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不知道,过去了吗?”
“我的天!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杨治国眼前恢复了视觉,想要移动,两条腿却灌了铅,扶着舱壁慢慢站了起来,到现在他还觉得肚子里在翻江倒海。
“刚才是什么?超大龙卷风吗?”
陈总拍拍衣襟——上面并没有沾上灰尘,也没褶皱,这只是他缓释紧张情绪的下意识做法——淡淡道:“要是你说的那种龙卷风,我们大家现在都完蛋了。”
“我们还在漩涡里吗?”
“或许吧……不对。”陈总马上感觉到不对。
船不再左右摇摆了,外面也没了仿佛天地诞生后就存在着的雷鸣电闪。
从狂暴骤然转变为寂静,这种变化让人害怕。
所有人将视线投到舷窗之外,外面繁星点点,海定波宁,哪还有半点狂风迅雷肆虐的痕迹?
有人打开舱门,看了眼后面,惊喜地叫道:“扬威、超勇!他们在我们后面!”
所有人又一涌而出,站在侧舷走廊,扶着栏杆眺望后面。在“定远”号纪念舰后面,“镇远”、“经远”、“来远”、“致远”、“靖远”、“济远”、“平远”、“广甲”、“广丙”、“扬威”、“超勇”、“中山”、“民权”、“世昌”依次跟随,队型保持的就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陈总摇了摇头:“各部门点验人员,检查损坏情况,和世昌舰联系,问他们我们该怎么办。”
这次舰队日总指挥就在世昌号上,陈总手头拥有十二艘复制的军舰,但有什么问题,必然需要请示上级。
“陈总,世昌来电,由于风暴影响,取消舰队日活动,全体返航!”
“返航?明白了。”
几个人十分沮丧望着外面平静的海面,按照时间推算,他们现在已经接近大东沟了,等天一亮就能看到战场遗址,虽然什么看不到,可舰队日活动项目里,有用几艘报废的运输船做假想日本舰队——一百二十年前的日本舰队——项目。到时候万炮齐射,他们也能见识下这些复制舰,也是前北洋舰队的强大火力。
别人花上几万元钱都体验不到的火暴场面,他们不必花一分钱就能亲身感受。可现在,一切都泡汤了。
“陈总,您来一趟。”
陈总走到控制台前:“怎么回事?”
“我们的GPS、子午仪卫星导航系统失去和卫星联络了。另外,电罗经、导航雷达、回声测探仪、计程仪无法工作。”
“被雷打坏了?”
“可能是受到强电磁干扰。”
舱门推开,刚才去电讯室的海员又走了进来。
“陈总,我们和丹东失去联系!”
陈总转头交代控制台操作人员:“再试试看,看看是否能短期内修复。另外询问下世昌舰……算了,刚才那种电磁,我们仪器承受不了,世昌舰上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总摆摆手,加快脚步朝外面走去,走到门口,陈总回过身又道:“或许你们该取出六分仪看看我们有没有偏离航线,就这样。”
“六分仪?”驾驶室里众人面面相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六分仪?
杨治国傻傻道:“我知道,军舰上还保留了六分仪,可民用船舶上还有这种老古董吗?”
王波道:“说对了,定远上面还真有六分仪。”
杨治国四处张望,里面除了电子设备,就是操作人员:“在哪里?”
“展厅。”
“展厅?当年的文物?”杨治国明白过来,手往下压压:“哦,我是说复制的当年文物?”
“这古里古怪的六分仪怎么用?”
站在舰艏甲板,杨治国好奇地看着司徒明摆弄着的六分仪。
“这很简单,六分仪主要是测量两物体之间的夹角,在海上,它是用来测量太阳与海平面之间的夹角,看到这面镜子没有?一边透明,一边反射的固定镜子,这块叫定镜。还有这一块,对,它安装在活动的指标臂上,这是动镜。透过望远镜从定镜透明的部分看海平面,然后调整活动臂,直到太阳的光线通过动镜反射到定镜,刚好照到小望远镜,光线与海平面重合。只要你记录下指标臂下所指的分度弧刻度,然后每分钟重复一次刚才所做的事情,再从天文年历中查查太阳赤纬,这样你就可以查出自己所在的纬度,方程式是你所在的纬度等于九十度加上太阳赤纬再减去太阳上中天时的水平高度。”
“可是你说的是太阳,现在是晚上。”
司徒明一愣:“晚上?哦,是了,现在是晚上,与太阳无关。”
“对,是晚上。”
“晚上。”司徒明重复了一遍:“六分仪的前身是哈德利发明的双反射八分仪,也就是说,刻度弧是圆周的八分之一,后来为了观测月距,刻度弧加长到六十度,于是才有了六分仪之说。明白了吗?六分仪不光是用来观测太阳,它同样可以观测月亮,或者在没有月亮的夜晚,观测星星,当然,阴天例外,今夜星空灿烂,双子座、巨蟹座、狮子座、室女座……好清晰,好漂亮啊,不知道多少年没看到这么美的夜空了——使用这个没任何难度。”
司徒明笑着看了看杨治国,继续摆弄他的六分仪去了,杨治国站在旁边,感觉自己成了十足的大傻瓜。
在王波、司徒明他们去展厅取出六分仪,跑到甲板上测量纬度时,陈总来到电讯室。电讯室的喇叭里吵成一个音,陈总一进去,正在调频率的值班人员站了起来,一脸慌张望着陈总。
“陈总……”
“慌什么慌?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陈总,世昌号刚才说他们和丹东海事局联系不上,与大连海事局也失去了联系。我们尝试了一下,与岸上失去了联系。”
“所有的呼叫都没有回话?”
“是的。”
“和海军联系!直接呼叫长山基地!”
“试过了,没有任何回应。”
“威海?”
“……”
“北京!”
“……”
说一个城市,工作人员摇一次头,陈总觉得浑身虚脱了,和什么地方都失去了无线电联络,这种感觉已经不是恐怖可以形容了。
“冷静点,”陈总尽量按下恐惧,双手往下压,平和的对电讯室工作人员说:“冷静点,不要紧张,不要紧张,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看,能不能截获岸上的无线电联系?像现在收到的这些,插进去,把我们的处境告诉他们,请他们转告给相关部门?”
电讯室工作人员诺诺道:“不行。”
“不行?!”陈总终于耐不住,火冒三丈:“你是干什么吃的?吃我的,用我的,拿我的,到最后说这么一句‘不行’就完事了?养头猪还知道哼哼两声!”
电讯室工作人员给陈总训的抬不起头,委屈的小声解释道:“陈总,这些都是其他船上工作人员呼叫,不光是我们,其他船也和外界失去联系了,现在大家正吵成一片。”
陈总掏出手机——他的手机可以通过通信卫星系统,和其他人联系,不管是在南极,还是珠穆朗玛,真正的实现了沟通无极限——不管是拨打114,还是拨打110,手机什么声音也没有。
“该死!”陈总嘴里嘟囔出一句国骂,用力将手机丢出了电讯室,那手机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海上没有基站,自然没有手机信号。”
陈总摇摇头,恼火地道:“你懂什么?!再问问世昌舰!他们上面有不少军用设备,那东西比我们先进。现在都火烧眉毛了,还保个屁的密!”
文质彬彬的人说起粗话来,并不比街头泼妇文雅。陈总自己心中烦躁,电讯室里众人也不敢大声吭气。除了工作人员与各舰只联系,电讯室里只剩下陈总沉重的喘息声。
“算出来了!”王波他们兴高采烈的从甲板上跑了过来,刚到门边,感受到电讯室里压抑的气氛,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王波排开众人,走到陈总面前,小声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总勉强朝王波点了点头,摆摆手,打破了电讯室里的气氛:“唉,也没什么,只是和一些地方失去了联络。”
“世昌号?”
“不,是岸上。”陈总脸有些红,马上又道:“不过不必担心,我怀疑是电磁对电子设备有影响,只要排除了故障,很快就能联系上。”
“距离丹东港还有多少时间?”
和王波一起走过来的船长抬起手腕看看手表:“按照刚才的测量,如果没有意外,再过两个小时可以到达丹东港。”
陈总还未说话,在驾驶室的海员跑了过来:“陈总,雷达发现丹东港方向有大批不明船只!”
“雷达修好了?”这倒是意外之喜,不过很快陈总又为自己的海员惊慌感到恼火,尤其是还有他的一些客人在旁边看着,这尤其让他觉得自己掉面子:“慌什么?港口有船舶很正常。”
出航后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出乎常理,陈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赤裸裸走上高速公路的幼儿,面对急弛而过的车辆,是那么恐怖与无助,现在,任何一点小事都能让他发狂。可他是这里唯一能做主的人,不管什么事情,人们第一反应都是先找他。他又能去找谁?
“并非如此,”过来报信的海员很是犹豫,却又有几分激动:“陈总,麻烦您去看看。”
“什么事都要我去做,事事亲为还要你们干什么!”陈总黑着脸,瞪了眼海员,气呼呼离开电讯室。
“这位大哥,”司徒明拉住欲跟随陈总去驾驶室的那名海员,询问道:“你们在雷达上看到什么了?美国第七舰队?”
想想看,不为人所理解,空中巨大的蓝色漩涡,听不到声音,可头痛欲裂,浑身酸软,集体干呕,这和司徒明曾经看过的一种武器很相象,是的,那就是次声波武器。唯一让他疑惑的,次声波武器作用在人体,只要几秒钟,受害者就要身亡了。而他们的遭遇很像受到次声波攻击,却又没有死。司徒明很怀疑自己成了美国新式武器的试验小白鼠。
与所有的卫星失去联系,无法和岸上联系,这些很像电子干扰,如果他想的正确,在这里出现了第七舰队,那只能说明: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
“不,不是第七舰队。”
“不是第七舰队?那就好,那就好。”司徒明长长舒了口气,只要不是爆发战争,他就不必担心自己家乡和现在工作的地方化为灰土。放下心的司徒明随意问了句:“那你看到什么,要这么惊慌?”
海员犹豫片刻,看着这些陈总的朋友,一咬牙,小声说:“我们看到还有一支复制的北洋舰队已经到达丹东港外海域。”
侧耳倾听的几个人同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这不可能!”王波激动的叫了起来:“没有道理的!我知道所有跟甲午有关的纪念活动,我知道所有和甲午有关的纪念舰,不可能还有什么复制舰队,这绝无可能!”
“是啊,我们也觉得奇怪,所以才找陈总。”海员眼神有些迷茫:“从位置看,是百年前北洋舰队停泊的地方,另外,我们还发现五艘轮船和大批舢板。我简直像在做梦!我看过有关黄海海战的资料,那些船,停的位置,就是专家考证的地点,要不是自己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我几乎以为自己回到甲午战争年间了。”
“几乎?”
“是啊,人怎么可能回到从前?谁都知道,时间机器是存在于科幻小说里的。”
杨治国道:“就因为这个,你才说‘几乎’?”
罗遇问道:“老杨你什么意思?”
“如果雷达真的发现还有一支舰队,在当年北洋舰队所在位置。连船停泊的位置都一样,我很怀疑我们穿越了时空,回到甲午年间了。”
“这不可能!”海员叫了起来:“我看过不少科普文章,科学已经证实,虫洞旅行根本是胡扯,真要有足以让人通过的虫洞,巨大的张力足以把人还原成最微小的粒子,那些粒子可能回到从前,但决不会是有意识的人。而且就算时空旅行在遥远的未来成功了,可伟大的科学家霍金说过,假如时间旅行是可行的,为什么我们周围至今尚未充斥着来自未来的时空旅行者?”
“那么紧张干什么?你对时空旅行了解的又有多少?爱因斯坦已经从理论上证明了时空旅行是可能的,宇宙不是四维空间,而是六维空间。科学证明:一个人不能够而且将不会通过时间旅行改变过去的事情。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时间旅行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或是一个自相矛盾的说法。实际上一旦回到过去,就不可避免的要改变发生过或没有发生的事件。我们不会影响自己的时间,然而,我们却会创造一个新的宇宙。一个平行宇宙,
和我们原来的完全相同的时间线。”杨治国越说越快,越来越激动:“在原来的时空,甲午战争,北洋舰队是败了,可如果我们回到了过去,这支舰队真像陈总所说那样,拥有北洋舰队的吨位和火力,那么,失败的将是日本!只要我们帮助北洋!”
“天哪!毕竟是写小说的。”张枫看着激动的杨治国哀叹道。
杨治国又如泄了气的皮球:“可惜我们未必回到从前了。”
“怎么?”
“他说的也有道理,穿越时空需要虫洞,而一个足以穿过整支舰队的虫洞,强大的力场会把我们撕成碎片的,不,还原成最基本的粒子。”
“讨论这些不着边际的干什么?还是去看看吧。”王波带头朝控制室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杨治国道:“你的那套理论或许有点道理,不过你有一点没有考虑到——对宇宙而言,人类的理解幼稚的好象刚出生的婴儿,别说活着穿越时空,哪怕穿越到一个魔法世界,我个人也是认为完全有可能的。”
“可我们周围为什么没有时空旅行者?”
“别问我,我不知道。宇宙的奥妙,其是我等小民可以理解的?”王波耸了耸肩,看着外面的海面,悠悠道:“如果真回到黄海海战那一天,我是很愿意和北洋舰队联合起来对日作战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尊严,中国人的尊严……今天的月亮好亮啊!”
“月亮?”张枫觉得很奇怪,刚才大家都看到了月亮。
王波再次耸肩,朝前走去:“我记得风暴前,天空可是满天繁星。”
几个人心中开始发寒,他们都想起风暴来临之前,一直到太阳落山,天空都没出现月亮。将目光都投向外面的夜空,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夜空,月光洒在海面上,海面泛着点点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