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静静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从左脸的眼角处一直延伸到嘴角旁边是一道狰狞的伤疤。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掺杂其中的白发清晰可见,眉宇间已经有了皱纹。
他的样子变了好多,可是,尚锦依然能认出这张脸。他是无涯,真的是无涯啊……她其实很肯定,又不敢确定。
“呀,这个人看着有些眼熟哩。”余安轩努力回想着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周姨娘探进头来,看看床上的男子,不由得惊叫起来:“啊,这不是那个拖油瓶……呃,不,是无涯啊,哎哎,他不是死了吗?”挥挥手里的帕子,否定自己的判断道:“肯定是看错了呀,当初那一场大火都烧成灰了,天下这么大,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滚!”尚锦烦透了她这个时候聒噪,沉着脸低吼道。
周姨娘见状,忙住了嘴,悻悻地走了出去,经过王昭言的时候,小声道:“姑奶奶好像心情不太好呀,对啦,姑爷,这个无涯可是不好惹,您……小心些。”
花椒问孙思行:“孙大夫,您……是在哪里捡到这个人的?”
孙思行道:“那天我赶夜路,在山林里遇到的,他躺在那里,满身的血,我前去查看,发现还有气息,我终究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那,你是在哪里发现他的呢?”花椒接着问。
“就是在距离这里不远处,不然也不会就近来这里借宿了,当时都半夜了呢。”孙思行道。
夜凉如水。
“怎么了?”吴岩带着儿子站在尚锦跟前。
尚锦本来是坐在台阶上,吴岩的身影就挡在她跟前,她抬起头来,眼中有了血丝。吴岩不由得一阵心疼。
尚锦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低声道:“没事。”
吴岩拉着儿子在旁边坐下来:“我听说……发生点事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锦儿,你的样子很不好。”
尚锦摇摇头:“真的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吴岩拍拍儿子的小屁股,吴青柠会意,乖巧地跑到尚锦跟前,拉着尚锦的衣袖:“锦姨,不要难过,青柠和老爹陪着锦姨。”
尚锦觉得这个小大人儿的话有些让人哭笑不得,可是,她又笑不出来,摸摸吴青柠的头,嗓子有些哑道:“青柠乖,锦姨没事。”
“锦儿,是不是王昭言欺负你了?”吴岩问。
尚锦摇摇头:“他能欺负我什么?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儿。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一阵沉默。
吴岩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道:“我就在这里……”尚锦没有反应,他叹了口气,又道:“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别想太多了。”
尚锦挤出一个笑,目送吴岩和吴青柠离去。
王昭言拿着一件斗篷,不由得脚步顿住……
余安轩早早的就睡下了,周姨娘觉得时间还早,端了一盘子瓜子儿在院子里磕。
她年轻的时候就是极其美艳的,又素来会保养,又会享受,总是让自己开开心心的,如今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依然风韵犹存,精神气儿也好,看过去不过是个三十来岁少妇的样子。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不由得叹息一声,费了不少的力气去保养,终究还是熬不过岁月,上面皮肤仔细看看,都有了褶皱了。可是……她这保养来又是图啥呢?给谁看啊?老爷子不待见她……得,给自己看也是好的。女人嘛,自己再不对自己好,谁来待你好?
“周姨娘还没睡呢?”温润的嗓音从头上方传来。周姨娘抬头,正对上王昭言含笑的眸子,不由得心中一惊,随即起身道:“吆,姑爷还没睡?”
王昭言自己坐下:“没呢。”
周姨娘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把那盘子瓜子儿推过去待客,才发现太不合适,又伸手抽了回来。拿手帕子擦了擦手,笑道:“姑爷怎么过来了?”
王昭言看看一惊灭了灯的屋子,问:“舅太太睡下了。”
“是啊是啊,睡下了,她是有身子的人,睡得早。”周姨娘道。
“哦。”王昭言转过头来,“周姨娘在尚家有些年岁了吧?”
周姨娘回道:“可不是,三十多年了,当年我进门的时候,姑奶奶才五岁,您算算吧,这是多少年了。”
“哦,这样算来,周姨娘应该是知道无涯这个人的?”王昭言开口道。他去问花椒,花椒只打哈哈,他想自己去查,恐怕也不好查,若是这个无涯是尚家的隐私,真是不容易查到,即便是查到了,恐怕也不是真正的事实。想来想去,还是这个尚家的姨娘可能知道些什么。
周姨娘闻言愣了一愣,掩唇笑道:“这可是难到贱妾啦,哪家没有几件自己家里的事情?贱妾终究是尚家的不是?”
王昭言也不追问,就是含笑坐在那里。
周姨娘见诓不出什么好处来,自觉无趣,想了想,终究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大约也没有什么干系了,说出来说不定还能卖个人情不是?再想想自己的处境,尚逸对她们这些姨娘什么的很是反感,这些年虽然留着她,不过是看了当年那件事的面子,自己若是有什么偏差,他处置自己也会是肯定的,如履薄冰的日子不好过,她说不定以后还要靠尚锦这边,如此算一算,竟是不敢得罪了王昭言。
“姑爷问起来了,贱妾不说话倒是不好了。”周姨娘道,“这该从哪里说起呢?”
“洗耳恭听。”王昭言早就准备好了足够的耐心。
周姨娘陷入了回忆:“那年贱妾进尚家的时候,先夫人已经不再了,丢下一双儿女,那个时候老爷才刚学走路吧,姑奶奶开蒙识字了吗……后来啊……那个拖油瓶无涯总是粘着姑奶奶,简直是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啊,又常常和老爷打架,哎,真是不让人省心……他跟着老爷出去……再也没回来,说是死了,被大火烧死了,又是替了老爷的,尚家上下都感他的情,老爷子自此待继夫人也更敬重了几分……那是什么时候来着?就是王家来提亲的前几天……说起来,也是可怜。“
尚锦回自己院子的时候,王昭言早就换好了睡衣在那里看书了。尚锦看了一眼,心道他还真是不见外。只是她现在身心俱疲,倒是不愿意分神去想许多,径自去了里屋。
床早就铺好了,只是不见花椒,尚锦喊了几声,听得花椒匆匆赶来的脚步声,也没有理会,爬上床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