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又不禁猜想,进宫说的太过干脆,是不是更加让人疑心窦生。毕竟这储君未立,任何对皇宫出于好奇的人,在皇室人眼中观来,绝非仅仅是天生好奇而已,恐怕背后会有十分大阴谋。刚才自己想她或许是敌国奸细,此时倒更觉得她像是某位皇子身边之人。他默默想一会,没有在任何皇子身边见过此女子,不过私养女宠的皇子,也不会让他偶然撞见。
“叫什么名字?”子玉严肃问道。
千金只想进宫,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名字,她只好随便胡编一个名字相告,轻轻道,“冰儿。”
脑子此时除了冰儿之外,她暇想不出任何名字,况且脱口而出,未经任何思虑,说完,她便有丝后悔。冰儿若是假名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自己府中丫头,若哪天此人查去,一查到王府,不知会不会给王府带去腥风血雨。她动动嘴,想改口。
“冰儿,像在哪里听见过?你家住哪里?”三皇子继续问道。
千金对他的问题十分反感,皱皱眉头,叹口长气,缓缓抬眸,不悦道,“不知道。”
子玉蹙眉,十分不解,有人会不知道自己家住何处,后一想,自己被此神秘女子所忽,不是不知道,而且不告诉他。对于她的无比严重戒备之心,与深深警惕之感,他十分反感,却又觉得无可厚非,对于她来讲,他三皇子子玉根本是一个微不足道陌生之人,她不知他身份,自然不会对他心生畏惧,或者像普通百姓那般敬他远之。不说家住何处,他是不会带她进去的。
“那恕我无能为力,不会带你入宫了。”子玉遗憾道,随即脚轻拍马肚子,马儿收到主人命令,开始如之前从宫道出来那般休闲自淡,轻轻蹄脚而行,慢慢的,随着马儿缓缓脚步,它寻到一棵垂柳下,伸鼻努力嗅垂柳味道,大概是合乎美胃,马儿开始吃起能触鼻可及的垂柳。
子玉并不想着急走,那名女子已莫名引起他的注意,想忽视,却像眼中的沙子一般,清清楚楚存在,实实在在感受得到。他想看看她究竟凭什么方法入宫。
皇宫内院侍卫,不是吃素的。
对于他的不帮忙,千金也未及多想,陌生过路之人,请他帮忙,本就是奢侈,遭遇无端拒绝或者冷眼,是人之常情,换她遇见一个陌生人开口提出无谓之请,她也不一定保证自己会完全帮助别人。这般一番宽慰想来,她心中觉得十分舒服。
眼见刺眼耀世太阳,与蔚蓝天空,渐渐在日出偏西后,慢慢如稀释的颜色般,渐渐淡去,心头怅然所失提醒她,再不回家,恐怕府中要翻天,出来已然半天,未请示任何人,老师估计此时正在向她爹告状,也指不定明日一早,她便会听到她爹对他深恶痛绝教诲,又或者是老师辞职离她家而去消息。想到这里,她瞬间清醒,不在此逗留,赶紧回去。
“不想进宫了?”子玉轻轻道。
千金停脚,缓缓回眸道,“想。”
“那为何现在要走?”子玉看着她问道,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天快黑了,家里人要担心了。”千金实言道。
子玉作出一个明白表情,后想一会道,“进宫的都是什么人?知道吗?”
千金淡定道,“知道,非富即贵,有头有脸的人物,寻常百姓是不可以进的。”
“噢,既然知道,那又为什么还要进宫?”子玉奇怪问道。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千金冷脸道。
傍晚的夏风卷着白天尚存热度,轻轻吹过,使人禁不住觉得不如春风温暖,也不如冬风刺骨割皮,却似乎有股子轻视与轻蔑,令人十分不爽。
子玉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对方明显未把他放在眼中,再相问下去,恐怕是自取其辱。这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如吃苍蝇的感觉,令他微微蹙眉。
他轻轻一跃下马,拍拍马的脸庞,缓缓牵马延宫道向前而行,完全不再理会那名女子。他平生一向冷漠,也不喜怒于色,可今天,他有股子莫名其火,想发泄,却觉得发火也是一种羞辱。
是此女带来的莫名之火吗?
他想回答不是,但确确实实存在。
此女从身边擦肩而过,经过卖布商贩那里,再经过卖菜那里,后经过杂耍那里,突然停下,缓缓转身,回望他一眼,双眸中有丝疑惑与后悔,瞬间恢复宁静。她听耳边有人叫卖,天黑了,最后的东西都十分便宜了,明天就要变贵了,她轻轻转身,身体穿入旁边最近的一条窄小巷子中,说巷子窄小,只可容人,容不了高头大马,自然是有意甩掉后面紧跟高马与人。
当星辰点镶幽幽夜空之时,京城的丧灯早已被每家主子换下,变成寻常普通百姓用的灯,一个月的时间,过的极速飞快。千金也早已回府休息。
晚间回来,出乎意外,王百万并未训斥她。
只是,她并未大意,次日一连几天,十分老实好学。
九星连珠之事,暂时被抛之脑后。
昼夜交换,日子在不知不觉中,穿梭过去许许多多日子。千金日渐飞长的学问,令王百万十分欣慰。他常常暗处扶须笑观千金背书习字,默不作声守护他这奇怪女儿。
储君之位依旧是个缺,王百万每天奔于家中与朝廷之中,他每回从宫中回来都是眉头紧促,无比忧愁叹息不断。而从家出门时,他却总是满面春风,好不得意。旁人外人自然难以捉摸,他反差大的令人深感诡异,然而只有他与夫人知道,他们的女儿是他们日后的骄傲。
晚间,一阵夏雨过后,他喊来千金到院中纳凉,轻言道,“本朝治度有女官,你要参加考试吗?”
千金一楞,随即道,“不想。”
王百万静静望着地面一片水渍,轻轻问道,“为什么?千金对于未来,是怎样打算的?”
千金一听,静静看着微弯驼背王百万,心想,他老了,后又见她以往修剪过那些枯枝地方,不知何时已添新花新草,夏雨滋润过后,那里的花草正缓缓生长,呈现全是青春生命的年轻。猜想应该是管家做的,平常他都是忙碌院中园林,又操心上下老小吃喝拉洒,也只有他会细心到去添些新花草。
雨珠顺着几片绿叶悄无声息,缓缓滑落,与地面水渍水乳交融,容为一体。千金洁白无暇脸上浮上一层愁丝。
她一个女儿家,从未想过她未来是怎样一条道。
娘告诉她,女人应该出嫁前从父,出嫁后从夫,这是为人子女,为人妻本份。她不置可否,娘是典型家族主妇类型,娴良淑德,她也深深受其一丝影响,曾幻想过,她也是如娘亲一般嫁个像爹这样刚正不阿的男人为妻,被他宠信一辈子。可她只是想想。
最近,她觉得有些孤独。
是不是心里太多疑问与话语找不到人诉说,时间长了,她心事重重的心,缓缓的呈现在脸上。
“千金,有什么心事可以和爹说啊。”王百万柔和道。
千金宛尔笑道,“爹想让女儿有什么出息?”
王百万未料到她会直接这般问,想一会才道,“爹自然是希望女儿以后过的幸福。”
“像娘一样幸福吗?”千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