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竞选的序幕
“安然从冷面僵尸手下逃脱出来了？怎么样？有没有重生的感觉？”千鸟冲进学生会长办公室，找到自己的目标后，非常兴致勃勃地问着。
身为会长兼学生会象征物的林暄宣去主持候选人两两辩论组顺序的抽签大会了，只剩下季舒宇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埋头苦干。
“没啊，我只是到他办公室去，和他聊了几句，就出来了。”季舒宇从文件堆里抬头微笑道，神色间带着假假的歉意。
“啊，怎么会这样？”千鸟万分的失望，“起码该有些惨绝人寰的遭遇啊！”在她印象里，那位冷面僵尸怎么都该把季舒宇这家伙拨几层皮才会放过他啊！但左看右看，外貌完整无缺精神状态良好的季舒宇，怎么都不像被遭到蹂躏的样子。
季舒宇露齿笑问，“很可惜是吧？”
千鸟连连点头，“对啊。”
季舒宇笑容一收，冷冷白眼道，“那么抱歉了。”说完，继续埋头于面前的文件堆中。
千鸟才不管他的态度，径直问，“对了，今天早上你说有待确认的事情，确认好了吗？”
说到这个，季舒宇有些颓然，“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确认好了。”起码他没法子确认江哲源到底是什么意思，那种冷冷的态度，当时觉得没问题，可是后面想想，其实冷面僵尸什么都没有说。
千鸟不明所以，索性又问，“那么昨天晚上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关于这点，她很好奇。
季舒宇放下了笔，靠在椅子上有些郁闷，“还有什么？先是鬼打墙，后来在实验室里遇到了冷面僵尸，就是这样。”
千鸟呆了呆，似乎一下子找不到话接下去，半天才挤出来一个字，“哇！”
“觉得我倒霉就直接说！”季舒宇很有些没好气。
“不是啊！你明明运气很好啊！为什么昨天我就没有碰到呢？！”千鸟扼腕。
季舒宇气结。
“没遇到才是运气！”就说啊，一样进去怎么就轮到他享受到“鬼打墙”的贵宾待遇呢？
“话不能这么说……”千鸟反驳，却被门口推门而入的林暄宣打断，“确实，有些事情没遇上才是运气好！”
季舒宇和千鸟都转头看向脸色不怎么好看的林暄宣，千鸟迎了上去拉了张椅子，和他并肩坐到一起，带着关切的问，“怎么了？”
林暄宣看了千鸟一眼，脸色略有些缓和，却还是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把将千鸟揽在怀里。
“你干什么啦！”虽说两人关系确定了，可是这样亲密的举动，还是很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表现。因为千鸟总是认为，自己和林暄宣搂搂抱抱在外人眼里肯定就是一对美少年组成的蔷薇族风景。千鸟想把他推开，又顾及林暄宣貌似心情不太好，于是就这样有些僵硬的杵在他怀里。
跟在林暄宣后面进来的励音琦，在看到季舒宇的时候，脸色一阵泛红。
“怎么了？”季舒宇莫名其妙只得转头看向随后进来的励音琦。
但林暄宣不说话，见季舒宇和千鸟都看着她，励音琦只好吐了吐舌头，开口解释道，“其实，就是抽签的事情。”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原因。
“第一周和你一组的是谁？”季舒宇看了眼满脸不爽的林暄宣，也感觉有些不妙起来。
“黄绘然。”励音琦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抽到和她一起以后，林暄宣就一直这样子了。”对于黄绘然，励音琦没什么概念，只是觉得那个高她一届的女生不但漂亮，而且气质娴静高雅，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让林暄宣那么不高兴的地方。
意料中的听到这个名字，季舒宇一拍额头，很有些无语。
这就是所谓不想遇到什么，就偏偏遇到什么。
连在林暄宣怀里的千鸟也挣扎着抬起了头，愕然问，“怎么是这个女人？”
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的励音琦看到他们两个都做出这样的反应，也有些紧张起来，“怎么了？不过也是哦，那样的美人我和她比起来，存在感低了很多，大概没什么优势吧？呵呵！不过我也没想当学生会长，黄绘然做会长似乎也不错，美人啊——”
“不行！”林暄宣听到励音琦最后那句话，就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被近在咫尺的叫声震到耳朵的千鸟重重的给了林暄宣胸口一拳，“干什么啊！耳朵被你震聋了！”然后乘机从他怀里解脱出来，转头对茫然中的励音琦说道，“确实不行，那个家伙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那个女人根本就是卑鄙无耻的代言人！”
“啊？”励音琦有些发呆，卑鄙无耻？好像怎么都不能从刚才还对着她和曦微笑的黄绘然联系起来。
但就连季舒宇都对她严肃的点了点头，“会长任期两年。黄绘然和我们同年级，就算当了会长，一年后她就毕业了。到时候学生会怎么办？”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他就没再说下去。
励音琦却听明白了，恍然大悟道，“哦，那么就是说，她参选根本就不是想好好的做学生会长嘛！”说着也有些愤慨起来。
“对！不能让那个女人当选！”林暄宣咬牙切齿。
看他激动的样子，励音琦觉得有些汗，“你……没必要吧？”
而坐在林暄宣边上的千鸟则笑眯眯说道，“没关系，只要音音当选会长就好了！”
呃，这个更加过分了。励音琦直觉的转头看向还没开口的季舒宇，先下手为强的开口，堵住了也要开口说什么的季舒宇，“舒宇，刚才进来时候你说没遇到什么运气好？”
本来想说什么一下子忘记了，季舒宇张着嘴呆了呆，励音琦却一脸认真地瞪着他等下文。于是他只得摸了摸鼻子，“其实，就是昨天夜里从学生会里回来晚了，从窗口看到冷面僵尸——就是我们那个化学江老师——在实验楼里，然后我就进去看了看。”
“啊？昨天不是你送我回寝室了吗？”励音琦问出口才惊觉不对，于是打着哈哈说，“哈哈，其实昨天是千鸟——”又僵住，想掩饰说千鸟告诉她的，但千鸟也在这里。小心侧眼看，千鸟对她眨了眨眼，心思飞快的千鸟显然已经听出了其中的玄机——呜，她不就是一是口快嘛。
不过季舒宇出于没说实话的心虚，也没听出励音琦的口误，只是粗略的解释了一句，“送你回去以后还是回学生会了。”接着就把在实验大楼里遇到的事情如实说了一遍。
听完了，另外三个人就面面相觑了起来。
情知季舒宇没说实话的千鸟也没戳穿他的掩饰，只是脸色诡异的问，“莫非，你今天不交作业就是想近距离接触一下你们化学老师？”
“对，可惜他没有给我机会跟在他边上。”季舒宇惋惜的摊了摊手。
“啊，如果这个老师真有问题，舒宇，你这样冒冒然跟他说那些，会不会不太好——”励音琦有些担心起来。
季舒宇摸了摸鼻子，好不好他也不清楚，现在想想那个化学老师突然拿出那个摩比乌斯环给他解释怎么破了鬼打墙，就很有一些岔开话题的嫌疑。“先这样吧，小琦你遇到的事情和‘人’没有关系，所以，江老师到底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我们也暂时不要管他了。”
“哦，知道了。”励音琦很听话的点头。
千鸟却不放过季舒宇，“你确定江老师是‘人’吗？”别以为她没听出来季舒宇略微强调的‘人’字。
季舒宇皱眉转头，千鸟这女人分明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眼见着励音琦又露出担心的神色，他连忙干咳一声肃然提起另一个同样迫在眉睫的问题，“明天中午的竞选辩论怎么办？”他扫了眼在场的三个人，“黄绘然今年很可能吸取前年太过咄咄逼人造成选票流失的错误，但我们也不能排除她私底下做什么手脚。”
本来满心放在季舒宇提到的古怪化学老师身上的励音琦，一听之下，忍不住呻吟出声，“哦！我的天！怎么那么复杂呀？我觉得竞选的事情倒不要紧，先考虑下那位江老师怎么样？”被他们这样一说，就感觉那个黄绘然仿佛毒蛇猛兽一样，她现在的麻烦还嫌少吗？
“不可以。”回答她的是一脸严肃的林暄宣，“江老师的事情不要管他，舒宇说没事就是没事，明天我们要防着黄绘然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要好好讨论讨论。
季舒宇一脸严肃的连连点头。
励音琦却一脸木然没了想法，看着两个男生就黄绘然可能使出的卑鄙手段进行着谨慎而严密的分析。
随着讨论的逐渐白热化，连千鸟都兴致勃勃的提出了不少意见。
有些跟不上他们思路的励音琦目瞪口呆的发现，原来学生的阴谋手段也可以那么的——具有创意！
有些犯晕的励音琦甩甩头。但很奇怪的是，脑袋中一种晕眩的感觉愈发强烈的冒了上来。
莫非是这些天都没休息好吗？可是，自从搬到学校来，她没出现认床睡不着的情况，甚至有季舒宇他们的辅导，作业也做得比平时快很多，从不曾出现作业熬夜的情况。
她抿了抿嘴唇，有些困扰的想着。
持续的晕眩让她不自禁的闭了闭眼，而在闭眼后的黑暗中，一幅抖动着的景象在眼前一晃而过。她一愣，睁开眼，又闭上眼。又是一幅抖动着的景象从眼前晃了过去。
她脑袋中的晕眩依旧没有过去，心里觉得奇怪，怎么回事？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试着再一次睁眼闭眼，这次有了准备，看得分明了许多——那一晃而过的景象就仿佛是被水染过的水彩画一般迷蒙，却还是依稀能看出来，那是一处郊外，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而远处可见一片错落林立的欧式小村庄。
她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种景色吗？电影上？或者画册上？
不经意的回想了一下，却惊讶的感觉心底深处冒出来一种陌生的……熟悉感？好奇怪，应该是从未见过的景色，为什么却有种感觉，那种场景曾像是空气一般存在身边过的——
而那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似乎很有些异样。
陌生的感觉很真切，而那熟悉的感觉像是那幅景象一样，被隔了层纱似的缥缈。
她蹙起眉感受了一下，产生了一种更加荒谬的想法——这种熟悉感，并不是她自己的感觉！
究竟是谁的？
奇怪，好像曾经经历过类似的感觉，就在不久之前。
另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也是啊，最近她的日子，总有些浑浑噩噩的。
混乱的思绪有些不能集中，她缓缓的低下头——
“小琦？”
“嗯？”励音琦感觉手臂上被人拍了下，一下子会过神来。
季舒宇正有些担忧的注视着她，“有不舒服吗？”
励音琦眨了眨眼，却发现之前的影像像是一时错觉般消失无踪了，于是连忙摇头，“没有，只是突然有些想睡罢了。”直觉的，不想把刚才看到的说出来，总觉得那是不能说的。奇怪，为什么对着季舒宇，她都觉得那都不能说呢？之前她是那么信任他。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的励音琦犹疑了一下，却很快把这个想法抛诸脑后。
“那么要不要先回去睡一下？”季舒宇不疑有他的习惯性摸了摸励音琦的发，然后柔声建议。
励音琦向他笑笑的摇头，“不用了，昨天作业都没做呢！明天再不交可不行，我先做作业，你们慢慢讨论。”说着拎着包挪到一边平日里她这些天用来的小桌子上摊开本子专心做起作业来。
季舒宇看了一眼，便又转头和林暄宣讨论起来，自然，两人间的话题早就从黄绘然身上发散思维到本次竞选的流程以及突发事件处理上去。
“论坛上的注册虽然实行实名制，但现在也并不介意参与者用马甲登陆造势，对此可能造成的论坛中的口水战也不能不防备。”前年竞选时候，已经有这个苗头了，今年难保会不会成为风气。长此以往，坛子上掐架的出现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话题才说了几句，季舒宇的手机显示有消息。
还沉思着话题的季舒宇，随意的打开一看，却愣住了，瞄了眼还在认真发消息的千鸟。
消息上这样写着，［刚才音音有点奇怪，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还有，做什么不告诉音音昨天晚上梦游的事情？］
“不妨从后台上加强管理，IP地址最好做一个备案。”季舒宇嘴上如此说着，而手上则在手机上写消息。
“如果他们从网吧上登陆论坛呢？这样IP地址也不能锁定具体的身份。”丝毫不知两个人在手机上聊什么的林暄宣则蹙着眉提出疑问。
沉思了一下，季舒宇还是说道，“先备案吧，也许能从其中找出些什么蛛丝马迹。”说着手上把原先写的消息都擦了，然后简短的打上一句，发了出去。
千鸟几秒后收到的消息上写着，［静观其变，等梁来。］
而林暄宣也想了想季舒宇刚才说的话后点头，“也只能这样，看来明年是不是要考虑，用学校发的唯一性密码才能注册？”
“你以为学校论坛是什么风水宝地啊？别人那么爱来？我倒觉得根本没必要弄得那么神神鬼鬼的。”千鸟收起手机鄙视他。
林暄宣一呆，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什么。
论坛上的投票名单其实最终还是要看第一轮广播辩论结束后同学们的支持率来决定的。这次参加竞选的一共有三十五人，加上励音琦刚好三十六人，没有人轮空。
不论林暄宣和季舒宇怎么担心英阑学校论坛上可能出现的不太平，轰轰烈烈的竞选还是在万众期待中开始了。
中午午休时候，励音琦按照先一天排好的时间来到广播室外面的时候，正看到前一组的两位竞选人正气氛良好的握手道别。
当然，那良好的气氛是指表面上的，具体两人有没有其他心思，就不得而知了。这是励音琦再听了昨天季舒宇和林暄宣两人的讨论后产生的阴影——忍不住揣测人性的阴暗面。
广播室和上次来的时候没甚么分别，唯一不同的，也只是季舒宇不会在外面给她递资料了吧，毕竟这种互相提问辩论，不可能有什么剧本。
励音琦刚刚坐下，黄绘然便步履宽宽的走了进来。
“你好。”黄绘然的笑容和先前励音琦所见一样令人但觉其优雅。
励音琦也坐着向她欠了欠身，“你好。”心里还是觉得神奇，这样的女生，居然让林暄宣和季舒宇都那么诟病，可是她还是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
就在励音琦走神的时候，黄绘然微笑着走到了励音琦身边显然为她预留的空位，侧身坐下，眼帘不经意的垂下，掩去了眸中的不屑。
哼，连与人问候时候应当起身的最起码礼节都不知道么？粗俗！
看来，林暄宣挑选的人也没威胁的样子，正好，她的竞争者少了一个。
黄绘然嘴角边的笑容因此加深了几分。
各怀心思的两个女生在广播室里负责调音的那个男生做了个开始的动作后，便天南地北的扯了开去。
其实所谓的辩论很大部分就是聊天，聊一些学校里的事情，也聊一些社会里发生的焦点问题。对于这样的内容限制，也是英阑对于学生们不能也不必陷于死读书的一种引导。
而且，一方面表现了参选人各人的学识，另一方面也考验了对方。
不过在这里，励音琦和黄绘然两人性子的不同便表现得得淋漓尽致起来。
遇到不明白或者不知道的问题，励音琦很自然的或询问或承认自己的不擅长。而黄绘然则往往是顾左右而言他的绕了过去，并且技巧的让人觉得她并非不知道，而是发散性思维的想到了别处去。
同样坐在教室里听广播的季舒宇嘴角挂起了一抹笑意，小琦这种认真的性子真是可爱，他甚至能听着她说着“啊，我不知道”的时候，那略微发窘的歉意神色，和不经意掠起而边长发的习惯性动作。而且心里应该还在想着，自己做得真是糟糕吧？
其实，已经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这么想着，季舒宇边上的一个男生显然也在听着广播，这时候从小说上抬起了头，对季舒宇笑着说，“这个叫励音琦的女孩子，这就是这次学生会长用特权指定的那个吧？之前自我介绍还听不出什么，没想到对着黄绘然还能镇定自若的应对。”
季舒宇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而那男生显然对励音琦很有些兴趣，“对了，季舒宇，那个女生漂亮吗？”
季舒宇有些愕然抬头，“嗯？谁？”
“励音琦啊！别装傻啦！”男生贼笑，“我早就听说了，你在追她吧？来，快告诉你的好同学，励音琦漂亮吗？听说很可爱啊！”
“谁说的！”季舒宇直觉问，然后马上联想到唯恐天下不乱的几个女人来。
“10班的萧肖说的，3班的单千鸟拍胸保证的。”那男生飞快地答道，然后有些不满意的拍了拍他肩膀，“喂，别顾左右而言他呀！我们学校对恋爱这档子事情本来就是睁眼闭眼的，哪里有其他学校那么‘封建’？别怕呀！”说着，还露出“我明白”的眼神安慰起了无言瞪着他的季舒宇。
萧肖和单千鸟？这两个女人的八卦之气，居然已经能够蔓延污染到他们班的男生了！真是——让人不知该佩服还是该头疼啊！
就在季舒宇坐在自己班级里感叹的时候，广播里近二十分钟的一组对话已经结束了。
广播室里负责调音的男生关上了麦，礼貌的与两个女生握手，然后转身回到自己位置上常规又认真地重新检查设备状态。
黄绘然这才悠然转身对励音琦说道，微笑着说道，“不愧是会长选出来的候选人，果然才思敏捷。”
励音琦听了一愣。
先前黄绘然并没有在广播时间里提到她当选候选人那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让她着实松了口气。虽然就这个问题，季舒宇已经教过她怎么在广播前应付黄绘然可能的为难提问，不过，在她心里对于这个问题能不回答就不回答。毕竟参选已经不是她的本意了，又不能如实回答，实在不合她的性子。
而眼前黄绘然状似轻描淡写的提及了，她一时间很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应，只是含糊的答道，“嗯，林暄宣可能觉得我有这方面的潜力吧，我也……觉得有必要锻炼一下，很有必要……嗯……”冷汗，季舒宇当初冠冕堂皇的一段话，怎么就被她剪接到只剩下这一句了？而且——貌似还很心虚的样子。她、她果然没有林暄宣昨天对她强调了很多遍的气势——
“潜力？”黄绘然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咬字有些重，仿佛在咀嚼其中的什么。
励音琦干笑，觉得很有些尴尬，这种黄婆卖瓜的经验，在之前的生活中真是少之又少。“这个，是林暄宣跟我说的，不过参选锻炼一下应该很有好处。”额头继续冒冷汗。
中国的长辈似乎都这样，见不得人太自信，想方设法的打压孩子的自信心膨胀。中国人的谦虚是美德，自古有之。可是这种美德被扭曲成不能自信，也未免太过悲哀了。而在进英阑之前，励音琦所受的教育环境就是那样，突然之间被习惯了英阑自由而强调自信的季舒宇等人灌输了另一种教育方式下的观念，还是很有些调转不过来。
励音琦这种尴尬而心虚的样子，更加让黄绘然觉得有了高她一筹的感觉，嘴角边的虚伪微笑也在不自觉中慢慢的扩大开来，“呵呵，我们这一任的会长大人，似乎连选一个候选人都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真不知道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失策决定呢？英阑，有这样的学生会长，很有些悲哀呢。”自觉励音琦没有了威胁，她连说话都没了顾及，兴之所致，言之所及，不自觉地露出了淡淡的轻蔑。
这下，连处于尴尬和沮丧中的励音琦也听出了不对，不自觉的收起了始终维持却略显得不自然的微笑，“抱歉，并不是林暄宣要选我当候选人，这只能算是我的过分要求。”不假思索的把责任揽到了身上，至于当时迫人的形势，和千鸟的硬参一脚，若要说她参选是她不得已为之的，也并不过分。
因此这句话说来，倒也是掷地有声而没有丝毫的心虚。
“嗯？是这样的么？”黄绘然笑着伸出食指点了点唇，侧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略带夸张的疑惑地问道，“我怎么记得，刚才励同学还说，是林暄宣会长大人出于对你潜力的考量而选择你作为候选人的呢？是在为林暄宣会长大人掩饰么？不必了吧！呵呵！”说着，眯起眼柔柔的笑了起来。
励音琦的脸色有些沉了下来，她性子确实是谦顺而温和的，但不代表她没有一点脾气，其实在温和的表象下，她还有些执拗和护短的性子隐藏在身体里。若黄绘然单单针对她，或者她还秉持平日里能忍则忍的原则，回头最多向季舒宇等人诉苦一下，但黄绘然提到了这些天来始终想着办法帮她的林暄宣，并出言待刺，不由得把励音琦激怒了。
见励音琦沉着脸却不说话，黄绘然坚定了眼前小她一届的外考生，不过是一个害羞而内向的女孩子，便毫不客气地卖弄起这些年在英阑中刻意学来的所谓“气质”。略微昂起了下巴，她笑得严谨而高贵，站在励音琦面前恍若一名接见平民的贵族小姐，“哪怕有着一个学生会那些幕僚支持的会长大人，依旧不能作出一个合适的决定呢！看来，这个现状需要我来改变，在我当选之后——同样，我会感谢你眼下的贡献——”做我的垫脚石吧！她得意的在心底加了一句。
幕僚？指的是季舒宇吗？
想到这个名字，励音琦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某一根筋终于“嘣”的一下子断了开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冷冷的空气进入肺里，却没有让她脑袋清醒过来，反而一阵古怪的晕眩再度袭来。
怎么回事？这时候泛晕，真讨厌。励音琦模糊的闪过这个念头，却被自己心底里传出的另一种被蔑视的愤怒感为之一惊。
和她自己那种为朋友和心中特殊的存在不平的愤怒很有些不同，那是一种宛若被下等生物触犯了尊严的怒意，一种高高在上的愤然。
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诧异的感觉一闪而过，励音琦觉得晕眩的感觉淡了些，立刻不悦的反驳起黄绘然的过分言辞，“黄同学，很抱歉我不能同意你的话。潜力这种东西，本来只有那些有能力而更善于发现身边人能力的人才能挖掘出来的，对此，我信任会长的决定。至于提议参选，毕竟选择权在我，由我来决定并没什么不对。您觉得呢？”说着这样的话，连她自己都不自觉身体的做出了什么样的动作，只觉得仿佛习惯性的抬头挺胸，然后侃侃而谈自己的想法，没有丝毫犹豫。说完了，才略略惊讶了一下，自己怎么能用这样的口气对人说出这样的话？
但更为惊讶的却是她面前的黄绘然，她不自觉的在励音琦的不悦中退了一步，那种突然从眼前并不十分起眼的女生身上散发出的惊人魄力让她不得不退。
是的，黄绘然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却不得不承认，励音琦在面色微沉之后，开口时脸上原本谦顺的神色为之一变，陡然间成了一种几不可仰望的尊贵。
在这种浑然天成般的尊贵之下，显得她这些年来刻意养成的气质和礼仪都像是东施效颦一般可笑，恍若画虎不成的猫一样惨不忍睹。
这，这励音琦究竟是什么人？
黄绘然有些不确定的惶恐起来。
见黄绘然脸色乍变，又退了一步，励音琦身上的气势弱了弱，但口气依旧是那样的没有半点客气，“至于您的远大理想，成为会长——姑且相信您对学生会长这个位置的热爱，可我并不觉得自私的您能够做好这个位置上的人该做的事情。要知道，英阑并不是一所一般的学校！”说完，励音琦冷冷的看着脸色乍青乍白的黄绘然，不再作声。
而被这边越来越大声的对话吸引的那个广播室的男生，此刻终于抓到一个机会插了一句，“那个……两位同学，十分钟以后有另外两位候选人的广播，请你们两位，到外面交流好吗……”说到后来，声音不自禁的弱了下去，只因为还在爆走中的励音琦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被那种透着尊荣的眼光扫中的男生缩了缩头，很没气势的弱弱补充，“其实还有十分钟，他们人也没到——我……我去趟洗手间，你们继续，继续……”说着，真的蹑手蹑脚的蹭了出去，根本忘记了自己坚守岗位的职责，甚至出门还不忘记把门带上。
而有些回神的励音琦觉得之前的晕眩好了些，也对继续打击黄绘然没了兴趣，冷冷的哼了一声，便跟着那个男生也走出了广播室。
等在门外压惊的那个男生显然本来并没有打算去洗手间，见她出来一下傻住了。励音琦也不去管他什么表情，径直向他欠了欠身，“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关系没关系。”那男生忙不迭的回礼，励音琦觉得奇怪，却不知道只因为她身上刚才陡然出现的气势还没有全部散去，给他的压力依旧不小。
好可怕的女生！
那个男生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瞬间冒出的冷汗，却听得紧闭的广播室里传出“锵”的清脆破裂声，手上的动作僵住了。
不是吧？莫非刚才留在里面的高二女生发怒起来把广播室砸了？这男生顿时生出这个让他自己为之惶恐的念头来。
转头看去，走廊上接下来上广播的两个候选人也已经到了廊上，显然听到了声音有些茫然地看着门前的他和先前走出去的那个高一女生。
感觉……更多的冷汗冒了出来……
但这种沉默对峙只持续了几秒，广播室里传来“啊！”的一声惨叫让门外的四个人飞快的冲向广播室门口，而那个负责广播室的男生两步一跨当先打开了大门。
而门内的状况却让他一惊之后猛然一退，生生的撞上了后面赶上来的三个人。
“我的天！”候选人之一看清楚里面的状态惊叫了起来。
只见不很大的广播室里，整整一面铝合金的玻璃窗上的玻璃全都碎了，一点五平方米大小的整块玻璃居然裂得粉碎，四散开去溅满了整个广播室。
但这都不是让他们吃惊的。
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蹲在广播室中间的黄绘然身上。
细碎的玻璃奇迹的并没有对黄绘染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由于被朝那面破碎的玻璃，保证了最大程度上的用背部挡开了那些碎玻璃。
但有一块玻璃在那些四散飞开的破碎中，却出人意料的尖锐而锋利，眼下，那块长约十公分，宽约两公分的长条状玻璃，已经生生的从黄绘然的手背扎入，从掌心里透出了那锐利的尖角。但很快的，那晶亮的晶体，被红色的温热液体掩去了光泽。
“叫校医！”励音琦第一个反应过来，低声说道，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颤抖。
“校医？”另外三人从已经面无人色的黄绘然身上挪开视线，其中不知哪一个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对，你打电话给校医！”励音琦指着广播室里那个男生镇定地说道，她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指尖略微的颤抖，还可以那么冷静的对在场三个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人下令，“然后请总务处的老师来看。”这句是对另一个候选人说的。
接着，励音琦飞快地走上前去，拉起捧着手神色痛苦而空茫的黄绘然，另一只手拉过一把木椅子，提起来一抖，把上面的碎玻璃全都抖掉，然后再让黄绘然坐上去。
“如果不想在校医到来前失血过多，把手抬高了！”她对着向她投以虚弱而不信任目光的黄绘然冷冷说道。
“你……”黄绘然觉得手掌上的刺疼仿佛灼烧着她的思绪。
励音琦解下自己脖子上的校服领花，拆成带子，用力的按照以前所学的急救知识绑上黄绘然的手臂，用以继续缓解她手上鲜血的流失。“我怎么？”对着黄绘然，她依旧没法子缓和先前怒意下的态度。
黄绘然觉得思绪有些缓慢眼前有失血或者惊恐造成的迷蒙灰色，有些搞不清楚那扇窗怎么会破碎的。依稀记得那窗陡然间就碎裂开来，然后就是左手掌上的刺疼，接着自己尖叫，门外四个人冲了进来——漏了什么？
是不是，中间听到了冷冷的讥讽笑声？
黄绘然抬头瞪大眼看着正在努力把带子绑上她的手臂的女生，样子很认真，但为什么她从那双并不十分美丽却清澈的眸子中看到了一丝冷笑？
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感觉励音琦眼中的那抹笑意同那声不知是真是幻的笑声重叠了起来。
“放开我！你这个凶手！”黄绘然用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推开了励音琦。
猝不及防被推开两步的励音琦错愕了，“你说什么啊？”但黄绘然脸上仇视的神色让她更加莫名其妙。
另一个帮着励音琦安置黄绘然的候选人有些看不下去，对黄绘然说道，“学姐，这位同学是在帮你止血啊！”嘴里劝慰着，但对黄绘然也生出了几分不以为然来。
“你别碰我！”黄绘然低声虚弱的吼道。
“谁要碰你了？”励音琦觉得好心真没好报，耳边听到走廊上催促声和急急忙忙的脚步声，知道校医来了，便冷冷一笑没好气道，“你慢慢流血到死吧！”说着，便往外走去，正与带着医药箱赶来的校医擦肩而过。
而黄绘然却被励音琦最后那一笑，冷透了骨髓。
“怎么会这样？”校医在她耳边惊叫起来。
“玻璃碎了。”有人回答。
“嗯，校方会处理。”
慢慢的，黄绘然感觉到广播室里来了许多的人，但心底深处被那冰冷冻到的地方，却依旧打着寒蝉。
而走出广播室所在的礼堂，励音琦有些困惑的伸出自己的手，缓缓地握了握，又松开。
有些，不对。
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