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战斗之姿
如果你决定要战斗，我就是替你攻击的剑，守卫你的盾。
“对不起。奇少爷。”迈克的手下叫芬恩的男人用绳子把杨奇的手和脚绑在凳子上。“耀少爷之前看守很严密也逃走了，所以我们必须小心。”
杨奇冷冷地点点头，并不反抗，任芬恩收走了自己的枪。
他环顾四周，从刚刚他观察到的，这应该是间别墅，残留着旧日的辉煌，但应该闲置了很久，许多地方都厚厚一尘灰，欧式风格的设置现在看来阴森恐怖。他现在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地下的红地毯如火，焚烧着他的疯狂。他大吼着：“迈克迈克！”一双蓝目几乎恨不得给这丑恶的世界来场海啸。
迈克推开一条门缝，探进一张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可恶！你敢这样对我。我回去告诉爷爷……”
迈克冷冷地截断他的话。“正是老爷子授权的……对于你这个吃里爬外背叛他的养子，他可是想念得紧。”
杨奇索性看门见山，急切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迈克诡异地笑着，慢慢地走进来，杨奇浑身一震，迈克推着坐着轮椅的杨耀。杨耀俊美的脸毫无光彩，像遮云蔽日的世界末日。
“耀哥！”杨奇睁目出血，悲痛的声音惊得别墅外的海掀起滔天巨浪。冷静下来，他的嘴唇都咬出血，愤愤问：“江希华呢？”如果眼神是一把刀，这些人都早已死在刀光剑影之下。
“耀少爷到手了，江希华要不要上门来送死，我们都随时欢迎。”
“你……”杨奇恨不得将迈克撕成碎片。
“刚刚我和老爷子视频通话，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很伤心呢。一个亲孙子，一个养子，都不按照他安排的完美路线去走。非要和他对抗不可。”他的口气竟是十分的惋惜。
杨奇的眸子染上一层痛苦之色。他也曾挣扎过，是否要背叛爷爷。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几秒后又“豁”的睁开，露出狰狞恐怖又疯狂的表情。“放开我，我不信！我要亲自和爷爷谈话！”
“也好。我也想看看你要怎么劝老爷子回心转意。”迈克冷哼一声，把杨奇的绳子解开。
杨奇的手脚酸麻了太久，刚站起来的时候就打个趔趄，差点跌倒。迈克扶住他，可却很快在他小腹上重重地踢了一脚。杨奇吃痛后退撞上墙，虚弱而愤怒地喘着粗气。“我只是警告你，不要玩什么花样。”迈克鬼魅一般阴冷的声音穿透昏暗，像幽灵逼近。
“电脑给我。”杨奇冷静地抹抹嘴角的血，不卑不亢。
“在那间房子里。我带你去。”
那间房子，只有一张简单的四角红木桌和一张黑漆漆的靠背椅，桌上有一台屏幕荧荧发光的笔记本电脑。杨奇看一眼防范的迈克，捂着胸口，吃力地坐到椅子上。
整个屏幕只有一个窗口，主页面的背景是杨家的大厅，杨武天坐在正中，拿着一个暗青色的翡翠烟斗，淡淡地吸了一口。“小奇。”他声如暮鼓晨钟，不自觉就透着压力，拿烟斗敲敲桌面，他似漫不经心地问一句，“你耀哥呢？”
杨奇紧张地舔舔嘴唇，额头泌着细细的汗。“爷爷。对不起。小奇知错了，但请你不要这么残酷地分开他们，给我时间，我会劝服江希华离开他的。”他的声音又急又喘，听上去那么绝望。
“小奇！”终于，屏幕中的杨武天抬头直视他，那一双眼像宇宙黑洞，黝黑得看不清楚，力量强大得却足以吞下整个宇宙，叫人心惊胆战。“从小我怎么教你的？不折手段，你这四个字听到哪去了？”他一拍桌子，这边的杨奇就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爷爷……”
“迈克！把江希华那丫头给我也捉回来，我要亲自教训她！”
“是……”旁边的迈克恭敬地答应。
“不可以！爷爷！”杨奇激动地抓住电脑，仿佛是抱住杨武天的大腿一样凄凄地恳求着。他当然知道把江希华带到杨武天那里是什么意思，那还不如他亲手杀了江希华，至少让她能够保留尊严和减少痛苦。
“小奇。我在和迈克说话。”他轻轻地皱眉，却让这边的所有人的心都打了一个颤。
杨奇尖叫起来。“不！爷爷。你不能伤害耀哥和希华。”他激动得一下子跳起来，趴在电脑前，像野兽一样怒吼着。“爷爷，你让迈克住手！”
杨武天波澜不惊地看着杨奇，淡淡地笑着。那笑让杨奇感觉到毛骨悚然。仿佛这只是猫吃掉老鼠前玩的一场无意义的逃命游戏。杨奇跌回椅子上，手足无措，越是解释越是慌乱，最后全是低声下气的恳求。“对不起，爷爷……我是一时心急。爷爷。你想让小奇做什么。小奇都会乖乖去做。小奇以后不会不听爷爷的话。只是，爷爷。除了这件事，好不好？求求你。”
但杨武天不屑的目光让杨奇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机会。
“我求求你。爷爷。”杨奇缓缓地跪在地上，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落出。“小奇这辈子只有这一次不听话，以后都会乖乖听爷爷的。爷爷让我娶哪个女生我就娶哪个，爷爷不喜欢谁，我就让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求求你。爷爷。只这一次，只这一次……”他整张脸都是灰尘和伤痕，哭得鼻涕纵横，他的哭声凄惨而辛酸。一旁的迈克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根本不能相信那一向骄傲的少年竟然如此恐惧和可怜。
“小奇。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瞧瞧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连狗都不如。迈克！”杨武天厌恶地大声吼道，他知道自己再也不需要这个连狗都不如的养子。
迈克闻声，知道了老爷子的心意，正要关掉电脑。
可是杨奇却跪着不肯离开，抱住迈克的脚，不准他去碰电脑。“爷爷。不要。不要。求求你。就算爷爷不喜欢小奇，可是耀哥是爷爷的亲孙子啊，你杀了小奇都无所谓，可是你不能让耀哥一辈子生不如死啊。”他跪在地上，狠狠地磕头，磕得头破血流，整张脸纵横了暗红的血流。
“迈克。你耳朵聋了吗！把他带走！”杨武天不悦地提高音量。
“爷爷……爷爷……不要……爷爷……求你听听小奇的话……”杨奇跪着靠前去，双手慌乱地阻止着迈克，撕心肺裂地叫着，“爷爷……不要……不要……”
“小奇。你知道不乖的孩子要受到什么惩罚吗？”电脑里老者细长的眼里突然闪过一抹邪恶的精光。
杨奇仿佛得到大赦，精神一振，惶恐而紧张地抬起头。“不知道。爷爷。你说你说，只要你肯放过他们。”
杨武天的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慈祥，而又恐怖。他柔声说：“小奇，你之前不是跟我报告你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吗？既然看不到，你的一双眼睛有什么用呢？”
眼睛有什么用？眼睛有什么用？杨奇的脑袋“豁”的爆炸，他突然明白杨武天要他做什么。迈克的手也僵在半空中，“咯啦咯啦”缓缓地转过头，一向冷漠的表情突然动容。他用眼神劝着他不要。
“不乖的孩子就要受处罚。你和你耀哥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不是吗？”
“老爷子。这是不是太残忍？”迈克忍不住替杨奇求情。
“迈克！我不是在对你说话。”
“好！爷爷！”杨奇站起来，突然充满了勇气，他整张脸都是血，可是此刻的黑暗中，他整个人像是闪着光，浑身散发着蛊惑世界的倾城勇气的风采。颤抖地抬起手，他一双漂亮的蓝眼睛没有丝毫犹豫，反而耀动着一颗坚定的心。
迈克转过脸，不忍看。
一对蓝眼珠从手里滑落，跌在地上，惹上尘埃，渐渐蒙蔽了那绝世的光彩。
杨奇跪在电脑前，无比虚弱，无比乖巧地哀求着：“爷爷！爷爷！爷爷……我已经按照爷爷的吩咐做了。爷爷。小奇再求求你，即使你要小奇的命也可以。小奇知道自己的命很贱，可是小奇恳求爷爷看在曾经的祖孙情上，就让小奇这条贱命代替了江希华好不好？”
看到满脸是血的养子，杨武天的脸闪过一丝动容，不过很快，他叫过迈克，沉声吩咐着：“叫医生给小奇诊病。计划继续。”
“不……不……”杨奇慌乱地挥着手，“迈克！迈克！”黑暗中的他凭借感觉滚爬几步，抱住迈克的腿，他回头，对着电脑恶狠狠地放话，“爷爷！你说过，你说过处罚小奇这件事就算了。”
“乖孩子。我只是处罚你而已。就这样，你已付出代价，我也就不计较你背叛我了。现在，该算算你耀哥的混乱账了！”他温柔的声音却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将杨奇的整个生命毫不留情地抽走。
“迈克！我求你！”杨奇只能抱住这双腿，苦苦地哀求着。
迈克蹲下身子，闭着眼，不忍去看那张脸，只是强用力将杨奇的手掰开，朝旁吩咐着：“带最好的医生给杨奇看病。芬恩，我们走。”
“迈克！迈克！”杨奇慌乱地挥着手，发现周围是空空的空气，而足音却越来越远。他抓不到任何东西。颓然地捶地，他作绝怒之喊：“迈克！如果你敢伤害江希华，我一定会杀了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我发誓，我发誓我就算做鬼都会缠着你。”
他已经流不出泪了，只能心在滴血。
世界是静静的。杨奇昏迷之前一直喃喃念着：“希华，耀哥，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们……”
白大褂的中年医生走到迈克面前，公式化地说了些病患的照顾要点。
“那他现在情况怎么样？”迈克看一眼床上整个头都缠上白纱布的杨奇，眼睛的部位泛的血已凝成黑色。
“他的身体一向很好，短期内复原没什么大碍。只是他的一双眼睛永远不可能再看得见东西了。”
“嗯。那麻烦你了。请你从后门离开吧。”
“是的。”医生聪明地知道不该多问，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了。
迈克走到杨奇的床前，突然间怜悯心起，轻轻道歉：“杨奇。对不起……老爷子的吩咐，我不能不照做。”
床上如木乃伊一般的杨奇剧烈地挣扎着，可是双手双脚却怎么也挣不开捆着的绳索，只能颓然地放弃。他喘着粗气，恶毒地威胁着：“迈克！放开我！你这混蛋快放开我！是不是她来了？我警告你——你不准——你不准——”
“放心。我会手脚利落的。到时候会跟老爷子说她反抗不成，索性自杀。这样，她至少不会落到老爷子手里。杨奇，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求求你……迈克……迈克……不要杀她不要杀她……你让我和她去说，我让她跑得远远的，不会再回来……你们不是抓了耀哥吗，难道不还不够吗？”
“杨奇。你知道的，她不可能放弃耀少爷。”迈克神伤地揉揉额头，他已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如今却被几个小孩子毛毛躁躁的爱情扰得一向冷若坚冰的心都化了。“我可以答应你，如果明天她不来，我就向老爷子报告，她抛掉耀少爷逃走了，无法追踪。”
迈克不再听杨奇撕心裂肺的呼喊，转身走了出去，重重合上门。
一发现杨耀失踪，千鸟便马上出去找杨奇，可他也神秘地消失了，学校的人说从晚上起就没见过他。他毕竟让她失望了，当初看他看江希华的眼神，和她看着邵允彻的眼神一模一样，她还以为他最终会选择和她一样的守护。
无果的千鸟回来后，陪了江希华一夜。
邵允彻就守在门口。城市的天空已是漫天寂寞的烟火，即使在华音山顶，却好像还听得见人群的呼喊。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时间，世界却千奇百态，人们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痛苦，有的在幸福。
冬风刺骨，禁不起风吹，他剧烈地咳嗽着，嘴角化开惨然的笑。
“让开！”
江希华一夜未睡，脸色苍白，她仿佛一夜之间就瘦成纸片，身子单薄得让人替她担心。她冷冷出声，驱赶坐在门口的邵允彻。
“让开！”见他不动，她推开他。
邵允彻没想到她居然力气那么大，踉跄了几步，又执意站到她面前。“不准去！”
“滚！”江希华推开他。
他纹丝不动。“你去。就会死！”
“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杨耀身边！”江希华淡淡答道，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力。她面无表情，可是一双棕色的眼睛却燃烧着热烈的情感。
“我和你一起去。”
“允彻！”千鸟忍不住失声。
“我只能一个人去。否则他们不会让我见杨耀。何况，你真的不用陪我送死。”江希华放柔声音，她踮起脚，轻柔地替邵允彻扣好一颗扣子。昨天晚上，她听见他在外面咳了一夜。他的身体并不好。
仿佛知道自己时间已不多，但是江希华的脸上还是涌出很幸福的笑容。她看着太阳，慢慢地说：“我和爸爸约在了加勒比海见面。我爸爸的名字叫江潘。时间是一月十日，就在半个月后。昨天我在地图上标出了那家见面酒馆的名字。你能够代我找去吗？告诉爸爸不要伤心，因为我只是和妈妈一样，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而睡了过去。让爸爸把我的骨灰撒在曼哈顿好吗，我想变成一只鸽子，以后能停落在杨耀的肩上，吃他喂来的面包。他一定知道是我。”
邵允彻转过身，他生气，他生气她为什么那么爱杨耀，爱到胜过她自己的生命。
江希华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轻轻说：“对不起。这是我代表程喜对你说的道歉。我请求你，帮江希华实现这个愿望好吗？”
“好！”一声哽咽。
江希华放心地踏出了邵家千院。
邵允彻绝望地看着她离开，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不能做，神智崩溃之际，他颓然地倒了下去，贴着冰凉的地，痛苦的泪纵横着。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一次，已经找到努力的目标，一定可以破除妈妈的诅咒的，可是，他不仅得不到，还要失去她。小人鱼爸爸啊，真爱这种东西真的是很难得到。难怪故事里的小人鱼要化为泡沫，小人鱼爸爸要失望地死去。
而远处，千鸟贴着门，蜜色的脸失去颜色，她紧紧闭着眼，睫毛颤抖着。终于，她睁开眼睛，一双眼已不再痛苦，反而蒙上一层坚毅之色。她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爷爷……”千鸟停步，看着庭院里练剑的老者，挣扎了好久，终于轻轻地唤了声。
长剑气势如虹，身影快若闪电。因这一声，一切都硬生生停下。
“千鸟。允彻昨天冻了一夜，你找你舅舅来了吗？”
“允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他说暂时不要任何人来打扰他。”
“唉……”千爷爷将剑收回剑鞘，施施然走到千鸟身边，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叹一声，“千鸟。苦了你了……”
咬咬嘴唇，千鸟蓦地抬头，一双眼是不屈不挠的光芒，她失声道：“爷爷。请把那部分力量也交给千鸟。”
千爷爷笑容一敛，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千鸟。“你不为自己想想吗？”
“可是，我们千家的人不是要誓死守护邵家的人吗？如果我们的守护并无法守护邵家的人感到快乐并真心喜爱的人或事，千家的忠诚也只是一场笑话吧。”千鸟轻轻笑着，仿佛她很满足很开心也很愿意。
“不要说了！”千爷爷一挥袖子，低声怒吼，“我不会准你干傻事的。还不如让一切就成为过去，当那个女孩儿从来没有出现过，你和允彻也继续过着平静的生活，终会有一天，他会发现你的好……”
“爷爷……”千鸟仍不放弃，哀求的声音一点点摧毁老者内心的挣扎。“难道你忍心看允彻一直不快乐吗？好不容易，有一个人出现了，让他不再对这个世界漠不关心，让他终于离开他母亲给的阴影，让他愿意认真地活着……难道你只愿意守护一个行尸走肉般的邵允彻，而非一个可以有着自己的快乐和感伤的邵允彻吗？毕竟，允彻是你看着长大的不是吗？你不希望他幸福吗？”
“千鸟！”千爷爷为难地看着她，她的一双眼睛如清泉般清澈见底，他的声音压抑不住颤抖，“那千鸟呢，千鸟从来没有希望过你自己得到幸福吗？”
千鸟垂下头，蓦地又抬起头。“我唯一希望的是，允彻是过得快乐的。爷爷，请把您手上的那部分力量交给我。”她跪下，双手伏地，磕头请求。
“好吧……”
千鸟集团虽然一直以来的身份是邵家的保镖，但是缘分追究到千鸟集团的三代以前，那时候千鸟集团还是日本的一个机密的黑道组织，因为组织内部争权夺利，让当时的组织头目千家的太爷爷在杀机重重中不得不逃往中国。可是背叛者很快追了上来，这时候邵家的太爷爷救了中弹落入海中的千太爷爷，并在与敌对抗中，失去了自己的小儿子。千太爷爷为感激邵太爷爷的救命之恩，立誓千家后代必以守护邵家子孙为重任。后来千爷爷在邵爷爷的支持下重回日本，清理门户，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势力。也正因为这一件事，千爷爷对黑道争斗心灰意冷，反而更着重于对邵爷爷的承诺的实现，逐渐将事业重心转为辅导邵家人建立邵家事业。虽然千家在日本的势力不再有大突破的发展，可是在整个黑暗世界里，它依然保持着昔日的元老地位。为了让后代邵家的声誉不受影响，千家从事的此项活动一直极机密，不到邵家万分危急的时刻就不会轻易动用。
一百名紧急调来的死士就等在千院外。千鸟平静地扫过他们一眼，冷声道：“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部下！我的一切命令你们都必须无条件服从！”她声音不大，却凌厉得像把刀子，迫得这些个个都比她大上一轮的男人心悦诚服地低了头。
千水声走到千鸟身边，重重地拍拍她的肩膀。谁都想不到，真正驾驭这股力量的会是千鸟。
“允彻怎么样？”她平静地问起他。
“我已经给他打了镇定剂，他睡过去了，但一直在做恶梦。他的心和身体的情况都很糟糕，旧疾又在复发。看着现在的他，我好像看到了十年前你背着他匆匆找到我的那个时候的他。他和那个时候一样，一点都不想活下去的样子。”
“他会活过来的！”千鸟笃定地回头忘了层层千院院墙包裹着的邵家，掷地有声。
转头，望着这一百名黑压压的死士，千鸟高高地扬起手，一令挥下：“出发！”
江希华站在城郊别墅前，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昂着头，坚强地大步迈进。
“她来了！”站在二楼，从百叶窗的缝隙看到正逐渐逼近的那个娇小身影。迈克不由得一叹，何必呢？他越来越不懂耀少爷和这女孩的执着，起初他以为这只是青春期的一种叛逆游戏，但杨耀撞车江希华赴死，他才知道那种与爱有关的力量强大到如此地步。走到一边，看了看杨耀仍一脸呆木的表情，他利落地推着他走到外厅。
此时江希华已经按响门铃，她等在门外，一秒都那么长，久久不见人来开门，突然有些慌了，莫非他们那么残忍，连最后一面都不让她和杨耀相见。
门“豁”地打开，这明明是一扇死亡之门，江希华却突然露出一个舒心的微笑，她知道自己还能见到杨耀一面，这就够了。
迈克和杨耀已经在她面前。
她只失去杨耀一夜，却感觉时间长得像一个世纪。这一夜她都受着懊悔和痛苦的折磨。如今再看到杨耀，她感动得愿意把什么都放弃。
“阿耀！”江希华激动地扑向轮椅，紧紧抱住杨耀，热泪滚滚，贴着他们的脸颊流下。
迈克关上门，复杂地看他们一眼，一颗心在理智的作用下急速冷却。“江希华！”他冷冷地唤。冰冷的枪口对准了江希华。
江希华激动颤抖的身躯蓦地一震，僵硬在那。她安静地转过头，眼睛没有一丝畏惧。苍白的脸露出一个温婉的微笑，她如蚊子般低声呐呐。“迈克。”他以为她是要求他饶命，没想到她只是挺直了身子，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的枪，凄美的笑容更深更浓，仿佛是一夜之间百花绽放的触目惊心的美丽。“我只求你一件事，如果有一天，阿耀醒过来，求求你不要把我死的消息告诉他，你就说，我从报纸上知道了他和那位小姐结婚的事，伤心地和爸爸去了其它地方。后来，嫁了一个对我很好的少年。请他不要来找我。过着平静的生活，我很满足。可以吗？”
他回答得很爽快。“我答应你。”
“谢谢你。”江希华转头看着杨耀，那一眼，温柔地承载了整个宇宙的星光。“杨耀。我爱你。请你不要为我的离开伤心。”她眷恋地抱紧杨耀，轻声道，“迈克，请你动手吧。”
迈克缓缓扣动扳机。听着精密的机器小声转动运行的声音，他心一硬，终于，一扣到底！
“嘭！”尽管装了消音装置，可是这一声，却依然震得所有人的心都炸成千片万片。
“耀少爷……”缓缓睁开眼睛的迈克，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的眼前是一道高大的阴影，暗色中的他依然是木木的表情，可是眉蹙起，他似乎疼痛难忍。“不要……不要……”他无意识地呢喃着。
“杨耀！”江希华失声尖叫起来。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全身毫发无损，一点疼痛都没有。倒是杨耀，不知何时从轮椅上弹起来的杨耀，整个身躯重重地压在她身上，为她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墙。
“啪！”千鸟踹开门，同时训练有素一气呵成地掷出一柄飞刀，准确无误地插进迈克的手腕，他手里的枪沉沉落下。千鸟敏锐地看到偌大屋子里的其他两个人正有所动作，几乎在迈克丢枪的那一瞬同时举起了枪。
她紧急出声：“慢！我们已经包围了整幢别墅。识相的就谈判。”说这句话时，她面不改色，似乎十拿九稳，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刚刚那一瞬有多惊险，她的刀在快也比不上枪。如果不是她冲进来的时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似乎愣在那里，紧紧盯着江希华和杨耀。她也不会有这么顺利的机会。
“程喜。你怎么样？”她脚尖一挑，将迈克的手枪抓在手里。
江希华仍惊魂不定，她做梦也想不到杨耀会有所反应。她不知道欢喜还是担心，声音支离破碎：“他刚刚突然跳起来，帮我挡住了子弹。”她惊慌地摸摸杨耀的后背，天啊，一片血海。他虚弱地靠在她的肩头，仍在无意识地喃喃：“不要……不要……”即便是植物人，对这个世界完全失去了任何的感知，当江希华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仍然是冲破一切障碍，心有灵犀地完成了奇迹之举。
芬恩举着枪，慢慢移到窗口，挑开窗帘，果然看到别墅外面正有百余人，都一脸杀气地盯着别墅。芬恩冲迈克点点头，示意她没说谎。
“你想要怎么样？”迈克忍痛站起来，捏住受伤的手腕。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江希华在这边竟然不知道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强者保护她。只眼前这一流露着王者之风的少女，就让他心悦诚服。
“我已经为各位包了一架飞往美国的航班，只要各位愿意合作，我不会为难你们，包你们安全抵达纽约。”说完，她将手里的枪一抛，迈克稳稳接在手里，立即掉转枪头对准千鸟。
“你不怕我们现在以枪胁迫你们当人质吗？”
千鸟的脸上露出诡异而自信的笑容，她大胆地盯住迈克阴狠的蓝眼睛，悠然道：“放心。这房间里只有一个本来已死的人，一直活着和死没两样的人，和一个自愿来送死的人，以及你们三位一不小心就会送死的人。我已吩咐过外面，只要一个小时后没有看到我们走出去，他们会不顾一切地攻上来，即使我们死，也有你做陪葬！”
“好！我接受你的提议。”迈克将枪扔到地上，芬恩和另一个黑大个也照做。
“那你们跟我们一起走出去，外面的一百个人绝不会为难你们。”
江希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蹒跚地抱着杨耀急急冲出去。刚一踏到坚实的大地，她就失声大吼起来：“医生！医生在哪里？快过来看看他！”
等江希华离开，千鸟环扫屋里剩余的3个人，并没有杨奇，她轻轻地叹口气，眼神复杂地盯着迈克，说：“把杨奇叫出来吧。他不用藏了。我这就带你们去登机。”
迈克有些意外，没想到千鸟会知道杨奇，但一提起杨奇，他脸上就露出悲伤的表情。
千鸟敏感地捕捉到那带着怜悯的悲伤，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迈克一言不发，带着千鸟走进里屋。
当千鸟看到床上像木乃伊般了无生气，纱布裹着整颗头的杨奇，忍不住震惊地轻叫了一声。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滑过眼睛那块深深陷下去的黑红色纱布。
“杨奇？杨奇？”她生怕他死去，虽然木然的他真的像死去了。
“你？林子中的那个女生？”杨奇认出她的声音，仿佛遇见救世神，激动得语无伦次，“快去救耀哥，让希华不要来这。”又惶恐她不答应，悲哀地恳求，“求求你。求求你，如果你救了他们，我愿为你做任何事。”
“没事了。他们已经安全了。”千鸟将杨奇抱在怀里，像安慰着一个孩子，可她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一向坚强的她居然也有眼泪。只因为太震撼，看到杨奇的付出，她仿佛灵魂被放在河流湍急处，经历着毁灭式的冲刷，然后重生。
可能是猜到不平常的千鸟也一定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杨奇放下心，相信了千鸟的话。他愉快无比地感激：“谢谢你。谢谢你救了她！”
迈克为他松绑，杨奇坐在床边，羸弱地勾着背，早已失去了往日跋扈嚣张的气势。
“你的眼睛……”千鸟轻问。
“他自己挖出来的……”迈克忧伤地叹一声。
虽然不懂其中的缘由，但是千鸟能肯定，这一定是为了保护那两个人。
杨奇淡淡地说：“没什么。如果希华问起我，请你不要告诉她我是这边的人，我不想让她以为我背叛了她。你只要告诉她，我爸爸突然匆匆决定回澳洲挽救一项业务，所以我没来得及跟她告别。”他语调平静。
他站起来，身子仍有些虚弱，偏了偏，站不稳。千鸟赶紧将他扶住。
“杨奇。那么爱着她，你觉得值得吗？她从来不曾回头看你，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你为她所做的一切。”
“值得吗？我倒是没有想过。我只是顺着自己的心去做而已。大概只要看到她是过得幸福的，我就也会觉得满足吧。”杨奇摸索着摸摸千鸟长长的直发，再摸到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想起了什么，然后轻轻笑了笑，“何必问我呢，你是千鸟吧？希华提起过邵允彻身边有一个保护神。千鸟，从你插手这件本来与你无关的事开始，从你来到这里便没想过这里危险得足以夺去你的生命时，你不就下定决心去做了吗？即便邵允彻永远不知道你在背后付出这么多。”
“杨奇。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千鸟将杨奇托给迈克。望着他们四人远去的背影，这偌大的屋子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付出不顾一切，爱一个人不计回报。她能够像杨奇一样，那么无私地去爱邵允彻吗？
杨奇所做的，比她伟大一千倍一万倍。
她，做得到吗？
千水声走到床前，轻轻俯身说了什么。那个在死亡边缘徘徊的少年突然眼神一亮，敏捷如豹子般的冲了出去。
他奔跑在秋意萧条的路上，整个世界一点一点重新注入他的身体中。
他真的，重新活了过来！
“子弹射入肩胛骨，压迫着肌肉神经，危险度较高。但请你放心，我们会尽可能保证病患的安全，完成手术。”掰开少女的手，医生匆匆走进手术室。
“不会有问题的。”邵允彻拍拍江希华的肩膀。当知道她安全返回的时候，他简直高兴得发了疯。他本来打算就此让心死去，而如今失而复得，这喜悦竟是他今生所体验到的最大的快乐。
走廊那头出现一个白衣蜜肌的少女。“千鸟！”邵允彻站起来，急急跑过去，停在她面前，喘着气，突然，脸上用力绽放了一朵温暖的笑容。“谢谢你。替我把程喜救出来了。”
千鸟淡淡地笑了笑，她痴迷地看着邵允彻狂喜的面容。他第一次对她那么诚心诚意发自内心地笑着，他第一次离她那么近，可是，她侧身走过邵允彻，停在江希华面前，问：“事到如今，你还要瞒下去吗？”
“对不起。我骗了你们。”江希华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下。无论是一直以来尽心尽力帮她的邵允彻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救出她的千鸟，她都无以为报，深深厌恶着自己撒谎的嘴脸。“我的真名是江希华，他不是我哥哥，是我爱的人，他叫杨耀，是美国纽约最大黑帮势力的唐帮的少主。因为我们的爱不被他爷爷允许，所以我们才逃出来。临走之前，他为了保护我遭受车祸，撞成了植物人……”
娓娓道来整个故事。
千鸟和邵允彻都被这场惊世之爱震惊了，良久地呆在那里，回不过神。
“我不知道爸爸的情况怎么样，为了避免被追踪，我们一直没有联系。而一月十日，就是我和爸爸约定见面的日子。他本来打算让我和杨耀就在那天在当地登记结婚，可是没想到杨耀还是没有醒来，如今又为我中弹受伤……”江希华红了眼，凄苦无依的可怜样。
千鸟盯着江希华，微微笑了下，握住她的手，第一次如此温柔地对她说：“你放心去吧。短时间内杨耀的枪伤恐怕不能恢复，我会调集千院的所有人手日夜监视这家医院。放心，我们会撤离所有病人和非医务人员。这是邵家的私人医院，不会有外人。”
“不……我不敢再离开他。”江希华深深地望了一眼紧闭的手术门，说。
“你和你爸爸已经失去了联系的方式。如果你不应约去找他，万一你爸爸以为你出事了怎么办？中国这么大，他怎么知道你去了哪里？何况，我千鸟以生命发誓，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地替你守着杨耀。”
千鸟的话令江希华感动不已。两个少女之间一直以来的误会和对抗突然消泯，化作密不可分而强烈的友情。
手术灯一暗。
江希华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抓住医生，凄声问：“怎么样怎么样？”
“手术很顺利。不会有后遗症。只是病人长期处于虚弱中，恐怕要很久才能复员。另外，就你所说的他突然有意识地扑向你，不能不说是一种医学上的奇迹。植物人是指处于不可逆的昏迷状态，丧失意识活动，对外界失去感知。脑电图应该呈杂散的波形。一直以来我们都遵照邵少爷的指示对他的身体状况实施监控。我们发现他的脑电图正在改变，似乎有一点复苏的意识。可能是这次强烈的感应让他创造了一个奇迹。不过，详细的恢复方案我们仍需要仔细研究。”
“你是说……他可能会醒过来？”江希华本来暗去的眼睛迸射出光芒，她简直欣喜若狂。
医生轻轻拂掉她的手，声音掩饰不住笑意。“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不过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也许突然就好了，也许要等三年、五年、十年……”
“我可以等！”江希华激动地截断他的话。
“这下你可以放心去加勒比海了吧。”千鸟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走到邵允彻身边，轻声道，“我在这里保护杨耀，你陪她去加勒比海吧。允彻，在那边，请你放心地勇敢地守护着你决意守护的人吧！”
“千鸟……”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有说不出的难过，邵允彻静静看着千鸟，他一直不明白，千鸟为什么对他这么好，直到此刻，他好像突然明白了。
“允彻。对我来说，足够了！”千鸟拍拍他的脸，微笑着转身离开。
看过杨奇后，她对守卫邵允彻的幸福，有了另外一番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