的机会,接下来的就是黑暗和风雪。
这是灵智初开的它知道的事情
毕竟是刚刚诞生的物灵,它知道的只有这几百年内的事情,它不知道的事情这里是大唐国与塞北的边境,划分出了富饶的中原和贫瘠的塞北,塞北胡蛮龟缩在它的身后雪山上残喘千年。
千年之前,蛮族历史上最强的大君带着百万重骑万数强者南下入侵。
胡蛮和中原仿佛从诞生就在战争,不论中原和平盛世还是朝代更迭,始终和双方互胡蛮厮杀不休,古往今来的史书上写满了输赢和鲜血。
直到太宗皇帝统一中原建立了唐国,中原国力疲惫戍边甲士不堪再战,一退再退,居然被胡蛮打到了虎牢关,胡蛮驻兵修城准备再战,虎牢关后面迎接他们的广袤肥沃的土地中原不尽的金银珠宝。他们马蹄踏过的藩镇全部化成一道青烟。但是太宗决定不能再退了,于是只身来到虎牢关。
此时的虎牢关已经没有人了,三千守军已经被蛮子屠杀分食。
他们是蛮子,所以他们可以吃人。
唐国的数万苍甲军全部开拔虎牢关,太宗独自一人穿着麻衣带着一名剑侍行在大军之前,半月之后满身尘土的站在虎牢关城墙上问:“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眉眼里全是悲伤。
剑侍怀里的铁剑发出清鸣。
十万蛮族看着虎牢关城墙上的太宗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只要他在那里他们就不敢往前。
三日后,蛮族大君来到前线,站在虎牢关前对帝国太宗皇帝说:“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因为我们饿了,我们想吃更好的东西,不想在回塞北雪域,所以我们还要杀更多的人。”
身后是十万的重骑的先头部队还有随大君前来的无数蛮族强者。他们是一把尖刀,已经深深刺进了大唐的身体。
后世以宽厚记入史册的太宗皇帝说:“如果只是想居住下来,那我把西边的草原划分给你们居住吧,那里土地广袤,你们也可以纵马驰骋”太宗皇帝身后是丰美土地和数不清的百姓。
援驰的部队还在路上。
虎牢关只有太宗和他的剑侍以及一把普通的铁剑。
和中原人打了这么久这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大君怎麽可能放弃。
蛮族大君大笑三声,我们可以拥有整片中原,怎么会满足那西边一小片草原。蛮族大君说道你们这些细嫩的中原人是不会接受我们的,所以只能吃干净。
下令攻城,围杀太宗。
太宗拔剑。剑侍化为随着他抽剑的动作消失不见,蛮族才知道那个看似普通的剑侍原来是那把剑的剑灵,如果一把剑的剑灵都可以化作人身,那把剑会有多强大,执剑的男人又会多强大。布衣单剑朝铁骑,剑出清啸如龙吟。
三日之后,苍甲军到,大败蛮军。蛮族大君面色苍白受了重伤,蛮族高手陨落过半。太宗浑身浴血,神色安宁,手里的断剑指向溃败的蛮军说:“追。”
经此一战,蛮族元气大伤,甚至连塞北雪域都没有资格居住只能举族迁往更深处的雪山,那个布衣单剑的男人在山脚下看着往深山去的蛮族部落。他随手丢下了一颗种子,种子迅速的生根发芽长成一颗树苗迎风摇曳,苍茫的雪山上终于有了一抹生机。他对那绵延数十里的队伍说到:“以此为界,千年不得出。”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将断剑插在了树苗旁边,你随我打了这么多胜仗,杀了那么多人,有吐蕃人的有蛮子的还有自己人的血,终于走到这一步了。那就请你再为中原镇一方安宁吧。断剑嫩枝嫩叶萧瑟在风中,如少女亭亭玉立。
于是,中原安宁千年。
这千年里,它没有同类,没有遮蔽,被漫天的风雪不知捶打了多少年,树干上覆着冰霜,枝叶苍劲黝绿生机勃勃,树根虬劲如塞北人脸上的胡须。树根扎的很深,所以它能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脚下平静的土地传来微微震动。让它焦躁不安,它想要逃离,树枝摇动积雪簌簌落下,但是脚下的冻土限制了它的行动。
开元七年的一天,有一只白净的手抚在了它的树干上,这手生的极好看,骨节分明,但从这只手传来的气息平和安静,让雪松想起了每年六七月份短暂的阳光。
这手的主人是一位姑娘,简单的披着一件绿色的罩衣,肩上睡着一只黑猫,通体乌黑毛皮顺滑如锦缎一样,黑猫好像睡醒了,摇了摇尾巴,风雪小了很多,它满意的呼噜了一声,又把脸向姑娘的脖颈处埋了埋。那姑娘生的骨肉匀婷,但是眸子黝黑少了很多生气,一张脸好似随处可见但是又生得一副悲天怜人的样子,她抚着树干,面向南方看着,仿佛在等待什么。
在长安极北的一片雪原上,有一颗孤独的雪松在生长。
它没有同类,没有遮蔽,被漫天的风雪不知捶打了多少年,树干上覆着冰霜,枝叶苍劲黝绿生机勃勃。
它倔强的向南方伸展着树枝,脚下的冻土也不能阻止它向往那个天下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