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甘千蕊顿了顿,原本在信中早已酝酿好的话语,在这一刻竟然不知应该如何表达。
为什么说起两年前那场车祸,依旧放不下的人,不是她这个真正的受害者,而是江鹏越呢?
许久,沉默终于渐渐散去,电话那头的江鹏越低沉的声音传来,“你说。”
两个字,却有些可怕,让她的心陡然间一惊。
“关于……好,我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了,你要怎么才肯放下?”
甘千蕊问得直接,推翻了原本准备好要说服他的台词。
只是,明明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江鹏越却思考了很久很久。
他问自己,是不是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更不知道,甘千蕊为什么会这么问,是因为刚刚那场爆炸,是因为她心中真正害怕的,其实是失去安哲瀚这个人?
“安哲瀚让你问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甘,凌乱的呼吸透过听筒传递到她的耳边,让她的心跟着凌乱了起来。
“没有,他从来不跟我提这些。”甘千蕊微微蹙眉,缓缓地说道。
见江鹏越没有回应,她又摇了摇头,“我不是替他问,是我真心希望你不要再做傻事了。”
“傻事?”
他冷笑了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嘲讽,却又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我不觉得我在做什么傻事,我只是拿回原本就应该属于我的东西,这算是什么傻事?你告诉我,你敢说你不是在为他说情?”
江鹏越的语气中带着愠怒,一句一句听得人心寒,可却步步紧逼,像是在宣泄心中的不满。
甘千蕊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似乎被他逼问到了一个死角。
如果她说是,那就代表着,她和江鹏越此时此刻已经站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非但不能说服他,很有可能还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可如果她说不是,便更显得她的虚伪,让江鹏越愈发不可能相信。
于是,她最终又走上了沉默的道路,以至于,明明两三分钟能够讲完的事情,一直拖了十分钟。
最后,江鹏越忍不住笑了,笑得很干,很假,“你的沉默会被我理解成默认!”
“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些,我只想告诉你,那场车祸,其实根本不是针对你。”
甘千蕊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换一个角度,详细地把事情说清楚。
“你……你说什么?”
江鹏越显然不敢相信,两年前的那场车祸,分明就是陷害,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好,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你如果不信,可以去调查。”她顿了顿,不确定江鹏越是否真的相信了,“其实,当年我父亲一直是帮助飞跃集团做事的商业间谍,因为中间涉及到一些商业秘密,所以,才会惹来杀身之祸。”
接下来,一直都是甘千蕊在说,江鹏越只是用心听着。
她将她所知道的关于父亲和飞跃集团的种种,一点点说给江鹏越听,其实是想告诉他,连她都可以放下,为什么他江鹏越做不到呢?
然而,事情却并不如甘千蕊想象的那么顺利,谈话的最后,江鹏越都没有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直到,她问了一句,“你相信我吗?”
江鹏越没有回答,许久,他叹了口气,声线依旧低沉,“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就这样,甘千蕊便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在沉默中挂断了电话。
她想,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江鹏越都听到了,而且,听到心里去了。
正因如此,他或许更加不会放下了。
她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
原本,她只是想好好跟他说清楚,不一定能够劝服他放下,但至少弄清楚今天的爆炸案到底是不是以他为主谋。
可是,一番谈话下来,结果却刚好相反,江鹏越的语气,似乎对于报仇更加坚定了。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手掌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哀哀地说道,“孩子,妈妈只是想让你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时间过得有些缓慢,在安哲瀚的监督下,甘千蕊每天都会小心翼翼地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不论是服一些强身健体的安胎药,还是在安哲瀚的陪同下,适量运动和散步。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变得十分安逸,安逸得有些可怕。
根据,这几天她的观察,安家别墅外面那些奇奇怪怪的人都消失不见了,应该是江鹏越下令让他们撤走的。
可是,江鹏越却并没有丝毫的表示,既没有说要继续报仇,也没有说将此事放下。
就像是突然之间消失了一般,寂静得有些可怕。
一周后,飞跃集团发生爆炸案的事情在晋丰市突然之间销声匿迹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飞跃集团和各大媒体之间打成了某种协议,还是人们对于这样一个新闻的新鲜感只有那么长。
总之,一切渐趋平息了。
说来也巧,就在第八天的早晨,江鹏越又重新回到了飞跃集团上班。
偌大的办公室里,新装修的味道。
他一身灰色格子西装,坐在正中心的位置,电脑的屏幕是黑的,手边的文件也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可他脸上的忧郁却显得愈加深沉了,谁也不知道他在消失的这七天时间里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飞跃集团内部有一些关于爆炸案的传闻,矛头自然是直指江鹏越因为不服安哲瀚坐上点了董事长的位置,把持了飞跃集团所有的大小事务。
可是,这个传闻却又没能往外界流出,因为发生爆炸的真实地点就是江鹏越的办公室。
没有人会傻到将炸弹摆在自己的地方,更何况,这完全伤不到安哲瀚。
正当江鹏越看着这办公室里的装潢发呆的时候,一阵敲门声缓慢地传来,那节奏,似乎很陌生。
“进来。”
他淡淡说了一声,半秒钟后,门就开了。
走进来的不是秘书小姐,更不是哪个来汇报工作的分公司经理,而是,飞跃集团现任的董事长安哲瀚。
“好久不见了。”
他自顾自地走进来,目光落在一身灰暗的江鹏越身上,仿佛能够看到他身上蒙着的一层阴影。
“是啊,确实好久不见了,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哥哥忘记了。”
他微微勾了勾唇,但脸上的表情却显然不是笑。
“怎么会把你给忘了,我只是以为,你差点忘了自己副总的身份。”
安哲瀚不慌不忙,缓缓走到江鹏越的办公桌前,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微微抖了抖西装。
时隔一个星期,他们两人调换了一下位置,只是,身份却还是没有变。
江鹏越猜想着,安哲瀚为什么一收到他已经回来的消息,便已经迫不及待地赶来了他的办公室,这不符合安哲瀚的个性。
更重要的是,他的样子……看上去似乎很开心!
江鹏越不明白,有什么事情值得他那么开心,开心得甚至有些过了头。
“我这个副总本来就形同虚设,可有可无。”
他摊了摊手,语气淡淡的,却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暗地里的狠劲儿。
然而,安哲瀚却并没有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什么,反而略显客气,“不请我抽支烟?”
他指了指办公桌上面的烟盒,笑容如春风一般。
“你不怕有毒,就抽吧。”
江鹏越微微蹙眉,有些不满,却又隐忍着。
越看越觉得今天的安哲瀚有些不对劲儿,总觉得他的高兴带着一些莫名的情愫。
“炸弹都炸我不死,还会怕你的烟上有毒?”
安哲瀚摊了摊手,从容地从江鹏越的办公桌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根,堂堂正正地抽了起来。
他越是镇定、大度,也就越显得诡异。
江鹏越眯了眯眼,狭长的眼睛细细地盯着安哲瀚的脸,生怕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感情。
“找我什么事情,请直说。”
良久,江鹏越终于开口,不过,他却没有去点烟,只是看着安哲瀚抽他的烟,心中的思虑让他的脸上多添了几道皱纹。
“我也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今天来找你,就是问你一件事,那天爆炸案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安哲瀚的问题倒是直接的抛了出来,可是,这个问题一经抛出,江鹏越的脸色便微微有了一些变化。
他完全没有想过,安哲瀚会这样问他,这件事情究竟是什么人做的,他想,安哲瀚应该比他更清楚才对。
所以,这句话只是一个试探吗?
他不屑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安哲瀚的脸上,“你早已经知道答案了,又何须明知故问?”
回答他的是安哲瀚吐出的一串烟圈,稍显轻浮,与他平时的沉稳有太大的不同。
“是不是明知故问,当然要问了才知道。”
他突然笑了笑,隔着一张办公桌,他的身子微微前倾,朝江鹏越附了过来,“和你做一笔交易。”
“很好,我喜欢听到这样的话,在商言商,而不是像个女人一样劝我放下。”
江鹏越说这句话的时候,暗示的眼神从安哲瀚的身上一扫而过。
只见他的神情微微有了些变化,似乎明白了江鹏越所暗示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