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腊月,郡城的冬天也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皑皑的白雪积攒在竹子的枝桠间,从远处看就像是一片白色的海洋,行走在竹林间,不时会有雪块落下,砸在身上也不觉得凉,阿吟早就将过冬的棉衣备好了,当然也包括了剑老前辈的那份,只不过两个月前,剑老就带着他心心念念的古吟钻到后山的山洞中闭关铸剑了。说是山洞里面不冷,又有火炉取暖,所以连阿吟特意备好的冬衣都没带。
如此过了一二月,也不知道剑老前辈在山洞里面怎么样了,剑铸造好了没有,阿吟时常会自己一个人偷偷溜上山,在黑漆漆的山洞口前逗留一小会,听着里面传出来铁锤和刀剑激烈的碰撞声才有少许的安心。再过数十日便是除夕夜,这一年的除夕夜,她又该怎么过呢。
竹院前的地上,腐烂的竹叶和积雪融合在了一起,阿吟拿起扫帚将积雪连带落叶扫向两边,露出一条小道供人行走,冻得通红的手指有些僵硬,阿吟扫一会就停下了将手放在口边呼着暖气,身后传来剑老欣喜赞扬的声音,“女娃挺勤快的啊,老朽我一出关就能住上这么干净房子还真是头一次,以往每一次我闭关铸剑,回来后这里都是一片狼藉,可怜我这一把老骨头还得花时间去打扫,看来把你留在这里看家还是挺对的。”
剑老伯背着手立在阿吟刚扫出来的一块空地上,对如此勤快的阿吟颇为赞赏,一身闭关前还是灰白的袍子出来后已变的灰黑,且单薄的很,阿吟打了个哆嗦,回道,“剑老伯……你…你不冷么……?”
剑老横了阿吟一眼,负手颇有风度的从阿吟身旁擦身而过,望着那略有些褴褛的背影,阿吟第一次觉得,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还是很可爱的。
剑老裹着一身厚厚的冬衣钻进厨房的时候,就看到阿吟立在灶前一手持着勺子搅动锅里的汤,一手往灶里添着柴火,剑老长长的吸了口浓汤的香味,忍住了口水没掉下来,“女娃你厨艺这么好,以后谁要是娶了你,可就有口福了。”说着还不停的搓着手掌凑上灶口取暖,回想起剑老刚刚装出的颇有风度的模样,阿吟噗嗤一声没憋住,笑了出来。剑老有些莫名其妙的望着她,阿吟心虚,遂赶忙说道,“我以前是宫中的司厨,看的多了慢慢也就会了。”
饭桌上,阿吟做了好多的菜为剑老接风,庆祝他出关。当然,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讨好剑老,方便自己下回讨要心法的时候多几分利处,所谓是吃了人家的嘴软。
剑老没有阿吟那么多的小心思,望着满桌子热气腾腾的菜,拔起筷子就开动了,还不忘抬起头赞赏阿吟会做饭的本事,阿吟无奈的叹了口气,端起乘着白饭的碗,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剑老的碗中,两月的闭关,其实老头瘦了不少。
翌日大早,阿吟拿着扫帚扫着门前那条被雪花重新覆盖的小路,唰唰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竹林间,剑老也起了个大早,手中握着一把银色的剑,怀里鼓鼓的不知还揣着什么,正超阿吟这边走来,阿吟望着他走近后对自己招了招手,遂丢下了扫帚忙跟了上去,剑老带着阿吟饶过了小竹屋,七拐八拐后来到一片空地,周遭的竹子都被及根砍了去,留下塞满雪花的竹筒直通往地下,剑老停了下来转身对阿吟道,“这里是我以前习武练剑的地方,现在留给你,接着!”
阿吟伸手接住了剑老抛过来的银剑,有些讶然,剑老看出了她的疑问,遂又道,“打开剑鞘来看看。”阿吟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握住剑鞘,双向使力,雕刻满花纹的银色剑鞘被缓缓拉开,露出泛着黑光的剑身,阿吟溢满惊喜的双眼望着剑老,原来剑老这两个月的闭关是为她重塑古吟剑去了,还特意为它做了剑鞘,前辈的用心使阿吟万分感动,遂朝着剑老一拜,“谢老前辈忍痛相赠,阿吟万分感激。”
“小女娃又客气了,你来后两个多月,又是做饭又是拾掇房子,老朽我也无甚宝贵的东西赠你,这里是一本剑谱和心法,你要好生参悟,如果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剑老掏出怀中的两本书一同抛给阿吟,咧咧白苍苍的山羊胡子笑道。
剑老说完就离开了,临走前还特意嘱咐阿吟,不要操之过急,否则很容易适得其反,阿吟拜谢了剑老后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的暖意悄悄上升,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关心她的人。
手摩挲着银色剑鞘上雕刻细致的花纹,阿吟不懂花理,也说不上花的名字,只觉得很好看。冰冷的指尖划上黑色的剑身,黝黑光滑的材质带着刚锻造出来温热的气息,阿吟随手挽了个剑花,剑随心至,灵活轻巧,足尖轻跃抬手将剑刺出,缓慢的催动内力蓄于手腕之中,发力稳而不燥,缓而不慢,周身萦绕的剑气带起雪花漫舞,青色的裙角翩飞而起,乌黑的发丝飘散空中,天空又飘起了小雪,将整片竹林裹了起来,在无人的竹林深处,有个身着青衫,手持黑剑的女子,舞着她这一生中自认为难以忘却的剑舞,第一次是在黎城的深宫中,第二次是在这里,用的是同一把剑,却已是不同的身份和人生。
冬天的黑夜来的特别早,西边的大山终于吞下了最后一丝白光,阿吟一个潇洒的转身将剑漂亮的插回剑鞘里,这一次用古吟,再没有了上次那样的吃力,配合着剑老给的心法,将师傅教的剑术发挥的淋漓尽致,内力也是收放自如,阿吟不禁感叹剑老铸剑的奇能,如此的高超的铸剑术,放任江湖又有几人能比,只不过剑老铸剑的能力再高,他也无心踏足江湖,这样的人,可不是个怪人么?
阿吟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的找着回路,下午的一场雪将来时留下的脚印全部淹没了,阿吟只得在脑海中拼命地翻找着来时可曾见过的熟悉的景物,,奈何面对着四面白茫茫的竹林,阿吟想找到回家的路着实有些费力,走了也不知道多久,她总算瞧见了前方茫茫雪色中特别醒目的两点红光。
阿吟挪着冻僵的脚朝有光的地方奔去,像一盏指明灯照亮了她归家的路,瞧着从竹林中走出来的阿吟,剑老埋怨道,“早告诉你不要操之过急了,竟然弄到这么晚才会来,你这女娃太不听话了。”剑老着实有些气急败坏,这么晚未见阿吟回来,剑老心想许是迷路了遂在院前挂起了本是阿吟买来准备在除夕夜挂起的红灯笼,望着和素简的小院十分不搭的两只灯笼,更让剑老生气的是这女娃竟然让他一个老头子空着肚子等了她几个时辰,到现在还……咕……十分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剑老更是委屈了。
阿吟听着剑老的埋怨略有些羞愧,她总是这样……一练剑就会忘了时辰,遂赶紧小跑着去了厨房,于是在这本该热热闹闹的小年夜,这一老一少就被简简单单的一碗面条给打发了……
日后回想起那段和剑老在竹林中的日子,原来那个总爱咧着山羊胡,笑容亲切温暖的古怪老头,也给过她不少关爱,而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来自剑老对真挚灵巧的阿吟的喜爱,还是太子爷特别的嘱咐,只到后来再次回到宫中,阿吟才明白,她并不是郡城千百万人中唯一的佼佼者,她只是因了太子的缘故结识一个很会铸剑的可爱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