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的日子如今依然记忆犹新,在地方学校没有经过体育锻炼甚至连军训都没有参加过的我似乎理解了军委首长五句话中的第二句“军事过硬”的真正含义,面对一天艰苦的训练,好不容易苦熬到了熄灯,精疲力竭想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班长嘴里说出的四个字—紧急集合!却不得不让我全身再一次神经绷紧。如果说仅仅是单纯的训练也许还会好点,部队里还有着许多让当时的我感到不解的规矩。走路要走直线且双臂必须前后摆动;吃饭前要高唱革命歌曲;上厕所要打报告经过允许;每天起床要将被子叠得像个‘豆腐块’可到了晚上又要打开,不知道这些形式主义能在战场上起到何种作用。
指导员的政治教育课也显得“别有风味”。每次说的话都大同小异、千篇一律。就是一些为人民服务,保卫祖国,不怕流血牺牲什么的。而随着自己逐渐的适应军营这样的生活和在自己成为像李涛一样有着三年军龄的成长过程中,才觉自己当初对部队的看法与偏见是多么的幼稚。
两个月紧张艰苦的训练的日子里,我们迎来了令人兴奋的一天。午饭后排长刘二虎通知各班长,下午两点半举行新兵授衔仪式。班长李涛告诉我们后,所有的新战友都表现出一种按耐不住的喜悦与激动。李涛用他一向令人生畏的眼睛看着我们。“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张亚球一脸兴奋地举手说:“我们这身作训服已经穿了两个月了,现在终于可以穿新衣服了,所以……”
班长李涛白了张亚球一眼。
朱亚洲一个人低着头独自暗笑。
“你又笑什么?你说,为什么这么高兴?”李涛问。
朱亚洲:“高兴就是高兴,咋还要问为啥呢班长?”
我向林涛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报告班长,我知道。”
李涛看着我。“那你说说。”
“因为我们即将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了,当然,我们除了高兴之外更多了一份责任,就像指导员说的,穿上新军装挂上领花和军衔我们的身上便多了一份使命,这无限荣光的历史重任将交予我们的手中。我说的对吗班长?”
李涛点了点头用肯定的语气点说道:“这才像是我李涛带的兵!”
站在我身旁的朱亚洲悄悄地对我说:“屁精。”
“说什么呢朱亚洲?”班长发现朱亚洲正对着我悄悄说着话。
朱亚洲显得不慌不忙的回答道:“我说张子寒回答得很用心。”
李涛问朱亚洲:“那你怎么不会回答?同样是一起入伍的新兵,一起接受训练和教育的战友,可你除了会唱“两只老虎”你还会什么?”
“哈…哈…哈…”见班长提到这件事,我们又一次笑了起来。
连队大厅里墙上的壁钟滴答滴答的运转着,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接近,我感觉到身边每一位战友的心跳仿佛也在随着这摆动的秒针忐忑的跳动着,这种忐忑是每个人内心的真实表现。大厅里非常的静,一种超乎寻常的静。60名男兵,30名女兵,满面严肃的站在队伍里等待着激动人心的一刻。排长刘二虎开始整队向连长王昭报告。
“都有了…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连长同志!参加授衔官兵全体集合完毕!请指示!”
“稍息。”
“是!”
连长王昭用标准的队列动作齐步走到队伍前说道:“今天,在上级首长的批准下,在全体新战友两个月的艰辛付出与努力下,上级党委决定为你们授予军衔,从今日起你们就是一名真正的解放军战士,捍卫着祖国的尊严和主权。对此,我为你们感到高兴,但同时我们要牢记宗旨,不辱使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争做一名优秀的军人!”
王昭继续铿锵有力的说:“军人宣誓,是军人对自己肩负的神圣职责和光荣使命的承诺和保证。下面请大家举起右手。”
我们紧握右拳举至耳角开始跟着连长一起宣读这段生命中无悔的誓言。
“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我宣誓:服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服从命令,严守纪律,英勇战斗,不怕牺牲,忠于职守,努力工作,苦练杀敌本领,坚决完成任务,在任何情况下,绝不背叛祖国,绝不叛离军队。”
这是发自于内心深处像王昭一样铿锵有力的声音,穿越座座营房,在营区里许久回响,惊天动地!
其实军人之所以要宣誓,是要通过这样的形式来表达军人对党、对人民、对祖国的无限忠诚,还体现了军人所特有的政治立场、工作作风、战斗作风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作为一名士兵,宣誓仅仅是一种形式,关键在于能否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去实践这庄重的誓言。
授衔仪式结束后,下午连里给我们放了两个小时的假,在向班长李涛申请后我们拿着相机在营院里拍照留恋。我只拍了两张照片,第一张是与李涛单独拍的,后一张则是与朱亚洲、张亚球、王著、徐远、李前进、刘庆峰、肖红潮、张志伟的9人合影。两天后我将这张照片在给父母亲的去信中放进了信封并带去了我对他们的想念。
那天,我还给分开后的刘郅去了信。一同带上了王著与徐远对他的想念。
给刘郅写信的目的很明确,我想知道张裕的近况,且非常迫切,可我却始终不能明白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写信给她。
不久的某天在饭后回宿舍的路上,王著和徐远告诉我刘郅回信了。我激动地问刘郅都在信中说了什么?王著从口袋里拿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对我说:“拿回去自己看吧。”
打开刘郅的来信,看着那熟悉的字体,仿佛刘郅就与我们同在一起。刘郅在信中说非常想念我们,至于张裕,也一直有他的照顾,让我不必过多分心。
王著第二天问我:“信看了没有。”
我答:“看了。”
“那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刘郅像是话中有话,怎么,难道你张子寒看不出来?”
“你是说张裕?不可能的著子,我很相信他。”
“王著叹了口气说:但愿如此吧。”
其实王著说的没错,一切都如他想象中的一样在不久的日后真实发生了……
自授衔穿上系有肩章领花的军装后,连队对新兵的管理更加严格了。除了早上要早起在走廊里压被子,往被子上喷水,含辛茹苦是为了把被子弄的四四方方。六点的起床哨声后集合出早操、跑五公里,风雨无阻。七点半前要面对着连长王昭和排长刘二虎的内务检查,如果他们指着你的被子说出“不合格”之类的话,那你就等着他们俩走后班长李涛把你的被子丢在地上重新整理。然后面对一上午的军事训练,带着饿得几乎发绿的眼睛站在食堂的门前高唱革命歌曲,用标准的姿势站在餐桌前,等值班的排长喊“坐下”才可以吃饭,且15分钟内必须全部吃完。下午又是重复上午的训练,晚上唯一的娱乐就是收看新闻联播;再回到班里完成班长交给的体能指标。熄灯后还要训练紧急集合。3个月里一直是这么无休止的重复着。可以说授衔后的一切,严格到了极点,劳累到了极限。吃饭咬着馒头可以睡着,唱歌唱到嗓子撕痛沙哑;体能做到你全身湿透,上床睡觉让你浑身酸痛、艰难爬行。
同样的事情在授衔前后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如果有人违反纪律,在授衔前可能只是班长的严格教育,但在授衔后等着你的却是《纪律条令》的处分。轻则警告,重则记过,甚至是除名。记得第一次连队紧急集合的那天,徐远直接跑到厕所里躲了起来,也就是被他的汪班长给批评教育了一顿,但在授衔后的一次全连队紧急集合中老乡张志伟因从上铺跳下来时系在腰间的武装带挂在了床角使整个人悬在半空而未能参加,连队却依然在新兵下连队时将写着警告的处分决定书放进了他的档案。张志伟因此很不理解。
新兵连三个月的时间在紧张繁忙的气氛中骤然远去,转眼我们迎来了下连队分配的日子。我们用自己的毅力和精神战胜了那段艰苦的岁月和可怕的训练。而张志伟却说我们是自欺欺人。“部队是一个高度严肃的纪律集体,就算你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的面对班长的严厉训斥,面对令人无法接受甚至难以忍受的种种,你还得强颜欢笑的为他们送上违心的笑脸。曾有人想着离开,选择逃离,但最终接受的是《纪律条令》带来的军威浩荡。所以说: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想着张志伟的话,我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一切都源于那一张处分决定书。
下连队那天司务长亲自带领炊事班做了顿营养丰盛的饭菜,面对久违了的可口大餐,在开饭前高唱革命歌曲的队伍里,已经有人开始站立不安、垂涎三尺了。饭后回到宿舍,我们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将被子打成行军时的背包,将日常用品放进包里,等待着连长王昭来宣布我们的下一个人生驿站。班长李涛开始和我们道别。“这三个月我对大家比较严格,可能你们不理解我,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会认为我都是为了大家早日成材。”说完,他问我们将来想在部队做什么?有人开始说为了考军校、提干,有人说转志愿兵、在部队给首长开车。当然也有些政治觉悟很高的战友说要一辈子保卫祖国,一辈子为人民服务。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曾想这简单的一笑,却在下连队前给了李涛最后一次展示他中国武术的机会,我又一次被他给踹了一脚。认真的说,李涛的中国功夫表演得一点都不专业,全属花拳秀腿。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总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他那弱不禁风的身体模仿李小龙大师,真不知九泉之下的一代宗师要为这些令他寒心的后生流多少泪水。
李涛满脸气愤地坐在班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可能是我不经意的一笑让他产生了反感。目不斜视地瞪着我说道:“你小子笑个屁啊,瞧你哪副熊样,你说说以后想在部队做什么?”
“我想入党,做班长。”我不假思索的回答他。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还真是搞笑,就你这种思想觉悟的人还想入党,你要真是能做班长、能入党,我李涛二字倒着写。”
说真的,当时我真想揍他,可又担心打不过他。更是为了能让酒泉之下的李小龙大师安宁度日,想想还是心字头上一把刀,忍忍算了。
朱亚洲悄悄地对我说:“其实我认为班长是故意在激将你的意志,其实我们的命运早就注定了,我敢肯定的说,我们的命运注定与警卫连有关。”
那时,我很不理解朱亚洲的话,难道李涛如此对待我们居然还是为了我们成材,想让我们去警卫连又是为了什么?这些问题在新兵下连队后的日子里全部得到了答案。
下午两点钟,新兵连的一百多名军人在往日的训练场上全部集合。从连长、指导员到排长再到每一个班长开始为眼前的分别为我们送上祝福。接兵的其他连队的干部和一辆辆的军车整齐的列队等待着分兵仪式的开始。随着一个个战友的离开,一辆辆军车的远去;操场上只剩下包括我在内的26名新兵。另外的30名女兵面对这样的分别显得涕泪交加,其实对于她们而言,根本谈不上分别,即使下了连队同样还在一个院子里。因为我们部队只有一支女兵话务连,下了连队后这些女兵班长还是和她们在一起,甚至还会在一个班,可她们就像邪气中身一样。哭的特别投入,跟拍电影似的。难道女人的感情真的有如此丰富?
那一天,我却没有伤心,感觉不到分别的伤感。也许是因为当时我被班长李涛修理了之后,一肚子的火气没有地方发泄吧。
王著、徐远、张志伟、李前进和我被分到了警卫连。操场上没有被点到名字的其他25名战士成为我在警卫连的战友。班里除了个子偏矮的张亚球被分到了通信连,其他的全部分在了与班长李涛一起的警卫连。那一刻,我似乎突然明白了班长为什么要在新兵连对我们那么严格,记得李涛曾经说过,警卫连是一个光荣的连队,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成为连队一分子的。
警卫连的连长是原新兵连的连长王昭;副连长是将我领进部队的马一军。两个排长也是原新兵连的排长:谢可和刘二虎。班长是原新兵连六班的班长汪华东,四川成都人,此人不但没什么脾气,且幽默风趣,最终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王著、徐远和我分在一个警卫班,班里另外的两名同年兵是我新兵连的同班战友朱亚洲和他的老乡高天。另外的几个同乡中,刘庆锋分到了警卫连首长公务班;肖红潮分去了工程连;张志伟则在警卫连做起了文书。李前进因为被分到了警卫连炊事班于是不停地找王昭申请,要求到战斗班来吃苦锻炼,连长王昭始终劝说他安心服役,只是工作环境不同,但性质和宗旨相同。都是为人民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