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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相爱的最初

如果时间倒流,如果我们可以回到相爱的最初,你还会不会,对我说那句“我爱你”。我知道,你不会,你只会一样深深爱着我,却不敢再作下爱的承诺。

“咚咚咚。”

和着海的呼啸,寂寞的夜响起敲门音。

在厨房煮意大利面的千鸟洗干净手,迷惑这个时间还会有谁来。猫眼里望去,是邵允彻,焦急不安的模样。他怎么会找到这来?

“允彻。”千鸟开门,邵允彻似乎没料到她真的在这,见到她也一愣。

“千鸟。你和杨奇住在这?”

千鸟有点慌乱。“你怎么知道杨奇在这?”

“奥尔芭告诉我的。”邵允彻望了望里面,相当温馨的布置,比冷漠宽旷的邵家千院更像一个家。而千鸟的围裙,脸蛋上的番茄酱,都有一种令人心动的温暖气息。

“千鸟。是水声叔叔吗?”杨奇径直走过来,他在这里住很久,已经对这里的环境完全熟悉。

可邵允彻从自如的他的脸上,还是看到了那一双恐怖的眼睛。记忆里杨奇虽然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可是毕竟也是一个引起过华音高中轰动的美少年。

“他怎么了?”

千鸟瞒不下去,只能将杨奇是杨家人的事情和盘托出,并说了她在美国街头发现他,所以带回了这里。

“奥尔芭说的是真的吗?”邵允彻燃起希望,将杨奇的手紧紧抓住。

“耀哥的未婚妻?”

“她说你也怀疑杨耀没有忘记希华,甚至还爱着她!”

“是真的。”杨奇点点头,苦笑了一下,“我和耀哥从小长大,他骗不了我。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否认。”

“允彻!”

这时千鸟尖叫一声,看到邵允彻竟然跪在地上,诚恳地仰头,满目希冀的光芒。“可不可以请你把刚刚的话告诉希华。我能感觉到,她相当不安,非常不自信。请你支持她走下去。我相信无论我或你的心愿,都是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一听到要他去见江希华,杨奇的脸上闪过痛苦和挣扎,高大的身子仿佛遇见世界末日一般惶恐地颤抖着。他显得那么害怕和无助,令人心疼。千鸟拼命想将邵允彻抓起来,可是他却执意跪在地上,以最隆重的仪式恳求杨奇。“杨奇。答应我好吗?”

千鸟从未这般的讨厌邵允彻,一向冷漠的脸掀着惊涛骇浪,她生气地推搡着他。“允彻。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应该知道让这样的他去见江希华,对他而言,这是无比巨大的痛苦。”

“杨奇!”她担心不已地牵着杨奇的手,一边带他往里屋走,一边语无伦次地说,“我们不要理他,我们进去。”

“杨奇!”邵允彻仍不放弃。

时间仿佛凝固一样,千鸟拉不动杨奇,邵允彻执意地望着杨奇,从海上走来的疲惫的风穿行在三人之间。杨奇极缓慢地转过身,这一刻,星星是他的眼睛,如此夺目,如此逼人的光芒。

“我答应你。”

“杨奇!”千鸟愤愤地丢掉他的手,靠到墙角的她泛着泪光,就像被挚爱的朋友背叛一般孤单无助。

“千鸟。这是我应该做的。从我失去这双眼睛开始,我就应该一直帮助希华,直到她真的幸福了。否则,我就永远不能做我自己的杨奇。”

只有彻底地将她送入幸福的天堂,他才能抽身而退,重获自由啊。

那时候,他才能毫无芥蒂地面对眼前这个为他神伤的骄傲少女。

千鸟的灵魂在大风大浪中涤荡着,久久的,仿佛从他身上确定了不可能更改的心意。千鸟咬唇,终于决定。“你去做,我就支持。”她走过去,将担心她的杨奇的手握住,如果他必须要去挑战,那她就毅然陪着他,成为他的盾。

鸟语花香的花园,阳光充足。一张小小的圆桌,有两杯袅袅生着热气的红茶,茶香散在风中,真是一个很惬意的午后。

圆桌边的江希华一袭白裙,像朵瑟瑟不安的栀子花,她虽显苍白,可是脸上却一直努力地微笑着,仿佛想要将全世界的花期一次过全部绽放。

穿着白色衬衫的杨奇弓着身,越过圆桌,削长的手一寸一寸摸过她的脸,她顽皮勾起的嘴角,令他干涩的唇也有了彩虹的弧度。阳光落进他的眼里,那里载满光芒。

真是一幅温和静美的画面。

江希华的眼睛如湖面一般湿润,可是她很快地眨眨眼,将泪水全部眨回去,嘴角的笑意更深。

“你怎么这么开心?笑得还是像个傻瓜。”杨奇的声音带着宠溺,好像过去很多次他载着她飞驰在美国的街头,看她的笑颜他就忍不住打趣她。

“因为好久不见。见到你好开心。我以为你又跑到哪个大洲,勾引了哪个少女,把我忘在脑后。”她握住杨奇的手,脸温柔地贴着他的手,叫他的名字,像钢琴的颤音,“奇。”

他弹弹她额头。“好傻啊。世界上只有一个江希华。”

“下次不要再撒谎了,不然一辈子不理你。”她握紧了他的手,语气里真的带着恶狠狠的威胁。

“我不会再撒谎了。”他乖乖地答,像世界上最听话的乖小孩。

“奇。你记不记得美国的小孩子每个人都知道的童话?是王尔德的《快乐王子》。”

“我听过。”杨武天对他和耀哥都很冷酷,根本没有天伦之乐祖孙情,在遇到江希华之前,他连仙德瑞拉都不知道。他和她去百老汇看音乐剧,对里面愚蠢的白雪公主迷惑不解。江希华望着他像望着怪物,嘀咕着:“你这个人很没童年也。”她匆匆拉他进书店,带到幼儿区,左选右选,最终选中了《快乐王子》。

一只要去过冬的燕子路过一座城,城市有一个黄金做成盔甲,蓝宝石做成眼睛,长剑上镶嵌着真正红宝石的快乐王子雕像。快乐王子请求燕子将他身上的黄金贴片送给贫苦人家,燕子答应了。它明明急着要去过冬,可是甘愿一次又一次帮助快乐王子。天气越来越冷,快乐王子的光芒越来越少,有一天燕子将他的蓝宝石眼睛叼走送去一户穷人家。“再也不行了呢。你曾经那么漂亮,现在却光秃秃的,却成了一个瞎子。”燕子心疼地看着快乐王子。王子失去了眼睛,看不见因为他的善良而过上幸福微笑着的穷人,可是他却心满意足地说:“燕子。那请你快点跟上你的伙伴,去南方过冬吧。”燕子却依偎在快乐王子残破的肩上,嘟囔着:“说什么呢。你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我了啊。我就是你的眼睛,每天为你看到世界。我不会离开你的。”于是一天天,大雪开始笼罩这个世界,广场上的人这才注意到残破不堪的快乐王子脚下,有一只安详死去的燕子。

“你就像是快乐王子。”江希华颤颤伸出手,描绘着他原来有着蓝宝石的眼睛。

“你这样赞美我会让我脸红也。”杨奇微微笑着。本以为见江希华会很难过会崩溃,没想到她如此懂事。

他不知道她从邵允彻那里听到事件经过后,就果断地决定她要像以前一样平静而快乐地和他相处。

他不是残疾的杨奇,他是伟大的快乐王子!

“我来当那只燕子好吗?从今以后我帮你看世界,我就是你的眼睛。”多么希望他能看见自己的笑容,令他不再为她担心。

“你是注定要过南方过冬的燕子。因为南方有人等着你。”他的嗓音太温柔,温柔得她最终还是落了泪。

“他没有等。”她凄惶地摇着头。

“我没有撒谎,撒谎的话鼻子会长长的。”他牵着她的手,摸着他高挺如阿尔卑斯山的鼻子,他继续说,“我太了解耀哥了,他没有忘记你,他只是放开你。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而她良久地不回应。

“怎么不说话?”他碰碰她像布丁一样柔软的脸。

江希华深深吐一口气,缓缓望过杨奇,以及站在远处的千鸟和邵允彻。大家都是那样的关心她,像是一株株忠诚的向日葵,而她是遥远的不知感恩的太阳。“杨奇。就算杨耀真的离开我,我也不会垮下去的,因为我有你们,这么珍贵的你们,已令我时刻感激生命的美好。我爱杨耀胜过爱生命,可是对杨耀的爱并不是我生命的全部,你们无与伦比的友情,爸爸深厚的亲情,都是我心里的好大一部分。所以,请不要太为我担心,我不会垮下去的,我会珍惜每一天的阳光,勇敢地活下去。”她真不孤单,她真的很幸福。

“既然这样,那就相信我。”

杨奇握着江希华的手单腿跪下,执着仰望,如同骑士对公主的承诺。

一个少年飞奔过街道,进入一幢豪华的公寓楼,等不及电梯,索性急急忙忙地爬楼梯,到了十三楼,他擂门,急切得像阵阵雷声。

咚咚咚……

杨耀打开门,见邵允彻怒气冲冲地站在外面。

他冲了进来,将整个屋子的各个房间转了个遍,当发现没有多余的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脸染上浓重的失落,整个人像失去了魂魄一样孤无可依。

杨耀的声音有轻微的不耐。“她又不见了吗?”

“是……我四处都找不到她。”邵允彻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暴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邵允彻!”杨耀的脸色极其恐怖,他走到邵允彻面前,重重地挥出了一拳。“第二次了!为什么你总是不把她保护好?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

“什么?”邵允彻用拇指擦去嘴角的血,抬起头。

“没什么。”收住了后半句“把她交给你”,杨耀深呼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坐到旁边。“也许又跑到哪里去,故意让我们担心吧。这样的把戏,她玩不厌吗?”

邵允彻鄙夷地望了他一眼。“奥尔芭呢?”

“我怎么知道?”杨耀不耐烦。他对奥尔芭一向就不留心,经邵允彻提醒,他才发觉肚子有些饿,而早该做好午饭摆出一副灿烂笑脸的奥尔芭并没有回来。

“你怎么会不知道?不是你叫人把奥尔芭和江希华带走的吗?”邵允彻对杨耀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十分愤怒。

“我?”杨耀惊愕地抬起头。

“放学的时候,校门口来了一辆跑车,有一位女生听到车主自称是你的朋友,说你定好了餐厅,要奥尔芭和江希华过去。他是来接她们的。”邵允彻缓缓地说出,当看到杨耀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时,他也大惊失色,揪起了杨耀的衣领,“难道不是吗?不是你吗?你没有找过人去接她们?”

“江希华会上当还能理解,可是,奥尔芭,奥尔芭可是瑞莫卡帮长大的女人,怎么会如此单纯?”杨耀的眸子里终于也露出担忧和惊慌,他拿起手机,调出奥尔芭的号码,可是无论拨出几次都是关机状态。

“可恶!”像是发泄着心中的愤怒,他将手机狠狠砸到地上,周身裹着恐怖而危险的怒气。

“现在怎么办?”邵允彻茫然地喃喃,仿佛在刚刚奔跑寻找的过程中就耗费了他大量的心力,此刻的他,脆弱得有些不堪一击。

“站起来!”杨耀冷酷地揪起他,大声吼道,“我听爷爷说过,你们不是有日本过来的势力吗?拿出来啊?去找啊!”

从沙发上抓起外套,杨耀已经狂奔了出去。

心中的预感最好不要成真。美国那帮兔崽子难道已经急到他没回美国就到这边来报复!天啊,他明明一千个不愿意将她卷进这个旋涡的。

失踪了整整一个星期!

杨耀颓然地靠着墙角,关掉了房间里的所有窗帘,外面阳光灿烂,这里暗黑冰冷。他的神色十分憔悴,像一只受伤的豹子。

邵允彻也不见得好。他苍白如纸,生气全殒,只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像。

千鸟在大厅中间焦急地走来走去,不断地接进和拨出电话,但是得到的都是失望的报告。

“杨奇?怎么了?”千鸟突然接到了杨奇的电话,听了一会儿,她的脸色慢慢变得严肃。放下电话的时候,她已有些力不从心。“杨奇说,他今天去医院的路上,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华德·维梅尔。杨耀,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该死!”杨耀挺身站起来,咬牙切齿,“华德·维梅尔,他竟然追到中国来了!我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

千鸟拨通千家地下集团的电话,吩咐:“请联系各小组集中调查从美国来的华德·维梅尔近期在中国的活动。”

邵允彻问道:“那个人是谁?”他不难看出杨耀复杂的神色,有种面临灭顶之灾的担心。

“又是你惹的祸吗?”他冲过去,将杨耀推到墙角,高高扬起的拳头最终在杨耀痛苦的眼神下放了下来。“把你知道的都快吐出来!千鸟需要线索。”

“华德·维梅尔是曼哈顿区的街头霸主,虽然年轻,而且没有任何后台,却迅速以狠辣的作风崛起,势力直逼几个老帮派。爷爷派我和他争夺几条街的管辖权。这家伙又精明又狠,我上过他两次当。他很懂得抓人弱点,曾经他就拿江希华威胁过我。更糟糕的是,这家伙一直视我为假想敌,凡是我珍惜的他全都想要,正因为如此,他一直对希华纠缠着不放。有一次如果不是小奇发现他的手下,恐怕希华……”杨耀烦躁地揉乱自己的发,难以想象这次江希华是落进他手里这么多天会发生什么事。

“邵允彻。”他揪住邵允彻的衣领,“就算希华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就算她,或许不再单纯如往昔,你都会珍惜她吧?”说着这些的话,他的俊脸痛苦地扭曲,对于他而言,那也是难以想象的恶梦啊。

邵允彻死死盯着他,嘴角燃放奇异的微笑,那笑容令杨耀心生怯懦。“杨耀,你不是说不记得江希华吗?为什么你现在这么紧张,记得这么清楚?”

一句一句都像在凌迟着杨耀。

杨耀蓦地松手,仍嘴硬。“我记起一些不行吗?我现在的未婚妻是奥尔芭。无论如何这是事实。”

千鸟的声音冷冷插入。“不要吵了。已经查到了华德·维梅尔的落脚点了。”

杨耀的手指深深插入头发,他奋力地呼吸一口气。

神啊,保佑她!

踢开门。

仓库的空气里荡漾着微尘,偌大的空间没有半扇窗,这片阳光隔绝的地方散发着腐朽得令人作呕的声音。

就算里面有枪林弹雨,杨耀已经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江希华!”他焦急万分的声音引来阵阵回音,然而没有任何人应他。他只看到不远处的地板上有一个少女虚弱地蜷成一团。

那一瞬,他感动得就算立刻死亡也无怨无悔。

他跑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拨开她长长的发,露出的是一张西方人精致如天使的脸蛋。他的心猛地整个下沉,如同撞上冰山的泰坦尼克号。

“奥尔芭。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他激动地剧烈摇醒她,问。

奥尔芭虚弱地睁开眼睛,靠在他胸口害怕得嘤嘤哭泣。

“阿耀。是华德!他抓了我们来这。”

“希华呢?”

“我不知道。好像有手下人发现有人跟踪了他们,就有人打晕把我丢在这,我想他是带走了江希华。他好像很喜欢她,说自己当初和你争斗,就是为了江希华……我不知道他对江希华到底做了什么……”

杨耀已陷入了疯狂,他的双眼充血,像嗜血的恶魔般令人畏惧。“奥尔芭,你是瑞莫卡帮的小姐!在这种情况下你不知道如何自保吗?华德是个贪婪的人,你没有试过和他谈判吗?”

奥尔芭哭泣得越发惨烈。“你闯进来第一件事不是问我受伤没有,而是问我江希华去哪了,我怎么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啊!面对华德那种像幽灵一样狠毒的人,我怎么有勇气和他说上一句话。”他怎么没察觉她除了眼泪,心也在颤抖地流血。

“杨耀!”千鸟的手搭上杨耀的肩膀,才发现他颤抖得厉害。“让我来吧。你吓到他了。”

千鸟蹲下来,温柔地擦去奥尔芭汹涌的泪水。“告诉我。奥尔芭。你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吗?”

“我被他们打晕了。我不知道……”

“再仔细想想好吗?任何线索都可以。”

“他们好像说,要去公海……”

闻言,杨耀已经仓皇飞奔离去。

寂静的仓库,仅剩下三个人凄惶的对视。

“谢谢你。”看着奥尔芭泪水纵横的脸,邵允彻突然涌起无限的歉意。

一辆直升飞机盘旋在蔚蓝的海洋上空,夕阳染红海水,山河壮烈无比。杨耀望一眼夕阳落下的方向,暗自捏紧拳头,痛下决心,在月亮升起之前,他一定要将江希华救出。

然后,他低头盯着海面上一艘白色小型游艇,目光像能擦出火,似乎有一场海啸,能将这游艇上的华德·维梅尔碎尸万段。

操纵直升飞机的千鸟沉静地指挥:“这就是华德·维梅尔的游艇。我会守在这上面调遣资源。你们有任何需要就与我联系。”回头看一眼装配好降落伞包的杨耀和邵允彻,她担心地多加一句:“小心。”

杨耀将绳子绑紧,带着决绝的表情投身蓝天白云,邵允彻紧随其后。

千鸟凝心操纵直升飞机,令他们平稳地降落在甲板上。

将绳子一松,杨耀和邵允彻对望一眼,彼此以眼神嘱咐着小心。

游艇死气沉沉,在孤独的海洋的背景里空旷得要命,不知道仅有的几个华德的手下是去了哪。

两个人分两头行动搜索,中途有遇见几个不经事的手下,枪都还没拔出来就被轻松地解决。杨耀将一人捂住嘴拖到暗处,凶狠地拧住他的脖子。“华德呢?”那人脸色青紫,极端畏惧死亡地吐出真话。“他在船长室。”杨耀将他砍晕,无声无息如水蛇一般潜往船长室。

已是傍晚,世界沉浸在一片瑰丽的金光之中。从船长室的极佳视野望去,海洋之蔚蓝深广美得令人窒息。

高大的男子回头,狠戾地笑着。“真美啊?不是吗?”漂亮的蓝眼珠转了转,然而眼角的伤疤却像盘亘的蜥蜴一样恐怖至极,破坏了这张五官深邃的脸应有的美感,反而狠得令人胆战心惊。

绑在一张四脚椅上的江希华冷冷看他一眼,被封住了嘴无法说出一句话,只有痛恨的眼神表达着她的愤怒。

“你在等杨耀是吗?”华德嬉笑着走过来,他笑起来实在很怪,不如阴狠的表情还让人觉得浑然天成。他凑拢她,凑得实在太近,她能嗅到他隔夜的酒气。“他不会来的。你是邵氏的新女主是吗?他不要,我要。”他冰凉的手指一寸一寸摩挲着她苍白的面颊。

那种仿佛蛇贴着肌肤移动的凉腻感令江希华忍不住别过脸剧烈地干呕。

“可怜的女孩。到美国后,就不是这么一点点温存了。”他拍拍江希华的头,却发现她执拗地躲着他的碰触。

一双明目抬起来,里面住着喷火的恶龙。恶心!她的眼神在说。

这倔强激怒了华德,他捏起江希华的下巴,一低头,就重重地吻下去。

江希华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当华德松手,江希华在黑暗的阴影中眼睛瞪大,拼命地呼吸。

如果不是嘴上封了胶布,她真的会把胆汁胃汁吐干净。

“给我时间,我会驯服你。”手指描过她痛恨的眉眼,他显得十分胸有成竹。

然而江希华痛恨的目光却已越过他,化为缱绻的温柔,望向了门口。那一瞬,她眼睛明亮得连太阳都自叹弗如。

黑黝黝的洞口对准华德。

杨耀舒心一笑,声音自信地上扬。“华德。还是给你自己一些时间,好下地狱。”

华德微微抬手,瞟到了手表上的时间。

“杨耀。这次有点久哦,居然这么晚才来。”

华德慢慢地转过来,面对着已胜券在握,却仍然警惕地打量周围环境的杨耀。微醺的面颊和明亮的神采透露了他的兴奋。而看到江希华毫发无损才是拯救了他几乎死亡的生命。

华德却笑了。“杨耀。你说是你的枪厉害,还是我的炸弹厉害呢?从你上甲板那一刻我就从监视器里看到了,她椅子下的炸弹已经开始倒计时,还好你闯关很快,现在时间还很充裕。”

“我想你不敢伤我吧,伤了我的话,就没有人告诉你怎么拆这个压力炸弹哦。所谓压力炸弹,就是只要她一离开这张椅子,炸弹就会加快计时,很快爆炸哦。”他一边说,一边他悠然自得的踱步到江希华身后,扣住她的脖子,面对着枪口一脸无所谓地笑着。

杨耀冷冷地将枪口从华德的眉心移动到他的膝盖。“我有很多方法能让你乖乖开口的。”

华德摇着食指,眉飞色舞。“我可以肯定,如果你敢伤我一下,我就一个字也不会再说。”他缓缓地从怀里掏出枪,从容地对准杨耀的眉心。

就在此刻,门外有飞鸟越过,很轻。

“看来有新朋友。我一直也很想见识传说中抛弃了整个邵氏的原主人。”华德笑着捕捉到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极笃定地开了一枪。破碎了一地的玻璃上沾染着淡淡的血迹。

外边也同时传来了跌撞声。

“邵允彻。你怎样?”杨耀大吼一声,已紧张得满面是汗。

邵允彻忍耐着痛苦,低身潜伏在门口。“还好。没大碍。”

“华德。你想要什么?”杨耀厉声喝道。

仿佛想着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华德看着枪口重新对准的杨耀,肆意地笑着:“杨耀。你很急哦。每次我兴冲冲地挑战你,可是一到战场,我却发现你远远辜负了我的期待,冲动犯错远远不像传说中的‘狼主’。是否因为每次战利品都是这个女孩呢?”他一手拾起江希华的发,迫得江希华不得不看着他。

杨耀只隐忍地看着他,像狼一样安静,等待最好的时机。

“其实有件事我骗了你。还是怪你不冷静。我怎么可能以同归于尽这种蠢方法来挑战你呢?她的椅子底下根本没有炸弹。”

杨耀的枪口本来是对准华德的,后来主动离开致命位,而华德却利用他对炸弹的不知情,掏枪对准杨耀的眉心,并移到江希华身后。两个人都是神枪手,只争速度,现在把握着致命位的华德胜券在握。

仿佛坠入深渊,杨耀的心直直在往下落。

而听到华德的话,已有一人一跃而起,破窗而入。

千钧一发之刻,飞身而进的邵允彻举枪对准,而华德抬手,枪口对准邵允彻,两人几乎同时开了一枪。

华德平安无事,依然狂妄地卷着笑意。

邵允彻已命悬一旦,胸口流血不止。他毕竟从小疏于千鸟的残酷式训练,枪法并不精练。

杨耀愣愣地看着,看着邵允彻苍白的脸迅速地失去血色,仿佛寂静于尘世。刚刚邵允彻飞身而入的一刻,确实为他争取时间对准了华德的眉心,而华德的枪也离开了杨耀。

然而,同样的一瞬,华德笑得无畏,杨耀不禁要怀疑为什么他笑得如何笃定和放肆,明明他应该已经失去机会,是自己反败为胜了。当杨耀低垂的视线留意到华德隐没在江希华身后的一只手,突然明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邵允彻牺牲,他扣在扳机的手指却没有勇气扣下。

“原来我自己都没发现什么时候左手多了一只枪,对准了你们都喜欢的女人呢。”

华德可惜地望离死亡不远的邵允彻一眼。“你每次牺牲都很伟大,可惜每次都很愚蠢。上一次送出邵氏得了杨武天的承认,却没料到杨耀不领情,这次送出生命想为他争取时间,可是他却没能把握。”

邵允彻看着杨耀,里面干净纯粹得没有一丝责怪,沉静的眼神毫不畏惧生命的逝去。他含笑,像千年难得一开地绝美花朵,如玉的面庞升起淡然的光辉。望一眼杨耀,望一眼江希华,他微笑着闭了眼,相信他们都懂。

他送了一次幸福,再送一次。他亦是童话里不肯飞去南方过冬的燕子。

痛苦地凝视着眼前这一幕,江希华棕色的眼睛慢慢汇聚了透明的海洋。

仿佛海上有风暴席卷了这大海上孤独的一艘船,杨耀的气势就有那般地催命心寒,令这沐浴在夕阳红光的船像沐浴着死亡之血。

他黑色的眼睛里生着一场狂暴的龙卷风,他的声音是疯狂的海啸。

“你想要我怎么做?华德!只要你肯放了她,一辈子不再伤害她。”

“你知道我想怎么做的。杨耀。”华德仍一只枪对着杨耀,一只枪对着江希华。嘴角卷起轻蔑的笑意。“你杀了你自己。我就承诺我一辈子不碰她。”

仿佛早就料到生死是华德要的,杨耀深深凝望江希华一眼,江希华也惊恐地看着他,拼命地以眼神说不要,然而他的眼神却令她恐惧,里面满载曼哈顿时光的温柔,里面却也满载太平洋海水的忧伤。

可华德抬手,用枪把重重一击。江希华闷哼一声,偏头晕去。

杨耀愤恨地望着他。

华德一笑。“我想生离死别可能太难过。所以让你上路轻松一点。我只数到三。你知道我个性的。一……二……”

杨耀最后深深望了一眼江希华,她安静得有如睡去,就像多少次她睡着在曼哈顿广场他的怀里,只因执意要等着第一只鸽子飞来。

“你说话算话。”

他举起了枪,切断一切不舍,无畏地闭了眼。

“三……”他自己说。

与“三”同时,海上飘摇的船上响起另一个含笑的声音——“杨耀!”

本来已经倒下的邵允彻突然带着笑站起来,他轻轻弹了弹染血的衣襟,不过是红墨水而已。灯光较暗的室内,看起来倒很像真的血。

“承认吧!你仍然爱着她对吧?”

他厉厉的眼神盯着杨耀不放。

复杂的神色在杨耀的脸上变换着,然而他却很快冷静下来,看看邵允彻,再看看表情一洗残忍而变得温和的华德。“是你安排的?你们演了一场戏?这个人,甚至不是华德?”

假华德摸了摸自己的假伤疤,被杨耀凌厉的眼神一盯,后怕地退到墙角。

船长室内间的门一开,里面的杨奇激动得颤抖,语无伦次地说:“耀哥。你没忘希华不是吗?我让邵允彻选了和华德长得很像的千怒来帮我们,千鸟擅长易容,而我教了千怒华德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仅华德是假的,连奥尔芭也愿意帮助我们。大家都想知道你的心意。所以你不要隐藏了!”

“你爱她!对不对?”邵允彻提高了声量,显露一种王者逼人的气质。

杨耀握紧了拳头,他敏捷地挥去,然而邵允彻灵敏地闪开。他站在墙角,再次高声逼问坚强中透着彷徨的杨耀:“你爱她!对不对?甚至说,你根本没有失去过记忆……”

然而他的步步紧逼使得杨耀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吼,听上去像野兽的悲鸣。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脸上升腾着愤怒与杀气。

然而最后,他仅是轻轻地走到假华德身边,眼神一瞪,假华德便乖乖闪开,温柔地抱起江希华,他深深掩埋的柔情在他的泪光中闪现。

无数个与她共度的幸福画面都在闪过……

他也不想挣开那绵密得化不开的幸福。

悲愤地抱紧了江希华,他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轻声吐落:“我爱你。真的。江希华。我爱你。”仿佛要一次回应所有他在这段日子以来不曾回应过的她的爱。

他落下的泪水牵挂在她的脸庞,仿佛她也跟着他一同落泪。

他宽大而颤抖的手掌怜惜地拾起她海藻般浓密的发。他醒来的时候,她的头发还没有这么长,小小的脸,短短的发,她看上去就像一个精灵一样纤弱,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折射着昭示她生命的光芒。

将她的脸贴进自己为她而猛烈跃动的心脏。

他深陷爱那种温柔的悲哀中。

“邵允彻。如果你是我,你也会做此选择的。”

邵允彻沉默不语,静待他的解释。

“我没有失忆。我醒来的那一天,恰好是她父亲的忌日。所以那一天,她没有陪着我……”

半年前的美国。

曼哈顿区的私立医院,一间套房式病房。

躺在床上,苍白如纸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微弱地喘息着:“希华!希华!”

身边的老者杨武天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奋力眨着眼,不让眼里脆弱的泪水落出。“爷爷在这里!小耀!”

杨耀轻轻侧头,看着杨武天的眼神里有一种恐惧,然而当看到他柔声的安慰,微微放松了心防,勉强笑着。他不记得那场车祸后江希华带着他长达半年的逃亡生活,他单以为自己又是被抓了回来。

他紧张地望向周围。

不是封闭式套房,窗台有温柔的阳光洒进来,一盆非洲菊在风中摇曳。房门口也没有黑衣保镖的踪影。

爷爷这次真的是太大意了。他的嘴角抿起不起眼的笑容,脸上却伪装着听话乖巧的神色。“对不起。爷爷。让你担心了。我以后会听你的话,不再逃了。”

杨武天一愣,却反应过来自己将孙子逼到何等惶恐的地步,一醒来就在备战。苍老的他握着杨耀的手,尽量平静地宣布:“小耀。不用了。爷爷已经不反对了?”

“不反对?”杨耀剧烈地从床上弹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随即,他又察觉到自己太过狂喜的神色,乖巧地缩回被窝。

这可能是爷爷以退为进的政策,他不能上当。

他露出一个笑容,摇头道:“对不起。爷爷。我失态了。爷爷,你放心。我不会再犯错了。我知道我是唐帮的少主,未来必须要继承爷爷的地位,我必须和能帮助唐帮的女人结婚。3个对象爷爷喜欢哪一个?我都可以。我都会乖乖听话。”

“小耀……”皱纹深深的手,却是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不能相信!这老头子老奸巨猾!难道……他的冷汗涔涔落下,希华已经被爷爷抓住了吗?所以爷爷才不怕他再去找她。

怎么办?他要冷静他要冷静。可是大脑里繁杂的思绪却迫的他像是火车轰隆而过,痛不欲生。

“耀少爷。”迈克比以前像个正常人类,他说,“老爷说的是真的。他已经不反对您和江小姐的事了。”

“不可能!”杨耀冷酷地盯着迈克,妄图从他冷静的脸上找到线索。然而,他失败了。迈克不比杨武天,杨武天是只老狐狸,但迈克只是狼,狼不懂得狡猾,狼只懂如何有效地扑倒猎物。

“是真的。”迈克提高音量,“没有谁会对邵氏的新任总裁说不。”

“邵氏?”杨耀睁大眼睛,低头寻思着,是那个邵氏吗?恐怖的金融帝国!在各大洲都有举足轻重的经济地位!“你什么意思?”他跳下地,虚弱得站立不稳,却仍然是顽强而愤怒地将迈克揪起,厉声问着。

迈克很平静。“江希华小姐现在是邵氏的新任总裁。”

“她和邵氏有关系?”放开了迈克,杨耀愣愣地退着步。他认识她这么久,从来没听过她说这件事。

杨武天接过话:“车祸后,你成了植物人。江希华把你从婚礼上偷走,带你到中国躲躲藏藏了半年。有一天,一个自称是邵氏总裁的少年找到我,说他已经把名下所有资产转让给江希华,如今江希华是邵氏的最高掌权者。他看准了我利益至上的性格。只要让江希华成为邵氏总裁,我绝无可能再反对你和她。”闭目想起那个少年激动的话“听着,混帐老头子,江希华不仅是你孙子这辈子最爱的,唯一爱的女人,也是邵氏集团下数十亿资产的新董事长。她现在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哼!如果让我知道你还敢伤害江希华,我发誓,我邵允彻不惜倾家荡产也要和你周旋到底!”直到如今,他都有一种王见王的震撼与钦佩。

“为什么他要那么做?”杨耀的心仿佛在海啸中一起一落,在灾难中被狠狠涤荡。为什么那个少年竟然会将整个邵氏拱手相送,只为了他和她在一起。杨耀的脸变得惨白,他自问,如果是他,是否有这种决绝和果敢的勇气和魄力?

迈克担心地望一眼杨耀,他也有过那种深深被震撼的心情,何况杨耀体会到更多的威胁。“我去查过,那个少年是中国人,当江小姐带着你去中国的时候,正是入读了邵氏的华音高校。我想,正是那个时候,江小姐与他相识吧。”

杨耀悲戚地抬起头,他紧张,他紧张自己比不过那个素未谋面却已给他重重一击的男人。“他爱着希华。对吗?”

仿佛不忍回答他,迈克和杨武天都没有多说一句。

然而,沉默,已是最佳的答案。

“至少希华选择的是我!”说出这句话,他就仿佛重新成为巍峨不倒的王,充满了自信与勇气。当下,他应该收拾好心情,让江希华不要再为他担心。

这样想,他总算轻松下来。一想到呆会将与她相见,他的脸上突然盈满温柔的光辉。“爷爷,那希华现在在哪呢?”一年不见了吧。他好想她,好想她,想把她揉碎在自己怀中。

“去墓地了!”杨武天别过头,淡淡答道。

“墓地?”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着他。

“她父亲的。江潘。”

杨耀的眼睛里迸射出愤怒的火石光芒。“是你做的?”他声音一沉。

“不是老爷!”迈克打断他,“是一帮不懂事的兔崽子私自行事!现在已经在监狱呆着了。”

杨耀却并没有轻松一点,他嘶吼着红了眼,暴躁地回答:“然而不就是因我而起吗?”

这一次,迈克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退到一旁。

杨耀哽咽着。“希华怎么样?”

“她很平静,也没有愤怒或伤心,很平静地就接受了事实。”杨武天淡淡说道,言谈之间对江希华的“识趣”有一种好感。

杨耀颓然地坐在床缘,喃喃着,他像失去了可以依托的魂魄。“那个笨蛋,一定是不想让别人为她担心。一定是不想让我难做。那个笨蛋……那个笨蛋……”他的声音越来越嘶哑,越来越悲痛,不可一世的撒旦王,终于蜷缩在床上,狠狠地放肆了自己的眼泪。

这让他如何面对她?

清瘦的脸,尖尖的下巴,短短的发。今日的江希华已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单纯可爱的天使。她像一只小小的刺猬,在弱肉强食的世界,担心地长满了刺,借以保护自己脆弱柔软的身躯。然而就是那一根根刺——眼神里无法放松的警惕和小心翼翼的动作,无一不让他的心更痛一分。

如果不是他的话,她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惶恐不安,时刻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吧。

他一味地以为自己才能给她幸福,而实际上,他摧毁了她平静的生活,像撒旦一样将她拖入地狱。

对我哭吧!

请你任性地对我哭吧!

父亲的忌日,你一定满腹的委屈,很难过不是吗?

请不要对我假装灿烂,因为那才是对我的惩罚。

这样复杂地看着她,她却在听迈克说了“少爷已经清醒”后,对他这个十恶不赦的大恶魔露出了世界上最纯洁美丽的微笑,像天山上瑟瑟绽放的雪莲花。

“阿耀!你终于醒来了!”她抱住他,欢喜地哭泣。

而杨耀觉得自己太过丑陋,慌乱的心不知要如何面对温纯净美的她。眸子里的光彩变得木然,他听到自己没有灵魂的声音:“你是谁?”

够了!他不想再为了自己找到天堂,就把她自私地拖入地狱!

“我醒来的日子,她从来没有责怪过我她父亲的死,她也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她带着我逃亡的那段日子她是如何辛苦地求得生存。她总是只对我微笑,仿佛她的生命就是那样的幸福。但我知道不是的……每次看到故作坚强不敢脆弱的她,我都会有一种罪恶感。是我,是我把她变成了这样!她本来可以和美国所有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过着单纯幸福的生活,可是,她晚上总是持续地做着恶梦,站在我身边她总是会习惯性地警惕周围的人群……她无法将自己放松下来。而你,邵允彻!”杨耀抬起头,惨然微笑着,凝视和墙角挺立,如玉般的少年。

“在遥远的中国,却偏偏有一个为了她可以把整片邵氏江山毫不犹豫地送出的家伙。虽然我没有和你见过一次,但我总是想,和那个神秘的邵家人相比,我对希华的爱是多么自私。我从来只想把她留在身边,而没有想过,留在我身边,连天使都要变成恶魔啊!我一辈子无法摆脱的宿命,就是要成为唐帮的主人,成为暗黑之王!我怎舍得,让她陪在我身边,从此不见天日!我身上有多少伤疤,从今往后,她就可能受到多少威胁!比如今日,虽然是你们一手安排,可是陪在我身边,她迟早会经历。我不可能忍受她为我付出生命!邵允彻,好你个邵允彻!和你比起来,我是不是应该要自觉地放手。因为,那对她,才是好的!”

放下江希华,杨耀一步一步走向邵允彻。他的脸上带着异样而决绝的神采,蛊惑着人与他共舞。邵允彻情不自禁地挺直背,与他慎重地四目交接。

“和我赌一场吧!邵允彻。这里有一块硬币,花就是你,字就是我。上帝决定哪一面,就是哪一个人。如果是字的话,我向希华说明一切,就算把她带入暗黑之国也不再犹豫。如果是花的话,那么请你好好照顾她。”

金属的声音。

杨耀高高地抛出了那枚硬币。

金属的亮光在这房间里像一道强烈而刺眼的光芒。

杨耀接住了它。

所有的人都屏息凝视着他的手,惶恐不安地期待那个答案。

杨耀的手,一寸一寸地移开,手背上的硬币已露出边缘。

快要揭晓的那一刻,邵允彻出声制止:“我们没有给希华选择的权利。”

“不用。如果交由她选择,那么这场赌就没有意义了。”温柔而缱绻地望了紧闭着双眼的她,杨耀深知,深深爱着他的江希华绝不愿离开他的,即便,要和他落入暗黑之境。

“豁”地抽开手!

花!

邵允彻!

那块硬币仿佛变得炽热。

杨耀抽回手,捂住了手背,沉重地垂下了悲伤的头颅。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他的声音疲惫而遥远得像远方的星辰。“交给你了!别告诉她。邵允彻。请你尽你毕生之力,好好爱着她。我会回美国。请你转告我的话——江希华,从今以后,请忘记从前,安心地做程喜吧。请你望向前方,不要再执着于从前,因为,前方才有幸福等待。”

拉开门。

外面的阳光如潮水般洒满他的周身。

他的背后像生出了透明的金色翅膀。

杨耀没有回头,毅然而决然地走出了一步,又一步。

“杨……”邵允彻还想出声叫他。

可是杨奇拉住了他,拼命地摇着头,他仿佛也热泪盈眶。“我懂耀哥的。正因为懂他,我才知道为什么他要放弃。就算再爱希华,一旦想到自己不能给她幸福,他就会决然放手。邵允彻,如果你早在两年前认识希华,一定会惊讶于她的改变。她已经改变太多,对耀哥而言,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一点痛苦地改变,他已经无法以爱当借口去破坏她的世界了,他已经不敢再承受这罪孽深重的爱。”

放掉邵允彻,杨奇回转身,轻声叫着:“希华。你听到耀哥说的了吗?”

沉默没有回应。

只有千怒手足无措地站在角落,胆战心惊地开口:“对不起。我刚刚太入戏,太过用力把她打晕了。允彻。对不起。”

她没有听到刚刚的对话吗?

“这也好。”杨奇吐一口气,对邵允彻说,“邵允彻。她交给你。诚实或者隐瞒,你选择怎样告诉她。”

天气晴,邵家千院长期阴霾的气氛仿佛终于落进一抹阳光。

少女睁开了眼睛。柔软的长发散乱,烘托着她恬静美丽的容颜。望着守在病床前的人焦急的神色,她浅浅露出一个恬淡的微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千水声松口气,这下邵允彻总不会撕碎他了。

邵允彻伸手抚着她的额头,眸光承载着比太平洋更深更广的温柔。“你终于醒了。”

“杨耀呢?”

“他……”邵允彻犹疑着要不要说。

“他走了吗?”江希华猜测着。

“是。”邵允彻就势点了头,迟疑地说出,“他让我转告你。请忘记从前,安心地做程喜吧。请你望向前方,不要执着于从前,因为前方,才有幸福等待。这是他留给你的。”

血泪之石。

法国的小公主将自己的灵魂锁在里面,将自己的不渝的心珍藏的同时,也永远拒绝了可能的幸福。

她的眼睛腾升雾气。

最终还是没有哭。

她握在手心,宝石仿佛在哭泣着颤抖,她浅浅地笑着。“我知道了。”

真的没事吗?

邵允彻担心地多望了一眼。她的眼睛如水晶般透明,似乎真的没有心事。

“想吃什么?”他不由得更温柔一些。“我去帮你拿。”他站起身。

她摇摇头。

“不想吃吗?”他担心地俯着身。“不可以哦。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什么东西都没有吃。”就像安抚着不听话的小孩一样。

“邵允彻!”她突然唤他的名。

“怎么了?”似乎怕她说话费力,他更靠近了一些,以便听得清楚些。

“谢谢你。”她声如蚊呐。

但是他却听到了,心里竟然有一丝忙乱的窃喜,脸上泛起一抹淡红。

“好好休息吧!”他走出她的卧室,在门口的时候,又留恋地回头望着她。仅是注视着她模糊的背影,他的心里就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希望我能够陪着她慢慢抚平伤口。这是他心里唯一过分的期待。

就这样,他关了门,为她招呼着热气腾腾的午餐。

这样的午后,即便什么也不做,都有一种淡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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