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臻眼眸骤然一缩,萦绕着满满的痛苦,“爷爷……”
“臻儿!”宴树海面沉如水,眼中恨意滔天,咬牙道,“你可别忘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慕容婉洛!当年那场战役,皇上指定的本是定北王楚文晟出战,可是慕容婉洛那个女人偏偏要临行换帅,你母妃当时已经病的很重了,你父王本不欲答应,可是那慕容婉洛居然以命相胁,你父王心生不忍,这才答应,最终却落得身死异乡的下场,而你母妃也因为悲伤太过,随了你父王走了。”
宴树海说到这里,声音里已经有了哽意,红着眼圈道:“你母妃明明还有救,为什么却偏偏选择死,就因为她太不甘了,我永远记得她临终的话,她说要去找你父王问问清楚,为了那个女人搭上一条命,他有没有后悔,有没有想过他家里的妻子?”
宴臻垂下眼睛,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是深深的痛苦,他当然知道母妃的痛,更清楚母妃那种不甘。
“臻儿,母妃对不起你,可是母妃一定要去找他问问清楚,为了一个早就抛弃了他的女人,他就这样抛下了我们孤儿寡母,他凭什么要这样对我,凭什么?”
这是母妃咽气前拉着他说的话,他记得很清楚,甚至连母妃当时那种又伤又痛恨极不甘的表情都记得很清晰。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看到母妃一个人黯然落泪,那个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府里每个人都对母妃很好,她为什么还要这么伤心。
直到那一年,母妃去世了,他才知道,父王的心里,一直一直都藏着一个女人。
而那个女人,就是长公主慕容婉洛。
一场战争,父王死了,母妃也死了,可是谁都明白,父王死的冤,因为他是代那个女人的夫君死的。
他恨极了那个女人,他甚至想过千百种报复那个女人的法子,可是还没有等到他长大,还没有等到他有任何举动,那个女人就死了。
她死于难产,只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女儿。
谁也不知道,他在得知这件事时,有多恨,那种恨几乎逼得他发疯。
所以,在所有人都去为那个女人守灵的当天晚上,他一个人偷偷去了定北王府,很顺利的,他就找到了那个小婴儿。
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告诉自己,只要杀了她,他就能为父王和母妃报仇。
可是,当他的手正要掐上她柔弱而细小的脖子时,她却笑了,明明刚出生的小婴儿,那么一点点大,却偏偏笑的那么蛊惑,黑亮的大眼睛那么纯洁,那么干净,看得他心一颤,伸出的手就那么再也掐不下去了。
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伸手点点她小小的嘴唇,小丫头似乎很高兴,张着小嘴巴就含住了他的手指头,他浑身一僵。
麻麻的,酥酥的,那种感觉,他当时说不上来,却感觉到他自己的那颗心一下子软到了底。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但是他却明白了一件事,怕是今后,都很难再对这个小丫头动手。
从那以后,他就经常忍不住偷偷来看她,看她被白茹和楚雨柔欺负时,她委屈哭泣,他就忍不住心疼,然后变着法子去找楚雨柔欺负回来。
就像是,楚雨柔剪坏了她一件衣服,他会派人去撕毁楚雨柔十件衣服,比如楚雨柔打她一下,他会偷偷派人把楚雨柔拖出去狠打一顿。
虽然这些做法都有些傻气和幼稚,可是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他就会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久而久之,楚雨柔就再也不敢找她的麻烦了,小丫头很高兴,她一直以为是她的皇帝舅舅暗中为她做的,却不知,都是他。
就这样,从她一点点大开始,他一直注意着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直到她六岁那一年,遇到木鑫为止。
木鑫是个很聪明的人,不,应该说是一个很聪明的对手,他们两人,身份一样,身世也一样,都是在很小的时候便失去了双亲。
不同的是,他有一个好的身体,而木鑫却身中剧毒。
那一日,她在狩猎场里迷了路,受了伤,是木鑫找到她,并为她敷的药,从那时候起,她的眼里就只能看到木鑫一个人。
可是,她却从不知,他当时也拿着药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六年的时间,他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心中原本残留的恨,也早就被一点一点的喜爱填满了。
他明白了自己的心,可是守护的女孩却已经选择了另一个人。
木鑫是一个连他都承认不输于他的人,所以,他甚至想过,如果他也喜爱她,珍惜她,那么,他就从这场从未开始的角逐中退离。
可是,事却与愿违,小丫头与木鑫之间,似乎从来都只是她一个人的戏,她一味的付出,全天下的为木鑫搜集草药,甚至不惜自损身体为他亲自试药。
可是,木鑫却还是拒绝了她,因为,他心里早已有了一个慕容兮、他甚至在最初知道的时候,心里还暗自庆幸过,庆幸木鑫拒绝了她,庆幸有一个慕容兮的存在。
可是,看着她难过的时候,他又忍不住为她心疼。
原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不想,突然传出她要嫁给安南王世子刘钰的消息。
那一次,他甚至有种冲动,就是恨不得十二年前的自己没有手下留情,如果当时就掐死了她,是不是此刻,她就不会那么残忍的变着法子来伤他?
那是第一次,他把自己整整闷在房里几日,再出来的时候,便已是她与刘钰成亲的日子。
他一直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也一直认为自己了解她,可是如今,他却彷徨了。
是不是,从来他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她?因为,他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嫁与刘钰这样的纨绔?
他让长青驾着马车,在安南王府不远处徘徊,看着冷冷清清的安南王府,他心中既为她感到心疼和委屈,又忍不住的窃喜,这样的羞辱,以她的性格,会不会当场弃婚?
那样,他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结果,的确如他所料,她是骄傲的,所以,她不会允许他人那般羞辱她,可是,当他暗暗欣喜时,却发现,她居然失忆了。
短暂的震惊之后,漫天的欣喜几乎淹没了他,失忆忘记木鑫,是不是就意味着一切都可以都从新再来?
或许是深爱过,所以,即便是失忆了,忘记了,在她的心底,还是下意识的就愿意亲近木鑫,这让他心慌,让他害怕,她会再一次的倾心木鑫。
或许木鑫对她心中有愧,也或许,木鑫真正心仪的人要回来了,他一次次的选择伤害和推离她。
她看起来很难过,但是从她的眼中,他看到了对于木鑫的冷漠和疏离。
谁也不会明白,她自断一臂的那天晚上,在府门口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心中的激动和欢喜。
那一刻,他在自己心中做下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既然她自己选择来了,那么,这一生他都不会再放手!
是的,楚雨笑是他认定的女孩,这一生,他都不会再放手!
“扑通!”
对着宴树海,宴臻重重的跪下,漆黑如墨的眼中是执拗的疯狂,“爷爷,我一定要救她,请你成全孙儿!”
宴树海被他的举动震的一惊,可是,震惊过后,就是冲天的愤怒,“混账,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拿你父王用命换回来的东西救仇人的女儿?救你母妃最痛恨之人的女儿?”说到这里,宴树海看着他,满眼失望,一字一字,犹如雷鼓重重痛击在他心口,“难道,你要让你的母妃在生前哭个不停,死后也哭个不停吗?”
宴臻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如纸!
眼中甚至不由自主的浮现母妃当年黯然落泪的模样,一颗心倏然一紧,竟是痛的窒息!
宴树海见他痛苦如斯,又是心疼又是不忍,上前几步,如孩时般,爱怜的抚了抚他的墨发。
“臻儿,这天下间女子多如牛毛,以你的才学容貌,身份地位,无论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也最多是一句话的事情,又何须在意那么一个黄毛丫头?”
说到这里,宴树海看着自己形如芝兰玉树般的孙儿,见他微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般偶尔闪动一下,脸色苍白,整个人柔弱中带着惊人的魅力!
“我的臻儿,听爷爷的话,忘记她吧,除了她,这时间女子,无论你想要谁,容貌,才学,身份地位,只要你说得出,爷爷答应你,都会想办法成全你!”
宴臻抬起头,眸中泪色闪动,声音暗哑到惊人,“世间女人何其多,可是,若我宴臻只要她楚雨笑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