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鑫拉住他的手,紧的让木影发疼,明明虚弱至此,偏执的力度却大的让木影无法挣脱,“不许去,不要再打扰她了。”
木影攥了攥垂着的另一只手,看着自家主子眼中的空寂和黯然,忍了忍,终是没忍住的冲口道:“主子,你真的不想跟常笑郡主再有交集了吗?你真的认为她忘记你了,就是你最希望的吗?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明明早就应该回王府了,你为什么要跟她说你找皇上有事,为何在听说皇后派了墨阳和墨月来追拿她,你又追过来?还有,为何要吩咐属下用最快的速度回王府把妞妞带来?”
木鑫面色越来越苍白,身躯竟是渐渐颤抖起来,纵然是不想不念,但是脑海中却依然闪现一张小脸,含笑的,委屈的,讨好的,哭泣的。
不是慕容兮,是……她……
稍稍顿了顿,木影面上闪过一丝痛色,才又道:“主子,你应该好好想想了,除了儿时的一点记忆,兮公主哪里有半点及得上常笑郡主,尤其是这六年来,全天下为你搜集药材药方,尽心尽力为你的是常笑郡主,而不是那个只是嘴上说只爱你,转眼就嫁给别人的虚伪女人!”
“住口!不许你这样说兮儿!”木鑫豁然看向他,眼睛透着一丝猩红。
木影身子一颤,却仍然执拗的仰起头,堂堂七尺男儿,竟是虎目盈泪。
木鑫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置信,“木影,你……”
“扑通!”
木鑫尚未说完,就见木影突然重重跪下,不由再次狠狠怔住。
木影双手死死握着,声带哽咽,“主子,属下曾经答应常笑郡主永远不会告诉你,但是现在属下却无法再隐瞒了,主子,你可知……可知你过去六年吃下的每一份药,常笑郡主都吃过……”
木鑫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木影闭上眼,眼角泪滴划过,“属下是说,六年来给你试药的不是别人,正是常笑郡主!”
木鑫茫然的看着跟随了自己十几年的属下,那是一种极度震惊下升起的空幽,嗓音暗沉嘶哑,“试药的是她,试药的是她……”
“鑫哥哥,这药你快趁热喝吧,还有啊,这药我可是亲自……找人试过的,放心吧,即使解不了你的毒,也不会损害到你身体的。”
那个时候,小丫头其实想说的是她自己试过的吧,可是最后却选择了隐瞒,“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木影哽咽道:“属下问过郡主,她说别人试药她不放心,只有自己亲自试了,才能确切的感受到药效。”说到这里,木影眸中闪过一丝怜惜,“还有,她不告诉你,是因为,她不想你因为内疚感恩才愿意接受她,属下想,常笑郡主也有她的骄傲吧。”
木鑫漠然不语,静静的站在那里,仿若一个历经千年的雕塑,空灵哀伤。
木影有些不安,暗责自己太沉不住气了,懊丧的捶着自己的脑袋,“主子,你……对不起,属下只是因为……唉,都怪属下太多嘴。”
木鑫长长的睫毛终于轻轻的闪动了一下,半晌,才幽幽道:“不用自责,你做的很对,木鑫终究是亏欠她太多太多……”
木影闻言脱口就道:“主子,你可以接受常笑郡主啊。”
木鑫看向他,目光沉静,一动不动,木影讪讪垂下头,“属下,属下只是觉得主子你再不珍惜,或许郡主她就被宴世子抢走了!”越说,木影越觉得自己说的对,便肯定的点头道,“宴世子对郡主绝对抱着不轨的心思,绝对的。”
宴臻吗?
木鑫心脏倏然一紧,有什么东西仿佛已经不再受他的控制了,可是想到他对另一个人的誓言,不由强自遏制住那种窒息的恐慌和痛楚,闭了闭眼,道:“宴世子他,很好,若是笑儿得他一颗心,那么我便也心安了……咳咳……”
说完,木鑫接过木影手中的白猫,边起身离开,边轻抚,“妞妞,带你去找姐姐好吗?”
兮儿就要回来了,笑儿也有宴世子眷顾,就这样吧,很好,都很好……
木影看着自己主子的背影,依然如仙般飘渺,那一瞬,甚至仿似要乘风归去,可是为何,他却感受到一股哀伤萦绕在他身边?
***宴臻和楚雨笑二人一路斗着嘴,不知不觉已到了坤宁宫不远处。
期间,宴臻一直拉着楚雨笑的手,最开始的时候,楚雨笑也曾不甘的想要挣脱,可惜徒劳无功,最后也便听之任之了,反正只是被拉了手,也不会掉块肉不是?
尤其是,那只干净修长的大手包裹着她小手的感觉,那样温软契合,甚至让她生不起半丝抗拒和厌恶之心。
见楚雨笑停下脚步,宴臻转身看她,目光柔柔淡淡,仿若他的声音一般,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害怕吗?”
若说此前还有一丝紧张,现在楚雨笑一听宴臻开口,便再无一丝忧惧,骄傲的翘起下巴,“我会害怕?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宴臻温软一笑,食指轻点她的手心,带来一丝软软麻麻的感觉,“有我在,别担心。”
楚雨笑下意识就想说“我才不用你帮忙”的负气话,可是话到嘴边,看到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带着宠溺,带着关心,还带着一丝……她似乎看不懂的复杂幽深之意时,便不自禁的点头,声音也竟是乖乖巧巧,“嗯。”
一个字,宴臻便笑了,芝兰玉树般的面容仿似瞬间花开,天地为之黯然失色,楚雨笑看的一怔,双目渐渐陷入痴迷,“好美。”
宴臻面上笑意更浓,看着晕晕乎乎的小女人,自动牵起她往前走。
美并不适宜形容一个男子,但若是这张皮相能够吸引到小丫头,他会庆幸有这张皮囊。
***坤宁宫,皇帝轻轻的搂着皇后,小意柔情的在她耳边细说着什么,惹得皇后偶尔会脸红红的娇笑,小儿女的情丝完全展露。
看着这样的帝后,谭嬷嬷一阵恍惚感叹,眼前的一幕有多久没出现了,似乎……久到连她都记不清了,只是隐约明白,那时,应是他们新婚燕尔情浓时。
这里是皇帝的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或者应该说,最不缺的是新鲜年轻的美人。
皇后她,纵然依旧冷艳,但毕竟禁不起岁月的洗礼,甚至不用细看,便可以看清她眼角的细纹,轻叹,曾经的绝代芳华也只留下一丝残影。
“天哪,宴……宴世子?!”一道夹带着疑惑的惊讶突兀响起,不知是哪个年轻不知轻重的小宫女!
谭嬷嬷沉下脸,狠狠的瞪了那小宫女一眼,便皱着眉头循着她目光看去。
男子身姿颀长,形如芝兰玉树,如画的眉目间噙着点点笑意,行走间优雅如兰,不快不慢,不疾不徐,但是细细看去,便可发现,他的每一个脚步都在照顾着身侧的小小女子。
而那女子,虽然过于纤瘦,衣裙和发丝都微有凌乱,但是一双大眼却着实清亮喜人,嫣红的唇角偶尔弯弯,脚步轻盈,时快时慢,由此可知,她心情似乎不错。
果真是他们!
谭嬷嬷在二人面目上觑了一圈之后,视线便定格在二人相牵的手上,呼吸骤然一紧!
事实上,岂止是她?便是在场的每个人,包括帝后在看到这一幕时也都是震惊到瞪大眼眸!
有着怪异洁癖的平西王世子宴臻,竟然主动牵一个女人的手?而且还是一个脏兮兮的女人!
皇帝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便是满目复杂,幽深如海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二人相牵的手上,神色间竟有一丝恍惚。
而皇后却是整个的懵了,失措的指着宴臻,尖声道:“宴臻,你不是有洁癖吗?”
宴臻面色淡淡,颔首道:“确有,不过,若是她,臻能接受。”
这个她,谁都知道指的是谁,因为,在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是看着身侧女子的。
楚雨笑眉眼一弯,毫不吝啬的送给身侧男人一个大大的赞赏眼神。
不管宴臻在说这句话时,是不是为了刻意针对皇后,但是无疑,此话甚得她心。
皇后面容瞬间扭曲,双拳死死握紧,任尖利的指甲扎进肉里,才强忍不住嗓子眼里的咆哮,硬生生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呵呵,宴世子的洁癖原来也是要分人的。”
她永远记得,她刚坐上皇后宝座的那一年,在皇上的寿辰上看到一个玉雪可爱的小男孩,心生欢喜,便亲手喂他一颗南疆进贡来的水果,谁想刚碰到小男孩的嘴巴,他就倏然后退,满脸厌恶的说了一句“脏死了,别碰我!”
满座哗然,所有尴尬和难堪都及不上她心中的愤怒,当场,她就想重重责罚这个没教养的孩子,可惜,她终是知道了,这个孩子她动不得,因为,他就是刚刚战死沙场的平西王遗孤——宴臻。
从那个时候起,宴臻的洁癖便天下闻名,但皇后却因为出了这么大一个糗,每每想起,都恨得牙痒痒。
宴臻,她是动不了,可是另一个人,她今天却要非动不可。
视线移向宴臻身侧的楚雨笑,宛如淬了毒一般,阴狠,毒辣,偏面上还柔柔软软,“常笑郡主可否告诉本宫,因何要火烧本宫的坤宁宫?”
楚雨笑蹙起秀气的小眉头,清亮的眼睛在皇后的面上扫了一圈,继而停留在沉默不语的皇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