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我愈发清楚这件事情的复杂远超想象。
阿让从始至终都没打算让我知道些什么,可能在他的心里,保护我只是在完成某项既定的任务而已。所以,他根本就不需要额外的照顾我的感受。
但在我眼里,他的任务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从回家开始,我没有碰到一件威胁到性命的事情,我甚至觉得,是不是压根就没人要害我。
我小心翼翼的缕着脑子里的思路,到家之后,碰到的每一件事都是被动发生的,换句话说,就好像被人设计好的一样。
突然,我脑袋里灵光一闪,喃喃道:“一定是这样!”。每件事的起因、结果都显而易见,尽管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但过于正常就显得诡异了。
我的心激动地怦怦跳,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都说通了,连神秘人的送信都是“人为”设计的一环。那么设计整件事的人,一定不简单。或者说,“它”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但是,它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维持着盯着阿让的状态一动不动。对于周围的一切,我有意识的忽略。
“张兄弟!”
耳畔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你也别怪你九叔,他其实也是有难言之隐”,毛老二看我盯着阿让出神,还以为我急怒攻心。
我缓缓地看向毛老二,无怒无喜的看着他:“没事,现在,我可以把小莲带走了吗?”。
“当然,随时可以!”,毛老二爽快的道。
“张小兄弟,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吃口酒再走?”,毛老大见事情告一段落,心里便没了芥蒂,于是热情说道。
“不叨扰了,阿成还在等我们”,我想到和阿成约好日落之前赶回去的约定,摆摆手拒绝道。
毛三修不明所以,听完我和他两个哥哥的对话,脑袋更加混沌。相比于我,他似乎更加可怜,对于这件事,他连一点皮毛都不曾摸到,但我却为他感到庆幸。
毛三修见我要走,骤然回过神来,忙阻拦到:“城子,待一晚再走吧,我们可是好久没见了”。
我一阵感动,我又何尝不想和他好好叙旧,可现在,我已经全然没了与他叙旧的心思,只好说:“抱歉,三修,叙旧的话,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必须赶回去了”。
毛三修见我去意已决,也不好再阻拦。
和众人道了句“告辞”,便转身离开。
当我们从蛇头山重新回到城南破庙的时候,西边的太阳只剩下一点点的尾巴。
此番虽然遇到了些许挫折,但好在有惊无险。而且,可喜的是,我竟又得到了一些让我困扰的消息,我苦涩地想。
一行三人相继踏入破庙。
让我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阿成怎么不在这里?”。
我一阵惊慌:“该不是他以为我们遇险,赶回族里搬救兵去了吧?”。
来不及仔细琢磨,我立即朝族里赶回去。可当我感到家里的时候,遇到了让我更加吃惊的事。
偌大的张家寂静无比,竟无一人。
一种极度不好的感觉,在我心底里滋生。我屏住呼吸,稍稍镇定后,走近大院,抬手推开一个房间的门,空的!我没办法继续镇定下去,跑着去推开另一个房间的门,还是空的!
……
我疯了似得接连撞开了十几个房间,可全都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我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与此同时,一旁的小莲和我一样,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她同样也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能让她相信眼前的事。
阿让依旧是招牌姿势,一动不动的杵在那,不知道是无动于衷,还是一切都已知晓答案。不过他怎样我已经没心情去在意猜想了。
我停下片刻,机械般的再次穿过一个又一个院子,打开一个又一个房间。企图找到这里空空如也的答案。但始终,我没能发现一丁点的线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阿让不急不缓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别再找了,他们已经走了”。他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我的脑袋里毫无顾忌地炸开,周围的景象接踵而来,肆意地冲击着我的脑海深处。把我从癔症的边缘拉了回来,周遭声音、镜像我渐渐接一点一点消受,即到眼前一秒。
我看着悄无声息站在身后的阿让,终是反应过来,并且难以置信地接受现实——已然无人的事实。
随着大脑逐渐地渐恢复思考,我才听到小莲窸窣的哭声。
小莲在一开始,和我一起发现张家没了人时,就留下了眼泪,从小声抽泣衍变成嚎啕大哭。而我却一点也没听到。
直到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问题的可怕。可能,祖奶奶所说的,家族里的灾难真的来了。
一瞬间,我开始急速的跳动思维,脑海像是过电影一样,飞快的闪过无数个念头:“他们去哪了?爹娘怎么样了?是躲起来了?还是被抓走的?他们有没有生命危险?”。
现如今,这些问题,没人能够告诉我答案。想从阿让的嘴里问出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我知道,小莲受到的冲击一定比我还要大,谁能想象,在一天之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经历了几次的骤起骤落。于她而言,能坚持到现在已是殊为不易。
“应该是躲起来了吧”,我自言自语道:“哎,一定是了”。
“计划启动了”,阿让眼神变得痴痴的,仰望看着天空喃喃说道。
我又一次看向他,紧张夹杂着激动,以为阿让要给我些什么有用的线索:“什么计划?”。
“十二少爷”,阿让目光灼灼的盯着我。
我恍如出现了错觉,我看到的是怎样一双眼眸,竟是如此的清明,少有地,他那种惯有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完全消失。不只如此,我还从他的表情上读到一种狂热,却又好像是郑重其事的表情。
我眼神错乱的看着阿让。
阿让一笑:“恐怕要再一次让您失望了,我还是不能告诉您什么”。
我以为我眼花了,这家伙竟然也会笑。
阿让没在意我诧异的表情继续笑道:“现在,计划启动,我也要走了,当然,我还要把小莲带走。十二少爷,保护您的这一日,是我这一生最惬意的时光。”我动动嘴,刚要说话,阿让抬手拦住了我,他继续说道:“别介意我一直以来,对您的态度,因为有些事是你必须要经历的。你所肩负的,是一个比任何人都要巨大的责任。虽然现在的你太弱小,还远远达不到完成它的条件。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成长到让人仰望的程度。而且就算此事换做是其他人,也未必能担此重任”。
我对阿让的一席话感到讶然,只觉得眼角有些湿润的东西流出。
阿让看着我继续道:“我离开以后,你便不要再回这里了,去蛇头山找毛氏三兄弟吧,他们会给你一些帮助。如果,你还想知道些什么的话,告诉毛老二计划启动,他会将他知道的事全部告诉你。另外,你也可以去找三少爷他们,但他们已经不在奉天了,至于去哪里了我也不清楚,需要你自己去寻找。接下来的相当长一段时间,你都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阿让顿了顿,深呼一口气:“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十二少爷,后会有期”。说着,一把拉过小莲,跳上墙头。
“对了,最后跟您说一句,有些事,听来的,总不如自己找来的实在,十二少爷,保重!”,阿让和小莲瞬间不见了踪影。阿让最后一句话的回音,经久不断,在我耳边徘徊回荡。
我瞠目齿舌,一动也不能动。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直到此时,我都没弄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却要接受突如其来的变故。
我不禁想起,三哥召我回来那封家信中所言的:家事告急。
我冷笑,傻笑,“咯咯”地笑,也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一切。这未免也太滑稽、太搞笑了。说起来,至今我都还没见过三哥的面。我想,如果三哥此时如果站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揪住他的领子,好好抽他几个巴掌,问问他:你他妈是在逗我?
冷风嗖嗖的吹过我的脸,我瘫坐在地上,瞬间感觉无比的无助,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无力感。
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被刺骨的寒风肆无忌惮的钻进脖子,一遍又一遍的打着喷嚏,也全然不在意。
我眼神空洞的望着天空。天上的铅云渐渐靠拢,渐渐地,天空的白色消失,只剩下蒙蒙的灰色。
伸出手,以为一颗蒲公英的种子散落,却发现它在碰触我掌心的瞬间便迅速融化。我方才惊觉是雪花。
我喃喃自语:“冬天来了啊”。
看着一片又一片散落的雪花,眼神渐觉模糊,然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井城,城子!是我啊……”。
恍惚间微微惊讶,竟然有人在叫我,继续喃喃道:“一定是做梦了”。
我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模糊的看到好像是毛三修的脸。意识却怎么也苏醒不过来。我想起阿让走时要我去蛇头山,便又一次沉沉睡去。
“快来人,把他抬走,到寨子里去……”
“死猪啊,这么沉……”
我嘴角想露出一丝不被察觉的笑,却几乎用尽了仅剩的全部力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