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鼠受同学们欢迎,最主要一点还是他多才多艺,钢琴、笛子、双簧、吉他、洞箫、口风琴、葫芦丝都会,而且家里就有这些实实在在的乐器。过教室节那一天,班上送给了他一个很特别的礼物,一顶镶满假宝石的皇冠,意指他就是老师界的音乐皇帝。可是,米小鼠一直都对我不大好,有一次语文课,他居然公开的批评了我学习态度有问题。
事情具体是,我写了一篇关于买彩票中500万的作文。作文的要求是以幸福、苦难为主题,谈谈自己对人生的理解。我发动不羁的思维,写了一个住在大山里的女孩子历经千辛万苦跑到繁华的都市来,接着用乞讨得来的2元钱买了一注彩票,中了头奖,最后她便获得幸福的故事。米小鼠就在上课时把我从椅子上叫了起来,并用很严肃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很严肃的问我。
“杨六月!你的观点太崇拜金钱了。当时,你编这个故事的时候,脑袋里都想的是些什么?”
我想了片刻,淡淡道:“我想到的是金钱与幸福的距离。你仔细看一下吧!如果把金钱比作幸福的源泉,一个人就必须要历经千辛万苦走过延绵起伏的大山,并且要买到一注能中头奖的彩票才可以获得。所以,我体现的正是幸福和苦难两个主旨啊!”
米小鼠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心里颤抖了一下,但很快为了面子又铁了起来。他苦笑了一声说:“狡辩!你心里明明就只有钱,眼睛里是铜钱,手掌里都是人民币。”
我又道:“老师!一个人想也有罪啊!古人们不是常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吗?说的就是金钱和美女啊!”
我的话把全班都逗乐了,但是,米小鼠却愤怒了,他先说了一句呜呼哀哉,接着像包公断案拍惊堂木一样把黑板檫扔在了地上说:“到最后一排站着上课,我懒得给你谈论什么大道理。”学生时代,我是不敢得罪老师的,于是就乖乖的站着听完了那节语文课。
这学期还有一段时间,高坪一中里谈恋爱成了风,教务处很担心学生们坠入情网之后无心学习,便号召各班的语文老师在课堂上宣传正确的爱情观。米小鼠胸有成竹,准备给我们谈的是柏拉图的精神爱恋。
他在一节语文课的开头用普通话笑着说:“呜呼哀哉!同学们!最近大家都在青春期的火炕上,切记不要引火烧身啊!谈恋爱是好事,是喜事,但要选择好时间,选着好地点,衡量学习和爱情的重要性,才是上上之策。现在的你们,猛抓爱情就是一种冲动,冲动可是魔鬼啊!”
讲台下立刻就有同学问道:“米老师!现在不都提倡恋爱自由吗?”
米小鼠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说:“恋爱是自由了,可你娃娃这辈子就被困住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你的,可懂?”
那人摇头表示不懂。接着米小鼠在黑板上写下了柏拉图三个字问道:“你们都该知道他和他坚持的爱情是什么吧?”
众人争先恐后的应道:“精神爱恋!”“理想爱情!”
米小鼠将白色的粉笔拿在手中很自信的说:“安静了!所谓的精神爱情,就像我手中的这一只粉笔,用多了就会变少,不用它就一直安静的呆在粉笔盒里。或者,可以说它像一瓶葡萄酒,放得越久,便越珍贵越好喝。你们这个阶段的年轻人,懵懵懂懂,是是而非,对于什么东西都处于模棱两可的状态。看看你们是想喝一杯好酒了,还是为冲动的爱情断送大好学业。”
语文课上最爱睡觉的刘泰好像从睡梦中一下子惊醒了,突然举手说要发言。米小鼠给了指示,他站起身来便问。“老师!精神爱情跟性方面会不会挂钩啊?”
米小鼠咳嗽一声说:“当然、当然是不会挂钩了。”
刘泰又说:“如此来看,那古代的皇帝岂不也是精神爱恋。因为他有几千个妃子,根本不存在什么渴望性的需求,那些女人都是争斗着想上龙床嘛!”
米小鼠忙摇了摇头说:“刘泰同学!跟你说话,就好比隔着一个宇宙,几千年前的事我们暂且就不讨论了。好吧!”
讲台下立刻一片哗然。我忽然也觉得自己有想法表达,便举了手。米小鼠轻蔑的看了我一眼道:“杨六月同学!说!”
我站了起来,所有同学都看向了我,好像我成了一块磁铁,他(她)们都是铁屑一样。我自豪的做出了一个领导会见下属的手势,瘪了瘪嘴说:“米老师!如果精神爱情是一瓶葡萄酒,也就是说一个人越晚谈恋爱,就越能体会到纯粹的爱情,对吧?”
米小鼠本意是劝说同学们一心学习,就歪曲了一些道理。他明白再继续的讨论下去,自己的观点会被完全推翻,于是,他打算早一点跳出自己设下的包围圈,可爱的笑着道:“杨六月同学!你误会了,我们只是针对于柏拉图的一些思想做一个小小的讨论,不管错与对,主要的目的是想让同学们好好学习。你现在这样说,就好像是我鼓励大家打一辈子光棍一样。这样的全民罪孽,我一个教书先生是担当不起的。”
我眼睛一眨,也笑着说:“米老师!你才误会我了。我想问的是葡萄酒要怎样才能获得这问题?”
米小鼠便不再理我,将课本放在讲桌上道:“好了!今天讨论完毕,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呜呼哀哉!”
2002年冬季的寒假,杨一帆和杨海来跟我道了别,他们俩去了浙江,一个离我很远,很陌生的城市。我们相见的最后一次,在春节后一个阴天的下午,整个小镇都是一种沉闷的气氛。当时,我正给一位老人找钱。我看见了他俩,那种想见而好久不见的激动情绪便爆发了。我顺手扔了两颗口香糖给他们,然后走上去在他们的胸脯和肩膀上打了两拳。他们也一脸笑意,用同样的方式向我致敬。
很久不见,他们俩都长瘦了,杨一帆的脖子上还多了一道伤疤。我很关心的问他伤疤的事,他却跟我打马虎眼,不停的尴尬的笑。我知道他有难言之隐,就岔开话题问他们为什么来找我。杨一帆看了看杨海,碧娜把他们要离开的事告诉了我。不知怎的,我的鼻子一下就酸涩了起来,眼泪也慢慢的向外面的世界挤。一种从未有过的离别之情,第一次绕上了我的心头。那感觉,是一点淡淡的忧伤,一点淡淡的喜悦,一点淡淡的祝福。其实我早知道,身边的人迟早是要离开的,他们都有自己的未来和梦想,他们都需要到所谓的外面的世界去闯一闯。这样的事,我真的无需去介怀什么,更不需要悲伤,而该向他们致敬,向他们的命运祈福。
我抬起头,露出笑脸,拍了杨一帆和杨海的肩膀一下问:“好久的车?”
杨海看了看手腕上的石英手表说:“还有一个钟头。”
我又问:“就你们两个人?”
杨海说:“和我大伯一起去,他要等会儿才去车站。”
“那行李多不多?”我道。
杨一帆说:“不多,都放在镇上车站里,杨海的表姐看着嘞。”
“那,那真的要走了?”
杨海说:“嗯!去外面打工啊!”
突然,我的思维卡住了,再也找不出问题来。那些曾经可以聊一天的话题,可以争论几天的事情,在此刻,我怎么也说不出口。我默默的看着他俩笑,然后转身,用一个红色大塑料袋装上了一大瓶橙汁和几包自认为好吃的饼干。我递给他们,情况却变得尴尬了起来,两个人都匆忙的去荷包里掏钱。这一幕,我才知道时间的改变力量。当然,我绝对不许儿时的玩伴把自己的送别染上现实生活的味道。
我大笑着,有些气愤的说:“滚!有几个小钱,就开始跳了。这个,就当我给你们的投资吧!你们以后转了大钱,荣归故里,可要记得哥们我啊!到时候,不说多的,买架飞机送我去北京一趟就是了。”
杨一帆也笑了,直白道:“一架飞机怎么能够,要买就一人买一架,没事就开着玩,把全世界都跑遍。”
我说:“好!好!有志气!那就一言为定了!”
末了,我就送了杨一帆和杨海去了车站。我们坐在候车室里等杨海的大伯,期间,很轻松的谈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我们谈到杨暮雪当年的劳力士手表时,都感到惭愧无比,都不好意思的说,童言无忌。我们还谈起了杨肖,那个复习之王,他居然又读了一个初三。我们还谈到了杨二宝和杨山,心里都是感慨,不知道他们身在何方,过得如何。我们很怀念过去一起在河里装死尸,一起撑竹筏逆流而上,一起看********电影,一起踢足球,一起看书,一起为杨暮雪打架,一起翻学校围墙的事。然而,纵使拥有在多的一起,也始终难以抗拒那让人分开的嘀嗒之力。
当汽车发动,尾气翻滚,小镇的汽车将送走我儿时的伙伴。当汽车缓缓的远离我的视线,本该远离的一切过去竟清晰的如一部完美的电影。我知道自己不能哭,而该为他们祝福。因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谁也不会陪谁一辈子,谁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呆一辈子。冬日的寒风依旧,雾气依旧,太阳依旧,还有,脚下的路也依旧,只是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去迈步。也许,命运会一直在身旁窥探着,可路在脚下,自己是能够去决定的。至于走向哪里,都是在路上的挣扎了,无需去担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