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恍恍惚惚中就被顾易宸连拖带抱带到了一家水吧里。
他端详了我一会儿，问：“要借酒消愁么？”
我在抽泣之余分神来回答他：“谢谢，我不喝酒。给我一杯橙汁吧。”
顾易宸大笑。我瞪他一眼。
他伸手便覆上我的眼，说：“眼睛都肿成林黛玉了，还知道不能喝酒，不错不错。”
我的嘴一撇就要继续号啕大哭，他吓了一跳，赶紧说：“好了好了，不说你了，你快别哭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瓮声瓮气地说：“顾易宸，难得你也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怎么就没有手足无措的时候呢，我常常也会有头疼的事情，而目前最让我头疼的就是你哭个不停。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哄女生。”
我睁大眼睛：“难道你小时候就没有把哪个小女生弄哭过？”
顾易宸喝了口水，淡淡道：“不记得了。倒是现在，我身边的女孩们总是希望在别的男人面前展现自己最温柔、大方、得体的一面，一个个都可以做到泰山溃于前而面如桃花，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他说到这里笑了一下。
我满怀期待，睁着泪汪汪的眼睛盯着他，等着他说出“真实”“随性”“与众不同”之类的让我虚荣心爆棚的话来。
他看见我期待的眼神，忍着笑意说：“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不注意形象。”
我吸了吸鼻子，站起来说：“干了这杯橙汁，飞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不相逢。再见。”
顾易宸伸手拉住我，我僵硬着脸不想跟这个人说话。
“这么大杯冰橙汁干了也不怕拉肚子。”
我说：“我乐意。”
顾易宸眼里似含着笑意：“平时见惯了你假装淡定，今天倒是会使小性子。”
我叹了口气，重又坐下来，老神在在地说：“我也不想这样的。”
顾易宸皱了皱眉，突然将橙汁推到我面前：“来，干了它。”
我吓了一跳：“干嘛呀？”
他颇为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说：“刚觉得你有点小女生的脾气，又开始摆出看尽世态炎凉的样子。”
我了然道：“哦，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中二少女嘛，夜店酒吧里应该不少。”
他笑：“你说的可能是不良少女。”
我说：“反正我既不中二，也不算不良，怎么着你都不该招惹我的。”
“也许我就喜欢你这种敢于忽视外界眼光，在马路边上哭个天昏地暗的。”
“……”
半晌，我说：“顾易宸，可能你说得对，我不应该老是把心封锁起来，让自己总是活在过去。我以前的故事，现在我想讲给你听。”刚说完我就感到自己这话听起来有点中二，连忙补充解释道：“呃，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意听我胡说八道一番？我现在比较急于找个人吐露心声。”
顾易宸表示他愿意。
于是我说起我和关殊：“我和关殊原本是青梅竹马来着……”
这是个完美的起头，可是我的故事刚起了个头，就被吕晨一打来的电话打断。
“宁可你到哪儿了？来不来您倒是吱一声啊。”
我这才想起我此趟出门是有事要办的。
我抱歉地看着顾易宸：“啊，我现在得走了，故事回头再跟你讲行不？”
不行也得行。反正我现在得走。
顾易宸起身说：“我送你。”
我朝他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很铁石心肠的，你这种中央空调式的绅士风度感动不了我。”
他站在我左手边跟我一起走出门，闻言很认真地研究了我一番，说：“看来我对你的认知又要增加一项，原来还是个新时代独立女性。不过……宁可，你这样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不太好，你刚说的不能封锁自己的心，现在就来伤我的心，一点机会都不给。”他调皮地眨眨眼睛，我捂着肚子笑。
为了安抚这位玻璃心的“少年”，我只好说：“我自个儿有开车过来，不劳烦你了。”想了想又补充道：“嗯，回头请你吃饭。”
顾易宸说：“你这种中国式的邀请毫无诚意。”
我疑惑：“什么中国式邀请？”
顾易宸严肃道：“就是‘回头请你吃饭’这样的说辞，不含具体时间、地点，听起来就像寒暄客套一样。”
我想了一下，果然是这样，于是同样严肃地说：“三天内必请你吃饭，这是保证。”
他笑了：“好，你还欠我一个故事。”
故事，故去的事，就让它故去吧。
我匆匆忙忙赶到工作室，我的两个设计助理，小金和娜娜凑上来叽里呱啦跟我讲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他俩，刚在办公室里转了个弯儿，吕晨一就搂着一打样片进来。
我叹了口气，让吕晨一先忙去，样片审过就反馈给他。他没理我，自己在办公室里转悠起来，我也没空理他，埋头开始看样片。
过了一会儿，他“哇哇”怪叫两声，我吓了一跳，一抬头，看见吕晨一正在翻看我从包里拿出来搁在小几上的微单。那里面是我在大街上随手拍出来的照片。
我继续埋头，随口问道：“你看看我今天拍的照片有没有长进？你有没有嗅到浓郁的艺术气息？”
吕晨一憋着笑：“有，太有了，虽然整体来说没有什么长进，但某一张拍的十分艺术啊，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和真实感。”他又补充道：“这角度把握得太好了。”说完仍不忘夸自己一句：“嗯，简直和我有一拼。”
我好奇地走到他身边，难得吕晨一对我拍的照片发表这么高的评价。我凑过去一看，被他指指点点的照片上赫然是我的半个身体。那是顾易宸拍的。
我一把夺过相机，把吕晨一赶出门去，他边走还边挤眉弄眼地说：“看角度这是一个比你高至少15厘米的男人拍的，宁上司，这谁啊？回头给我引荐一下，我也跟他请教请教摄影。你要理解我们同道英雄的惺惺相惜……”
我面无表情：“吕晨一，你要还想要你的饭碗就给我立刻消失！”
我气恼地坐在沙发上，拿起相机按了“删除”，相机问我：“您确定要删除这张照片吗？”我想了想，按了“取消”。
这张照片上除了我的表情狰狞让人忍俊不禁以外，其他的光影、角度都好看得恰到好处。我一回头便正是阳光照耀，脸色被衬托得白皙红润，鼻尖甚至发着莹莹白光一般，身后可以看出是川流的车辆行人，而照片上的我一脸愤怒惊诧，难怪吕晨一会说这张照片看起来生机勃勃。
顾易宸拍的照片实在不丑。不，应该说我很少能被拍得这样好看。
我自个儿抱着相机偷偷乐了一下，好吧，原谅顾易宸和吕晨一了。
我想起我答应顾易宸说，三天内要请他吃饭，这个人真无赖。我忍不住拿手机翻了翻备忘录，准备挑一个空闲的时间把承诺给兑现了。
可是我还没有挑到合适的时间请顾易宸吃饭，就有人打电话过来要请我吃饭。
我正在专心致志翻手机，突然手机就叫了起来，吓得我差点把手机扔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喂，你好？”
对面传来的是一个十分优雅的女声：“宁可，好久不见。”跟我好久不见的人那么多，听声音我哪里知道她是谁，我又不是留声机。
我说：“呃，不好意思，我不太能听出你的声音。”
她愉快地笑了笑，银铃似的，说：“我是唐琳琳。”
我犹如五雷轰顶。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和唐琳琳之间有什么好说的，我和她之间的纠葛，本该止于十年前的那场闹剧。
我说：“不好意思，我今天可能没有时间，而且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需要说的。”
她很坚持：“我会等你有时间，有些事我必须要当面跟你说。”
我沉默了会儿，说：“好。晚上八点，地点你定。”
唐琳琳定的是一家安静优雅的餐厅，我一踏进去就想，唐琳琳应该不会选在这样的地方胡作非为，那么我今晚的安全就有保证了，毕竟现在，再也不会有一个关殊奋不顾身地冲过来救我。
随后我又自嘲一笑，我现在哪里还有能够让唐琳琳胡作非为的资本。
我一眼看见她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朝我招手。十年未见，她变得成熟，并且更加美丽。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刚刚过肩的头发，从前是短发，这么多年了，依然未能长发及腰。
我走过去，跟她简单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坐在她对面。
服务生适时走过来点餐，我毫不客气地拿着菜单点了七八个价格不菲的菜，对唐琳琳说：“不要见怪，我是真饿了，我已经超过八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唐琳琳脸上挂着含义不明的笑，我看不懂，索性不去揣测。
她说：“宁可，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