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十五人运动会的结局自然毫无悬念,我们从那个大运动场出来,大家打过招呼,表情各异地分道扬镳。
结果原地就只剩下我们和小杰的三人组。
我侧过头去看他们,却发现奇犽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见我看过去,奇犽道:“你们几个,刚刚没有尽全力吧?”
“彼此彼此啦,你们不是也自动弃权了?”
奇犽咧嘴笑了一下:“我们是打算回头找几个厉害的家伙再来打过,你们怎么样?要不要继续跟我们结盟?”
求之不得。我正想要怎么开口呢,听他这么一问,连忙就接上去:“我也正有此意。”
“这样的话,我们大概能有六七场的胜算吧。”奇犽这样说着,目光却只往藏马、飞影那几个人身上瞟,“那我们只要再多找两三个高手就好了。剩下的就随便找几个人来凑数吧。”
好吧,虽然对他那种根本不把我看在眼里的表情有点郁闷,却不得不承认,在这些人面前,我的确就是个凑数的而已。于是我耸了耸肩,也没说什么,大家一起去找了家旅店,准备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去找人。
吃饭的时候,藏马问我接下来怎么打算。
“自然去找几个人再来挑战啊。”
藏马道:“你心里应该已有人选了吧?”
原来的剧情里,是找的西索和那个叫佐治奇拉的大叔吧?但我想,如果要找我在这游戏里见过的人的话,说不定自来也和鸣人的战斗力反而更强吧?只是不知道找自来也来的话,藏马会不会想杀人?还是先走走看还能不能碰上别的人。
于是我说:“也没有,先看看吧。”
“你会和那三个小鬼一起找吧?”
“啊?”我扭头看了一眼另一张桌子旁边的小杰三人组,“也不一定。”但至少要先跟着他们去见一见西索啊。那个据说非常养眼的镜头……
“别装了。”快斗一掌拍在我头上,“‘别有居心’这四个字根本就清楚明白地写在你额头上啊。”
我被他拍得几乎栽倒在面前的汤碗里,撑着桌子坐稳了,一把挥开他的手,大叫:“哪有!”
叫得虽然很大声,但老实说还是有点心虚。虽然我对那两个小鬼没什么特别的居心,但对那些跟他们有关系的——比如说传说中的“猎人三大美色”多少还是有一点。不过,我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几个人笑了一会,藏马道:“我觉得这游戏好像快结束了。”
“差不多吧。就看这张‘一坪的海岸线’谁先拿到了。如果是甘舒他们,那么无疑就是他们直接通关了。如果是我们,那么可能马上就会面临和甘舒他们的战斗了。输了就是死,赢了就是我们通关。”
藏马静了一下,才轻轻道:“虽然我来这里的时间也不长,但却总觉得,这游戏的制作者真是了不起,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不知为什么,别人说倒还好,听到他说这种话,就觉得很诡异。毕竟是同一作者的不同作品,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似自己捧自己一般。
他继续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和飞影想在你们找人的这段时间四处看看,等你们找齐人再回来。”
我怔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咦?”
藏马要离队?
想想也是,他和飞影跟我和快斗这种“别有居心”跑来游戏里寻宝和看帅哥的人不一样,人家是专门来玩的,一进来就跟我们一起去寻宝,又被弄到马鹿王子的变态游戏里,好不容易才体会到一点点这游戏的乐趣,却发现快结束了,多少有点不甘心吧?想多领略一下也很正常了。反正我们买了大把咒语卡,有状况可以随时联系支援。
于是我点下头:“好啊,分头行动也好,你们也可以留意一下有没有高手。不过,如果碰上炸弹魔他们一定要小心。”
藏马还没说话,飞影先道:“如果那人的能力像你说的那样,只要在被他接触到之前干掉他就好了吧?”
“那当然更好。”我笑,“但首要的是享受这游戏的乐趣,平平安安最好!”
藏马点点头:“嗯,知道了。”
旁边爱德吃完了盘子里的食物,擦了擦嘴道:“那我和阿尔也继续去找贤者之石。你们找齐人再联络我们吧。”
“这样的话,”快斗笑了笑,“不如明天早上大家就分头行动吧。欧阳跟着小鬼们去找人,找齐了再通知大家回来碰头。”
我斜眼瞟着他:“你又想做什么?”
那家伙优雅地微笑:“秘密。”
“切,谁稀罕。”我哼了声,转去看着阿骜,“那阿骜你呢?”
阿骜晃着手里的杯子,很久没回答。
这时对面的桌子却传来争吵声,小杰和奇犽捧着一本集卡书,互不相让地大叫。
“你是笨蛋吗?那种事情你直接去问人家有可能会告诉你吗?”
“是啊,我就是笨蛋啊,所以明知道不会告诉我,还是要去问问看。”
“那就随你的便。”
“是啊,就是要随我的便。”
爱德头上一大滴汗挂下来:“好像小孩吵架一样,你跟这样的小鬼一起去找人,真的没有问题吗?”
“他们本来就是小孩子嘛。”
“但跟之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小豆丁你考上国家炼金术士的时候,也跟他们现在差不多吧,有没有人说你不像小孩?”
“你说谁是小豆丁啊?你说谁是长不高的豆芽菜啊?你说谁是一脚就可以踩死的小蚂蚁啊?”
爱德一面大叫着,一面“刷”地跳到椅子上去。
几乎餐厅里所有的人都看过来。结果这次轮到奇犽皱了眉,歪着头看过来,道:“找这些人做盟友,真的没问题吗?”
晚饭过后,我躺在旅馆的屋顶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看向星空。
大概是这里没什么工业污染的原因,天空又高又远,无边无际地延伸,星星却显得格外的明亮,近得就好像一伸手就能触摸到。
我轻轻呼了一口气,缓缓将右手伸向天空。
“你在干什么?”
熟到不能再熟的少年的声音响起来,我偏过头,看到阿骜正从楼梯那边探出头来。
我笑了笑,继续将手伸在半空:“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阿骜也笑起来:“真难为你,还记得这两句诗。”
我呵呵笑着,伸手在空中乱晃:“我记得好多呢。”倒不是吹牛,就好像托那个海军军官老爹的福,我和阿骜都会游泳一样,托我那个好歹也算是半个文学工作者的老妈的福,唐诗宋词,我和阿骜小时候都没少背。虽然后来我的兴趣转移了,但小时候强背下来的东西,总归没有那么容易忘记,仔细想想,还是能挤出几首来的。于是我继续背:“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阿骜在我身边坐下来,笑吟吟地顺口就接:“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然后自己突然顿下来,闭了嘴。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扭头去看他,却发现他连脸上的笑容也敛去,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然而却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原来他背错了诗。
我向旁边移了移,阿骜拖住我的手。
我反射性地跳起来,“刷”地抽回自己的手,退开了一步看着他。这小子又想做什么?
阿骜像是被我这一串飞快的动作吓了一跳,看一眼我,再看一眼自己的手,两道长眉皱起来:“你在怕我吗?”
“哪有……”我勉强笑了笑,“你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这句话说得稍有点底气不足。或者我的确是有一点怕,怕他会再说出或者做出我们承担不起的事情来。
阿骜静了一下,垂下眼来,低声道:“我还是太不成熟了吧?如果我能像宵蓝那样就好了。”
我不知他指什么,于是问:“青龙怎么了?”
“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是为你来的。”他白了我一眼,轻轻叹了声,“但他居然能那么快就调整好心情,只听从我的命令,以保护我为最优先的事情,他甚至可以做到连话都不跟你说。是死心认命也好,或者就算只是掩饰也好,我真希望我自己也能做到。”
“但是啊,我就完全不行。看不见你,我就觉得不踏实,觉得自己像在黑暗里漂流的浮木,看不到光,看不到岸。怕惹你不高兴,我不知要如何是好……”阿骜轻轻说着,又叹口气,“我觉得我总有一天会疯掉的。”
我沉默。
不要说他了,我觉得再这样下去,连我都要疯了。
这到底算什么事啊。我很想大声地叫出来,但他那样低低切切的剖白,却将我这些不知所谓的情绪都堵在胸口,让我说不出口。
阿骜继续道:“在马鹿王子的那个游戏里,当我睁开眼,发现自己一个人在那个房间里,你肯定不能想象我那时的惶恐,一想到你不知在哪里,不知出了什么事,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简直就像世界末日一样。”他说到这里,自己笑了一下,“我真是一直都没有用呢。如果是黑羽,藏马,或者你一直叫小豆丁的那个小孩都不会这样不知所措吧。”
我轻轻咳了声:“不要再说有没有用这种话啦,不是一早就跟你说过吗,每个人都有他才能做得到的事情,不用去强求和别人一样啊。”
“但是我能做的,只有等待而已。”阿骜坐在那里,看向天空,“我帮不上你,甚至无法自保,只能等着你来找我,只能等着你回来,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皱了眉,心底某处开始抽疼,不由轻轻唤了声:“阿骜。”
他也不看我,自顾说:“我有时候想,或者我不该来,我应该在家里等你就好。你爱玩也无所谓,记得回家就好。就算有一天,你找到真正喜欢的人,我也总是你的弟弟,总归也是能见到的……可是啊……可是……”他“可是”了很久都没下文,末了苦笑一声,“心底却总有那么一小点希望,希望我永远都是你最亲最近的人,希望你能知道那个所谓的‘事实’”……
我下意识地皱了眉头,开始不明所以。
阿骜唇边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容:“你问过我到底想怎么样,其实我能想怎么样?我不过只是想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而已。所以你也不用问我明天怎么打算,你要知道,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算是地狱我也一样会跟过去。”
“胡说。地狱那种地方我才不会去。”不知如何应对,我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阿骜又自嘲地笑了声,但不再做声。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都没再说话。
天很高,星很亮,风很轻,远处有海浪的声音。
我躺回屋顶的地面,听着彼此的呼吸和着远处的海浪声,一起一伏。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轻轻道:“哪,阿骜。我们从这里回去,差不多就快到暑假了吧。”
“嗯。”
“暑假我们去找老爸吧?”
“好。”
嗯,这个听来像是比较正常的姐弟对话。
我这样想着,闭上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