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御剑飞上镜海城高空,只见城中各色剑光纷纷飞向海面。远处海面上一条黑线,随波荡漾,缓缓而来。雪莲剑光一纵,往海面飞去。那黑线来到近处,才看清楚是一排由一字排开的一百艘帆船左右连接而成。众人御剑停在距离不远的高空,一人御剑上前,扬声道:“在下镜海城主郑乘风,来着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一道血色剑光由其中一艘帆船窜了上来,剑上躺着一个黑衣武士服的中年男子,神情傲慢,犹如才睡醒一般,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慢吞吞的道:“我乃是残生岛,梦岛主座下,专门负责跑腿的小喽啰,人送外号‘嗜血贪狼’的赤佞是也。”
众人大惊,这残生岛上全是些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历来在海上打劫过往的贸易船只。因为地处隐秘,况且海盗擅长航海,来去迅捷如风,许多人对之只能咬牙切齿,就算有仇,也只能望洋兴叹。
郑乘风道:“残生岛远在万里海外,一向只做海上生意,今日来我镜海城,不知道有何贵干?”
赤佞道:“今日不过想请郑城主,帮我们一个忙而已。”
郑乘风道:“请说!”
赤佞突地起身,剑光朝海面一挥,一道血色剑光扫过,那一百艘小帆船上的帆布纷纷向空中众人飞了过来。人群一阵骚动,郑乘风面不改色,御剑凌空,犹如一尊雕像。眼看帆布越飞越近,突然再起变化,那些帆布化作漫天细小碎布,如雪花般飘落。
赤佞狂笑道:“郑城主好气魄,好定力,在下告辞了!这一百艘小船就当是给你的劳务费了。”不等郑乘风说话,红光一闪,赤佞便已消失在空中,只剩下满空飞舞的细小碎布。空中众人暗惊,此人好快的遁法,残生岛能够纵横怒海数十年,果然有些门道。
碎布纷纷洒洒,雪莲看得清楚,那小布片上,一面印有一个鲜红的“怒”字,另一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伸手抄过一块,定睛一看,不由心头大震。
迎仙楼内,老道和杨坤静坐无语,一道碧绿剑光落定,雪莲抛出布片,二人一看,只见布上写道:“朕奉天命,自号残生;纵横怒海,不畏东岛,不惧中荒;自立天地,聚众残生,四方豪杰,莫不诚服;兹承天命,于九月初五,祭天立国;特邀天下豪杰,共襄盛举;至此之后,残生国民,共体一家,众手掀波,共筑千秋之业。钦此!梦残生御笔!”
老道看罢,喃喃道:“天下剧变,群魔乱舞!”
杨坤猛的看见布片背面的那个血红大字,心头一震,怒道:“原来是他!”
老道和雪莲觉察有异,同道:“怎么?”
杨坤双目血红,恨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可怜见,终会让我报得杨家满门血仇!”
雪莲色变道:“难道是怒海残生岛?”
杨坤道:“不错,正是!”
老道道:“何以确定?”
杨坤道:“我收拾父亲遗体之时,曾见父亲背后血脉扭曲,弯弯曲曲的缠绕在一起,正是一个‘怒’字!”
老道叹道:“原来如此,想来是令尊,见难以逃命,聚集体内残余灵力,强行改变血脉位置,以期给你留下线索。”
杨坤道:“正是如此了,只是我杨家和那怒海残生岛,无冤无仇,不知为何下此毒手!”
雪莲恨道:“那残生岛都是些海盗和各地犯罪之人聚集在一起,都是些亡命不法之徒,只因地处隐秘,来去无踪,所以才能存在到今日。这些年在海上大肆烧杀抢掠,谁不对其咬牙切齿,想来如今要立国,到岸上偷摸着做一些不义之事也是有可能的!”
杨坤紧握双手,只恨自己现在无力杀上残生岛,为亲人报仇。雪莲见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老道叹道:“此事看来不是那么简单!”
雪莲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杨坤急道:“还请前辈指点!”
老道慢慢道:“若是只为财物,犯不着赶尽杀绝,况且你南屏杨家并不是一个好的洗劫对象。那么便只有一个,便是为仇,你可好好想想,你杨家和残生岛上何人有仇?”
杨坤道:“晚辈家族,历年来门中约束极严,而且门下弟子也少在江湖中走动,晚辈确实不知道哪里得罪过残生岛。”
老道士道:“如是以前有仇,想来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来报仇。他梦残生要立国,首先便是要凝聚岛上人心,那么很有可能是新加入的势力,这样就可以借机拉拢。”
杨坤道:“前辈说的在理,只是晚辈实在不知道,家中与何人有仇,需要灭我满门才能消恨。”
老道士叹道:“你可有听过‘南屏杨柳,千年之结’吗?”
杨坤好奇道:“不曾听闻,还请前辈说明!”
老道士瞥了一眼一旁的雪莲,道:“丫头,帮道爷弄坛酒来!”
雪莲冷哼一声,但杨坤有事相求这老道,也不好发作,只得在心中暗笑:“你这老道士,姑娘饶你,你却偏要惹姑娘生气,一会给你好看!”转身对着正在柜台探头探脑的掌柜骂道:“听见这老东西的话了吗?还不赶紧,惹毛了姑奶奶,姑奶奶一剑劈了你的破酒楼。”
那掌柜正不知哪里来了这群毛神,心中直发憷,见几个小二蹲在身后,心中有气,怒骂道:“还不赶紧给姑奶奶搬酒去,还想不想干了!”几个小二只得手忙脚乱的去搬酒了。
雪莲回过头来,那老道开口道:“这事我也是在门中一本极其古老的典籍中看见的记载。”于是,老道慢慢的道出一段惊人往事。
许多年前,在南屏山脉,有两大世家。一家姓杨,一家姓柳,两家在江湖中也算小有名气,合称“南屏杨柳”。两家世代交好,来往甚密。
后来,两家各出了一个天资绝顶的人,这两人从小相识,都被家中寄予厚望。这两人虽说关系很好,但心中都想在剑术上胜过对方。只是两人天赋相当,两家武学原本相若,数十年下来,两人进行了数次比试,却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一天,两人相约一同出游,行到一座深山之中,正在山涧中休息的时刻,传来了一阵绝妙的琴音。二人同时被琴音所吸引,只听那琴声,时而大气,时而灵巧,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当真乃是绝世佳曲。更难能可贵的是,操琴者的技艺之高超,恐怕不在当时被称为“天下第一妙手”的花神宫主之下。
二人顿觉,疲劳尽洗,心旷神怡。一曲已终,二人尚未感尽兴,心中都想,若是能结识这位琴者,再听得一曲,此生更无憾事了。于是二人将心中想法一说,正合心意,便一起在山中寻找。
只是这山中幽谷林立,也不知那抄琴之人是山中隐士,在此修炼,还是路过此地,突发雅兴,停下拨弦奏曲。一番寻找无踪,二人渐感无望,便停下打坐休息。脑海中不时浮现出先前琴曲,久久不散。
杨家之人,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条奔流的小溪,小溪渐渐汇成大河,最后归于大海,大海时而宁静,时而海浪翻天。心中升起一股明悟,他紧紧抓住这一丝明悟不放,终于悟彻了流水之道。
却说那柳门中人,心中不断回忆起琴曲,心中一片空明。突然曲风一转,高亢磅礴,不禁浮现出一副画面,只见一人十指乱拨,任凭曲调如何变幻,那双犹如操控一切的手,不曾出现一丝差错。就如同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一般,任凭风雨如何肆虐,海浪如何激荡,自己不动丝毫。又如同一名绝世剑者,傲立孤峰,天地尽在心中,凭己自由。他顿时大喜,这是山之道,更是剑之道。
谁能想到,二人竟然同时找到了自己剑术上的突破口,二人在山中各自专研,剑术大成。一番比斗之下,均觉对方实力大进,但同时,心中的争胜之心更是炙热。双方各自回家,相约一年之后再比。
谁料造化弄人,两人虽然各有奇遇,在江湖上也名声大盛,但每一次比试,都是难分胜负。直到两人仙逝,也未曾分出高下,不免让人感叹。
再后来双方后人,沿袭前辈的比试,每隔几年比试一次,渐渐成了习俗。两家前辈虽然难分轩轾,但后辈传人却渐渐有了区别。几代之后,柳家流传下来的剑法渐渐难敌杨家,杨家后人慢慢起了轻视之心,认为这样几年一次的比试完全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但柳家中人如何能够答应,他们虽然剑术不及先祖,但心中傲气不曾减过分毫。于是双方约定最后比试一场,输的一方必须离开天荒圣域,永世不再回来。
这一场比试,结果不言而明,柳门上下惨败收场,最终举族东渡大海,再也没有回来。从此,南屏杨柳便只剩下了南屏杨家。
日头渐自西斜,雪莲和杨坤二人听得过往秘辛,心中不免唏嘘。
“想不到我杨家行云流水剑诀,还有如此一番故事。”杨坤叹道。
雪莲道:“莫不是那柳家中人勾结残生岛,故而回来报仇雪恨?”她正待往下说话,恰好瞥见,一个小二抱着坛酒过来。便起身接过酒坛,一拍封口,一股醇香浓厚的酒气,顿时蔓延整个大厅,让人神为之一醉。取过一只金杯,手指一弹酒坛,一股水柱射出,稳稳的落入金杯之中。然后将斟满的酒杯送到老道士的面前。老道士看着笑盈盈的雪莲,哈哈一笑,一饮而尽。
杨坤见雪莲这一手,当真是漂亮至极,又见她满目含笑,杏眼流转,绿衣长发犹如仙女般。只是心中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何雪莲妹妹这会儿竟会亲自给这老前辈斟酒。而且二人相视对笑,无缘无故,当真奇怪得很。
见老道喝下酒,雪莲脸上笑意越来越浓,那老道也是哈哈直笑。又将酒杯送到了雪莲面前,如此连饮三杯,直呼痛快。
杨坤看得莫名,只好问道:“不知前辈作何想法?”
老道士笑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否则是会吃大亏的。”说罢又笑嘻嘻的看了雪莲一眼。才悠悠续道:“这件事情也只是猜测,既然遇到你们,我不妨再告诉你们一件大事。”
雪莲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大事!”
老道士呵呵一笑,置之不理,问道:“你们可知东海之东是什么地方?”
雪莲接口道:“你这个问题未免过于白痴,谁不知道东海之东乃是传说中的仙境之地——七十二岛国?”
杨坤道:“确实如此,想那柳家之人东渡,应该便可以到此处!”
雪莲道:“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因祸得福,想来天荒圣域,昔年各城相互攻伐,已是血流成河,近百年来,西海沙域坐大,东进天荒。好不容易剿了西海沙域,现在又蹦出来个北冥雪域的北辰皇朝。这连绵战火,无休无止的,如何比的上人家有仙境之称的地方。”
老道士看她一脸向往的神色,笑道:“你未免将人心看得过于简单了,那东海七十二岛国,无数大小势力,相互之间岂能没有矛盾。何况数月前发生的一件大事,恐怕这七十二岛国,已经全数化为梦幻泡影了。”
雪莲笑道:“怎么可能,你这牛鼻子就算是胡吹大气,不过也得好好想想是否有人相信吧?”
老道士又饮下一杯酒,斜视了雪莲一眼:“你以为你姐夫是天荒城少帅,你便能知道很多事情了吗?这件事情,整个圣龙军之中,就只有夏忘绩那个老儿够资格知道。不然你以为,这次为何会下这么大决心主动出征北冥雪域?”
雪莲见老道越说越离谱,笑道:“那你说说,倒是什么大事,别总是光说不练,卖关子谁不会?”
老道陷入沉思,缓缓道:“数月之前的一个晚上,我在门中和几个弟子参演星象,突见极东之处,一道血光笼罩,久久不散。立即通知了门中各位师兄师弟,后来在掌门师兄的带领下,集聚九九八十一人之力,开启天机无算谶。只见整个东海七十二岛范围之内,尽数笼罩在这血光之中。当下众人也推算不出个所以然,便派遣门中五个得意弟子前往查探。谁料不过几天,只剩一柄沾满鲜血的断剑飞回门中,剑身上刻着八个大字‘血染东海,仙岛覆灭’。这乃是以人之心血催动的秘法,不到万不得已的死地,是绝对不会运用出来的。何况这五名弟子,修为深厚,随便出来一人,绝对能够在十招之内击败这镜海城主郑乘风。”
杨坤愕然道:“这样说来,柳门中人也有可能全数在这场劫难中丢了性命了。”
老道士说道:“这其中局势难以查明,除非能去残生岛查探。我这次是准备亲自去东海之上查探一番,方可去心中疑虑。”
杨坤不由对这邋遢的老道士起了敬重之心,看上去似乎多了几分悲悯天下的高人之态。不禁拱手道:“前辈此去还请小心为上,多加保重才是。”
老道士哈哈一笑道:“我这把老骨头倒是没什么,倒是你要小心了。”
杨坤不解其意,尚未开口询问。那老道士哈哈一笑,只听一声:“告辞!”一阵风过,老道士已经不见了踪影。
雪莲指着桌上的一滩酒渍,骂道:“你这该死的阳天风,毒不死你这老东西!”
杨坤恍然大悟:“原来雪莲先前给这老前辈倒酒,已经在酒中下毒了,只是这老前辈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已经用自己深厚的功力,将酒中的毒渍逼了出来了。难怪这两人相视,笑个不停。”不由心中觉得自己确实是够笨了,到此刻才看出来。
“雪莲妹妹知道这位前辈名号?”
“天机无算楼道士一抓一把,能够这样疯疯癫癫和有这份修为的除了那个半颠半疯的羊癫疯,还会有谁?”
经过这半日耽误,杨坤一运真元,已能自行行走。起身看见角落里面想上前又不敢的酒楼掌柜,顿时大笑着喊了一声:“掌柜的,会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