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承诺
云羽柔缓缓的向冥域走去，水眸中的冷冽全化为了一泓柔情。冥域看到她的表情，立刻防备的退后了两步嘶吼：“滚——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不要你来可怜我——”
四周一片漆黑，如同他在乱葬岗中的记忆，环绕在他四周的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和恶臭。
谁来救救他……
“冥域……”温柔的呼唤缓缓的渗入他的心中。
“你滚啊——再靠近我我就杀了你——”
不——不要走……
不论是谁都好，陪在他身边，不要再丢下他一个人。就算他是“月神之血”，就算他是个私生子，就算他手染鲜血，就算他满身罪孽，也不要丢弃他……
“冥域……”云羽柔走到他的面前，凝视着他伤痛的蓝眸，然后坚定的伸出手，将他紧紧的拥入自己的怀中。
她听到了他心底的渴求，听到了他绝望的呐喊，也明白，自己目前唯一能做也必须要做的，就是紧紧的抱着他。
“放开我——”他想要推开她的，但他伸出的双手却紧紧的抱着她，紧到不许她与自己有任何的缝隙。他想要开口辱骂她，要她远离自己的视线，但他颤抖的声音却消逝在她香馥的柔唇中。
他迷离的眼神在看到她含泪的水眸时猛然一怔，那浓浓的怜惜让他有刹那的不知所措。她温暖的唇瓣贴紧他的薄唇，将她所有的歉意和心痛都传至他的心中。
伪装的坚强与排斥轰然碎裂，冥域崩溃的跪倒在地，埋首在她怀中低喃：“不要丢弃我……云儿，不要丢弃我……”
云羽柔轻声道：“不会的……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只做你一个人的云儿……”
事到如今，承诺也好，大义也罢，一切的一切都敌不过她心中的不舍。
是她一手设计他，让他对她卸下了心防。到头来，她对他的苦感同身受，她对他的痛刻骨铭心，她种下的因自然要由她自己来承担后果。
西夜欠他的真的太多太多，而她却利用他潜藏的脆弱翻出了他泣血的过往，她的所做所为比那些西夜王族还要可恶。
曾经，那个她深深敬爱过却又狠心背叛她的人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一生机关算尽，却没想到最后连我自己也算进了棋局……
此刻的她，不也重新上演了这句话吗？
她做不到默视他的痛苦与绝望，只有将自己当作赎罪的代价给他。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她仍是成为了冥域渴求的唯一，但她心甘情愿。
纵使这样会使她日后的立场变的尴尬，纵使她日后会很累很辛苦，她也无怨无悔。
她无法挣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所以她绝对不要冥域再有相同悲惨的结局。
他的痛，由她来替他承受，他的罪，由她来帮他偿还。
云羽柔任他在怀中发泄他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凄苦和怆痛，替他找回流失了二十多年的温暖和关怀。
冥域的表情像是一个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纯澈的蓝眸充满了对她的依赖。那白玉般的脸庞再也看不到一丝杀气，而是如新生婴儿一般的纯真。
云羽柔忍不住轻笑出声。怀抱着一个反璞归真的男人感觉好奇怪，更奇怪的是，那种幼童才会出现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竟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这样的冥域，真的很难让人心生厌恶。这样的冥域，也真的很容易让人心生爱怜。
身为翼绝城的云翼阁主，她见过太多优秀的男子。尚轩的冷傲，烨修的狂妄，尹向枫的豪放，碧落尘的超脱都是武林中人难及项背的闪光点。
但，她从未见过像冥域这样漂亮的男子，漂亮的无法用任何言语来修饰，只能感叹他是上苍最完美的杰作。
她望着他轻笑道：“冥域，你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因为我跟你是一样的。”
冥域怔仲的望着她，蓝眸中的懵懂和不解又勾起了云羽柔心中深深的爱怜。
云羽柔望着月神像柔柔的启口，“我曾经跟你一样不知道生父是谁，我曾经跟你一样在年幼的时候便流离所失无所归处，我也曾经跟你一样遭人排挤痛苦无依……”
真的是好久好久以前的记忆了，久到连她自己都认为已经忘记。
她和母亲两人在中原各地流浪，她的母亲病入膏荒无药可医，她的母亲横死街头剩她一个人颠沛流离……
她竟然忘记了，她曾经也跟他一样忌世愤俗，痛恨人情的淡薄与虚伪。但她比冥域幸运，因为她在孤苦无依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恩师——武林三尊之一的翼啸天。
翼啸天，一个超凡脱俗，慈眉善目的世外高人，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旷世奇才。纵使他已经去世，但他在江湖中的地位却永远无人能取代。
翼啸天收养了她把她带回了翼绝城，他给了她一个渴望已久的家，又给了她两个生死与共的姐妹。他教她做人之道，教她兵法韬略，教她易经奇门，更教会了她——爱要比恨轻松快乐的太多太多。
她和冥域其实是一样的，没有翼啸天，今日的她绝对会是第二个冥域。
在江湖中历练了十几年，她早已习惯了用善良温暖的外表伪装自己。柔弱的长相是她最大的利器，直到看见冥域，她才在那双湛如天空的蓝眸中看到镜里的另一个自己。
她想除去冥域，其实她想抹去的是自己灰暗的过去。
冥域静静的听着她诉说她的曾经，但她的话没有一句听入他的耳中。他贪恋的，只有她暖暖的微笑和柔柔的嗓音，那淡淡的百合清香如甘泉一样滋润着他千怆百孔的心，直到“爱”字撞入他的心，他才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爱？我不懂……”
没有人爱过他，他也没有爱过任何人，他跟本不懂什么叫爱。
云羽柔抬手覆上他的胸膛，放在上次相同的位置，那令冥域战栗的灼热再一次穿透了他的心房。
“爱就是把你的心交给我，让我来守护它，我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冥域的脑中有刹那间的空白，构筑了二十多年的心防因她的话不断崩塌。
“冥域，放了尉优吧。”
冥域身子一僵，立刻甩开她的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我是为了你！”云羽柔轻叹：“他毕竟是你弟弟，杀了他，你将会一辈子背负着弑亲的罪孽，永远都不再有快乐。”
“来不及了。封神绝杀阵已经起动，除非我死，否则所有人都躲不过这一劫。”
她温柔的一笑，“你相信世间有奇迹吗？”
“奇迹？”
“我在这个祭坛亲手为你种下了一个奇迹，当你放下所有的心结时，它就会出现。相信我！”
望着她柔亮的水眸，冥域又被蛊惑了。他拥着她，像一个玩累的孩子一样沉沉睡去。
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没有梦见腐臭的尸体和腥红的鲜血，在他的梦中——
蓝天高远，白云悠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