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筋犹在急转,原本呈圆盘状散于四方的神识网络,顿时就化为了一条长达三百丈的识力之丝,飞快地旋转了起来。而同一时间,随其心念一动,光华一闪,其左手便凭空握住了一枚灵石,至于其右手,则是猛地攫住了一条热浪灼灼的仞长火鞭。
之后手腕一舞,疾风一起,他便就将此鞭旋甩了起来,化为一层略显滞碍,却厚达两尺的赤色火幕,层层团团地包裹起了自己。
这是火蛇术的变种,起于他灵光一闪的想法。
一因蚁酸惧火,二因他的法力亏损颇多,已然不能再频繁使用那种,耗费巨大的灵元幻兽之术了。而锦蔓金珠的增速之效的耗损,则更是剧烈,一旦用了,就必须得在短时间找到脱困之地,但是从刚才到现在,他都没能发现什么大范围的腥臭潜在体,所以两相权衡之下,他也就只好是削减法力的灌注量,舍其灵性,弃其腾空独行之能,施展如斯变术,换来炎力的进一步提升,以图更快更有效地抵御蚁酸。
……
半盏茶的工夫后,云山的身上,便已多出了八九道焦黑见糊的火烧痕迹。其人衣衫褴褛,气喘吁吁,却犹在豁命奔行,而其方向,则是直指最近的雾海边界。
若还无法找到腥臭之物,那也就只能期望雾枫汇海大阵,能够困住它们了。这是最后的手段,也可能是最保险的手段,但他就是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蚁潮之大部,业已出现在了三百丈之内,照这种速度差——
……
半炷香的光景后,云山披头散发,身化无数残影的刹那,右腕旋势一顿,复又猛地一抖,伴那热风一急,他就果断一鞭,甩至了自己的右侧大腿之上。而紧随其后,手腕由下一提,当即就又是一记鞭笞,将飘扬其后的散发,蓦然灼成了一片焦烟。
而后左手忽而一动,顺着发根,若拈飞花似地,向后一捋,随其灵元一涌,他便即时聚出了一团水液,熄灭了蔓延而至的熊熊之火。
那两处在先前一瞬,又各自中了一团蚁酸,为驱蚀腐之力,他也只能是用火焰,来灼烧自己的血肉毛发,从而断其洇散之路。
他虽见过鞭法,却从未习过鞭法,故难以舞得风雨不透。而他的速度,却又远逊于这两只透念无识蚁,至于他的神识,则是只能在它们发招的那一瞬间,才能仓促探知。
如此种种,赫已导致他中了二十余团蚁酸的袭击了。
却也幸亏是它们招式单一,又因纠缠良久,频频发招,导致那些喷吐出来的蚁酸,威力与速度,都已下降了不少,所以他才能与它们僵持到现在,却不伤重濒死,甚至还犹可生龙活虎地,奔逃无碍。
目光流转间,一瞬微凝,他便又忽地一个踏步,遽然向左急闪了过去。
借助左侧一株折倒的合抱朽木,掠影一晃,他便以树代人,挡下了身后喷射而至的蚁酸,而后双足变幻,应着“嚓嚓嚓嚓”的几道蹭地声响,身形一转,他就又是一鞭,泼风斩雾,势若脱兔!
“啪”的一声骤响!
鞭梢一式怒劈,竟然就如击败革一般,狠狠地甩到了一只透念无识蚁的身上。之后右手猛回,火鞭化浪而涌,应着软绵绵的一声爆音,鞭脊一升,火柱微散,便又撞飞了扑向他的另一只。
只是——
出人意表的是,眼前的这两只妖虫,此时竟似乎是有些吃痛,以致其身子,赫然是出现了下意识的躲避反应,且其背腹之上,更是隐有焦灼之迹,全然不见了往昔的光润玉质!
二蚁因受击而翅振散乱,身形稍滞,导致他在这一刹那,竟也是得以首次望见此等细节。
是了!
能受水火,并不代表水火之力,就对其浑然无害。只要炎力足够高绝,恐怕一击便能让其灰飞烟灭!
微炎无害,强炎可灭!
一虫智弱,万虫威重!
所有的生克,一切的对比,皆可变化!
心中有悟,一霎目明,于是他身形连连变幻避退的同时,他那一双玄眉,便极扭曲地拧了起来。
神识再涌,法力再激!
其周甩舞无方的赤焰火鞭,便开始不断地振颤了起来!
赤光闪烁不止,一时竟似夜幕中眨眼的亮星,熠在了苍苍天野!
这些本就色浓的火焰,赫然是开始了第二次的压缩与凝聚。然而因他之前,已经对其压制过了一番,所以此时境界未升、法力未增、神识未扩,他就欲在此基础上,再进一步,却是分外艰难,迟迟不能做到。
数息之后,哪怕赤光早已震颤闪烁了千百回,却也始终是连一丝一毫都压缩不了。
甚至而后不过须臾,因为分神,他那拧极的双眉、沉重的脸庞,更又是乍地颤了一颤!
额角青筋忽而鼓了鼓,于是应着一声压在喉咙里的暴吼,两块背阔肌一刹形变,伴那气浪如爆,残衣猎猎,他背后便有一道黑褐色的身影,被狂躁之极地,给抛击了出来。
翻滚如风筝落,看起来倒是脆弱不堪,纸肉几碎,竹骨欲断,但是实际上,如此狼狈的受击,这黑影却并未产生丝毫的伤损。
这只该死的妖蚁,竟趁他分神控火,乘其鞭舞稍缓,悍然无畏地,冲破了原先还惧之三分的火焰防线,爬到他的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它们似乎已经没有蚁酸可以喷吐攻敌了,故而开始动用起了最基本的噬咬攻击。
但却也因此,先前还略呈僵持的平势,即刻就又倾斜了起来!
他只能察觉到这两只妖蚁,动用妖力引发的灵元攻击,然对于它们的本体,却根本感应不到一丝踪迹。凭借中庸之极的异转瞳,没有神识之助,没有外力滞碍,这些比他还要迅疾数分的身影,即便是侥天之幸,被他的余光瞥到了,也只是一道延伸得如一布条般的模糊光影而已!
极速运动之下,不能精准定位,鲁莽出手,胡乱鞭击,最终换来的,只是他体力的急剧下降、法力的剧烈耗损。
每每火舞破空,却总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始终击不中它们的虫躯,始终躲不过它们的噬咬!
可是风雨,却也永远都是彩虹的前奏!
乌云暴雨之后,也总会云销雨霁,拭天见日!
就在这般折磨之中,差不多过了十余息,在这二蚁的连番攻击之下,因磅礴的压力,因极致的倦意,因彻骨的痛苦,他那波光粼粼的识海,竟是突然毫无预兆地平静了下来。
神识如叶,犹在外疾舞,被其倚为根本的枝干,又何能例外?
叶舞依旧,枝干自该晃摆!
但此时,它却真真正正的,完完全全的静了下来!
因为所有的颤力,都被传导到了深埋地底的根系之上!
先前数刻,碧色识海表面微波不止,生漪无算,但那海底,却始终是阒默无声,寂得令人生寒,幽得令人齿熨,然而此刻——
万千涟漪没,尽汇一尾闾,终于是触动了一位本不该于此时醒来的怪物。
那团一直安之若素的絮状沉淀,那抹仿佛要沉睡到天荒地老的苍翠,忽然之间,竟莫名其妙地,扩了一扩。
便似一只远古巨兽,抬了抬眼皮。
于是乎,一股坚如钢铁般的神识,顿时就冒了出来,顺着他那焦急的意念,涌至了犹自甩舞不休的赤焰火鞭之上。
“嗤”的一声促响!
原本足有三指粗的赤红色火鞭,竟是遽然缩至了小指粗细,化为了纯白之色!且其虽为火焰,却状如冰棱,甚至于仅仅是这鞭身一次微不足道的蹭刮,就灼断了一只碰巧撞上来的透念无识蚁的身躯。
其锋其锐,竟饶是割玉之兵,亦不及远甚!
其热其炽,恐纵是日上天炎,亦难比万一!
然而——
闻到这一股杂糅着奇异清香的烟味,他面上才有愕然显现,这道白芒,便又即时消了去,杳成了一只翩羽西归的黄鹤。且这短短一霎那,这寻常无比的甩腕抖臂,他体内原本犹存三成的真元,更是立马就降至了一成不到,纵然他左手握石,亦不能缓其剧猛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