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千年的爱情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人间岁月悠悠流转,一年复一年,他们在人间各地处处游走,漫长的生命,看似不老的容颜,使得他们在一个地方绝不能久住,两三年就得搬一次,到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同时,他们还得防备来自神界的追捕,利用天上人间的时间差,他们总是在神界的将兵来临之前,就逃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尽管生活平淡,两人相守着倒也过得挺快乐。
曾经,碧落带着水澜回到魔界,一来是要确认那次大战后主子曦幻的安危与否,二来也是回来向曦幻请罪。
但是,碧落爱上神族女子的事,令曦幻大为震怒,千万年来从来没有此等的荒唐事!最后,愤怒异常的他下令将两人驱逐出境,永不得再回魔界。
就这样,两人就真的只剩下彼此了。
水澜生性恬淡,对物质需求不大,毕竟是神族的人,秉性善良,见到民间百姓生活贫苦、多厄多难,总是适时地施以援手。
而一直长于魔界的碧落,对她的此种行为嗤之以鼻。各人自有各人的业障,不能成天指望神灵的帮忙,但是,只要水澜露出委屈的神情,最后他仍是不甘不愿地屈服于她的泪水下,一起帮忙。
年年月月日日,日子一天天流逝。
这年,两人安顿在地处偏僻的小渔村,过着男渔女织的日子。
“水澜,我回来了。今天收获了很多……”一身粗布旧衣的碧落,带着出海丰收的鱼篓,推开了自家简陋的木门。
这种打鱼的简单活儿,对于他来说简直是雕虫小技,所以他每次出海的收获都不错。
水澜呆呆地坐在桌前,腿上堆着几件缝补中的旧衣物,她无暇顾及,定定地盯着纤长洁白的食指上,有着殷红而刺目的血滴。
“水澜,你怎么了?手指都刺伤了怎么还不处理?呆呆地坐着干嘛?”嘴里斥责着她,他却忍不住一把抓住那纤柔的食指含进嘴里。
“碧落,怎么办?怎么办?……”看到他回来,水澜有些惊慌地,一迭声地问。
“有什么事?不用慌,慢慢说。”她异于寻常的恐慌,令他有些疑惑,在桌上倒了一杯水给她,他温声安抚着。
喝了口水,镇静一下慌乱的心神,水澜投进最钟爱的怀抱中,汲取着他的温暖,寻求着丝丝的安心。
怎么办?难道要她自私地不管他人死活?
虽然只是一年多的相处,但是这小渔村里敦厚而热情的人们,恬静的生活形态,都是他们所眷恋的!如今,叫他们如何自顾自地逃离不管?
“碧落,我们该怎么做?就两天后!这里就快被海水淹没了!这里的人都快要死了!我们怎么做才好……”她有些语无伦次地。
听到她的话,碧落一怔,随即捻指一算——
两天后的午时一刻,这里将面临浩劫,汹涌的海水将瞬间吞没这个小小不到两百人的村庄,卷进海底下,无一人生还……
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沾上了白皙的玉颊,****了他胸前的衣服,透进他的心肝,带来点点抽痛。
“碧落,我知道,我们可以帮到他们的!只要我们愿意散尽自身灵力,一起同心协力是可以阻止这场浩劫的……”水澜急切地,怕他拒绝地急急说着。
“然后呢?你可知道,我们这样散尽灵力,将会魂飞魄散,消失在这个时空!那么,我们如何再厮守一起,度过年年月月?再说,这样的浩劫,或是他们本身的劫数!避开了这一时又如何?以后说不准会有更大的劫难等着他们!”
天性中的良善,让她看不得百姓受苦受难!
为何,她就不能自私一点,只为他们两人想想?他们几经艰难才能在厮守于一起,就这样放弃?
他不甘心呀!好不甘心!
“我们几经辛苦才能在一起,值得吗?”碧落的口气已经接近质问了。
跟她一起生活的这些年来,他从厌恶这些软弱到一弹指就灰飞烟灭的人类,到逐渐接受,再到后来的愿意接近。
虽然人类自私、贪婪、仇恨、嫉妒、羡慕等等的情绪仍是存在,但至少他也在一部分的人类中看到了某些优点,那些人,让他感觉是可爱的!
魔的性情也许跟差不了多少,自私、贪婪、仇恨等也有之,但至少在力量方面,绝对是强过人类不知多少倍!
尽管在人间生活了这许多年,但骨子里,碧落仍是魔!
这一刻,他先考虑到的是自己。
泪珠像断了线似的不断往下落,这两难的难题,叫她如何抉择?
她不愿意放弃与他之间的感情!这些多年来相濡以沫的生活,两人间的情感更是深切,她放不了,也放不下!
然而,她又如何能只考虑到自身?这些人,毕竟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她如何能就此丢下不管?
两天后就是死期了,孰轻孰重……
“对不起!碧落,对不起……”喃喃地,水澜无意识地道歉。
大爱无私,这是她自生下来就有的天性,她根本无从选择。
“你该明白,我不帮你,那么你就算散尽全部灵力,也是救不了全部人的!”深深地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眸里闪着心碎的光。
在她的心中,这些人类,比他仍重要吗?
“我知道,你不帮我,我也不会怪你!但是,我无法阻止自己去救!对不起,碧落,也许你回去魔界……如果……如果有来生的话,我愿意永远和你在一起,简单地生活……”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她看着眼前这个深爱的男人,怕是永无相见之日了。
他们俩心里都明白,这只是空泛的安慰,毕竟这次散尽灵力去救人,就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如何再有下辈子?
“够了!别再说了!你以为我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你一个人去死吗?”
碧落再也忍不住,一拳打在无辜的桌面上,薄薄的木板承受不了他愤怒的蛮力,登时裂了开来,跌落在地面。
狠狠地将这娇弱的身子拥进怀里,深深地吻着她,伴着咸咸涩涩的泪水,在唇齿间辗转反侧,使力啮咬着她娇嫩的唇瓣,他的心亦在隐隐抽痛。
而她也激烈地回吻着他,仿佛再也没有明天。
他真是想不明白这小小的身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作出这么大的牺牲……
叫他眼睁睁地看着她魂飞魄散,他自问做不到!没有她相伴的人生,还有什么可眷恋?
极尽缠绵,只因明白,他们再也没有时间了!
上天,对他们也太残忍了!
雨,淅淅沥沥,绵密不断地下着,自成一方雨幕,笼罩了整个世界。
都快六点整了,怎么还不见人来?
望着水气弥漫的大马路,蒙胧的视线里没有一部车子是熟悉的,也没有一部在附近停下来。
站在大厦外的廊柱旁,望着绵绵密密下个不停的雨,秋郁静有些心烦意乱,隔不了多久,又迫不及待地看看时间。
怪了!之前他都是准时五点半在这里接她下班的,今天中午一起用餐的时候,也没听他说过今晚有事不来接她。
现在是怎么回事了?
又过了五分钟,还不见他的人出现,秋郁静忍不住拨打了他的手机,还以为会像之前几次一样,会是无人接听的状态,结果响了颇长时间之后,电话接通了。
“您好!请问是哪位找……”一个女声,急促而清晰地,通过线路传了过来。
“不好意思!打错……”直觉反应,秋郁静以为自己拨错号码了。
“你是找副经理奕先生的吧?我是他的秘书,他现在有些不方便接听电话,有什么需要帮你留言的?”温和的女声在彼端解释着。
眯了眯眼,秋郁静的眼神阴狠起来。
不方便?!是哪种不方便需要刘秘书帮忙接电话?
奕天行!最好不要是她想的那种“不方便”……
“哦,原来你是他的秘书,麻烦你通知他说,我是秋郁静,有要事找他,请他尽快复我一个电话。”她有礼极了,一点也不像快气疯了的女人。
不来接她也不说清楚,还要傻傻的在这里呆等半个小时!?
“啊!原来你是秋小姐……”感觉对方像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好大的那种,“奕先生他病了,下午在办公室时还差点晕倒在地,我和一个男同事送了他去医院……”
“病了?在哪间医院?”本来愤怒的情绪蒸发得一点也不剩,担忧占了上风,秋郁静急得冲进雨幕中,急着拦计程车,还不忘一迭声地问。
病到进了医院?今天中午见他的时候还精神奕奕的,虽然这几天他是有几声咳嗽,但也不至于一下子严重到这个地步吧?
“秋小姐,你放心!奕先生只是发高烧,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就好。我们现在正在送奕先生回家……”
挂掉电话,也顾不得绵密的雨丝淋湿了她,秋郁静急着拦车,可是过了几部车,都是坐着人的。
她急得不得了,拼命拦车,最后才终于拦到了一部刚下人的车。
报上地址,车子在纷纷洒下的雨中缓慢驶着,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催了几次,却仍觉得慢极了,恨不得能亲自驾驶。
终于,约二十分钟后,车子到达了奕天行家的公寓楼下。
这是位于市区黄金地段的公寓,楼高二十层,配套设施一流,交通生活也极其便利,自然而然的,价格也不菲。
奕天行的家就位于这公寓的十二楼。之前她有来过几次,但都没有停留太久就离开了。
付了车资,乘电梯上了十二楼,打开了门——之前奕天行硬塞给她的钥匙,一走进硕大的客厅,一个身着套装的白领女子迎面而来,一看见她,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太好了,秋小姐,你终于来了!”
“嗯,他怎么样了?还好吧?怎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她的语气不能避免地带着些微的责怪。
“对不起,刚刚在医院的时候一直忙着,所以才忘了通知你!奕先生正在休息,暂时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刘秘书交代着,脸上疲倦的痕迹和眼底下的暗影,令秋郁静心一软,羞愧油然而生。
怎么可以迁怒到别人身上?
“不好意思,我的语气差了点!”
她的道歉换来了刘秘书惊讶的目光,她想不到副总经理的女朋友是个如此平易近人的人!
走进主卧室,正守在一旁的男同事看到两人点了点头,让到一边。
奕天行躺在偌大的床上,盖着被子,双目紧闭,面色潮红,不安地动来动去,仿若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纤手温柔地抚上他的额,热烫的温度通过她的手传递过来,烧炙着她的心。
“好烫!”
“医生说高烧烧到三十九度,在医院吊了点滴才好一点,只要今晚病情不再反复,明天就可以完全退烧了。”刘秘书细心地说着医生的交代。
看着他受到病魔折磨的模样,她仿佛感同身受,胸口隐隐绞痛起来。
“你们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秋小姐,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这样,我留下来,他先走好了……”刘秘书好心地建议。
“没关系,你们都回去!别忘了明天还要上班!”
这倒也是,他们毕竟不同于副总经理,可以说不上班就不上班。
“秋小姐,奕先生他刚吃了药,记得三个小时之后要再吃一次。那,我们先走了!”交代完,刘秘书带着男同事走了。
打来一盆水,弄湿毛巾,拧干,仔细折叠好覆在他饱满的额头上,藉以降温。
同时,她也找来一条干爽的毛巾,细心地擦拭着他不时冒出的汗珠。
细细端详着他,俊挺的眉此刻紧蹙着,深邃若海的眼眸正紧闭着,高挺的鼻梁上布满细汗,薄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水……水……”他不安地喃喃念着。
“要喝水?等等!”他梦呓得太小声,模糊不清地,秋郁静只听到水字,以为他想喝水。
端来水杯,左手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轻唤着:“天行,你醒一醒!水来了!”
他睁开眼睛,眼里一片茫然,迷惑不解地望着她,嘴里仍然小声轻喃着。
“水来了,喝一点。”举起手里的水,凑近他的唇边,秋郁静轻哄着。
“水澜……水澜……”他蓦然激动起来,挣扎着坐起,紧紧地抱住了她,仿佛要拥进骨血里也似的用力,额头上的毛巾掉了,杯子里的水洒了满身,水杯也一下不慎就摔落地上,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就像她心碎的声音。
这一回,她清楚地听见了他喃念的名字!
原来是一个名字。
水澜,水样的名字,一个女人的名字!
秋郁静怔忡住了,怎么也想不到会自自个男友的口中听到别个女人的名字,而且还是在病得如此严重的时候。
这,代表什么?
“水澜……不要离开我……水澜……”
她再也无法忍受,一把推开他,病中的他虚弱得很,一下子就倒回床上,眸子里是水雾般的迷蒙,明显的还是神智不清的状态。
“水澜……不要离开我……”他仍然不放弃地嘟囔着。
瞪着他,退离床边,秋郁静说不出话来。
这个男人,她所爱的男人,在病得神智不清的时候,只记得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并不是她!
酸酸涩涩夹杂着疼痛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试着理智地分析,但疼痛却更甚地袭上,令她一时只能捂住胸口。
这个“水澜”绝对跟他关系匪浅!
之前只是隐约的感觉,觉得他在看着自己的时候,似乎也在怀念着另一个人,思念着另一个人,原来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既然选择相信她,她没有过问过。
但是,原来她,在不知不觉间,做了别人的替身……
既然离不开那个女人,他为何又要来招惹她?
在一起前,就料想过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没有料到疼痛的程度超乎想象!
心好痛……
“唔……”他呻吟着,抚着头,似乎非常不舒服,眼睛已经闭上。
他痛苦的模样,隐隐扯动她的心弦,对于他的苦痛,她无法置之不理。
真是窝囊!她禁不住苦笑。
将满地的玻璃碎片收拾好,重新弄湿毛巾再拧干,折叠好覆在他额上,他的大手一下子抓住了她冰凉的手。
“别离开我……”迷蒙的眼底透出若有似无的一抹迷恋。
你要别离开你的,到底是她?还是我?
秋郁静默然无语,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就这样幽幽地看着他,直至天明……
浓密的眼睫毛眨动了几下,他甩了甩有些沉重的头颅,带着几分的晕沉,醒了过来。
一室的静谧。
不对!
他猛然坐起身,额上的毛巾掉落在地,晕沉更甚地袭上他,待那晕沉感过去之后,他下了床,满室地寻找着。
昨晚他明明就感觉到有人在陪伴着自己,半夜的时候还唤醒晕晕沉沉的他起来吃药,那温柔的抚触,那细心的照料,颇似记忆中的水澜……
她昨晚肯定在这里!
“郁静,郁静……”他叫唤着,回应他的是一室的静悄悄,没人应声。
怪了!依她的个性,肯定会等到他醒来的!
可她怎么没等他醒来就走了?是有什么事吗?出去买东西了?
拨了她的手机,得到的是关机的回复。
关机!?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紧蹙着眉,抚着额,他一时之间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边拨通了刘秘书的电话,他还一边思忖着。
“刘秘书,是我!我今日不回去公司了,有什么急事你直接联系我……没事,已经退烧了,只是还有些不舒服,所以再休息一下而已!谢谢你昨天送我去医院……嗯,好……郁静?哦,她在,现在在休息……就这样吧……”
挂掉电话,他紧皱的眉宇更像是两条打了结的毛毛虫,解不开了。
从刘秘书的口中确定秋郁静的确来过,而且还陪伴了他一整晚,既然这样,她没道理会临时走掉,除非发生了什么突发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
不论如此,现在先找到人才是最重要的!毕竟,现在可还是非常时期,她不能乱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