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趁着天黑之前将尸骨从坑里取了出来。
“老赵,有什么感觉?”
这些尸骨都因年代久远而碎落一地,沉默良久,马东强才吭了一声。
赵陕雄放下手中的半截白骨,摇头道:“估计得有半个世纪了。”
“萧辉!”马东强喊了一声,才想起他还没回来,于是又叫道,“楚飞南。”
“他们回来了吗?”秦进疑惑的问道。
马东强拍了一巴掌额头,叹息了一声说道:“我都糊涂了。”于是命令几名战士将这些尸骨运回到驻地。
做完这些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秦山像被笼罩了一层黑色幕布,让人透不过气来。
“我不是土生土长的秦县人,但在这里工作都几十年了,对这里的历史略微有些了解,不过还真没仔细研究过这里的地方志,所以这里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回去后可以查阅一下,也许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赵陕雄的话使马东强脑海中浮现一些想法,但这些想法暂时根本无从找到依据。
秦进听了这话,赞同的说道:“我们初步估计这些尸骨年代都在五十年左右,所以现在基本可以断定,这些都是沉积下来的史案。这样吧,老赵,你回去后尽快查阅一些秦县的县志,了解一下秦县的历史,看看历史上的秦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可能对你破案有帮助。”
“恩,这个咱们也想到一处去了,这些尸骨可能是秦县历史的见证。”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同样的想法,这件事是否会与金矿有关?
“如果能找到这方面的资料,那么很多历史遗留问题就可迎刃而解。”透过漆黑的夜色,马东强深邃的眼神里,藏着一抹让人无法解读的表情。
黑夜中的秦山,除了房屋中透露出来的一丝光亮外,四周一片漆黑,像无底深渊似的看不到边际,到了半夜,气温突然骤降,点点白雪在黑夜无声降临,第二天一早,秦山已经披上了一层洁白的外衣,整个世界银妆素裹。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句诗,此时来形容秦山的这场雪,难免单薄了些,那飘飘撒撒的姿态,使人心旷神怡。
马东强送别赵陕雄等人下山后,就忙着和战士们打扫起房屋前面的雪来。
“这场雪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咱们的工程又要延期了。”马东强抓起一把雪,看着她们在手中慢慢融化,“好久没欣赏到如此美丽的雪景了。”他抡起铁铲将脚下的雪都铲到了一堆,已经差不多高出半个人头了。
“对啊,阳山之雪美在纤柔,而秦山之雪美在刚烈。”秦进一番话说得战士们个个发出滋滋的赞美声,张魁在一边喊道:“秦工,没想到您还有如此心态,可惜啊可惜,世上又少了一位杰出的诗人啊。”
“就你小子嘴滑……要是我做了诗人,这世界上不就少了一位甘为黄金事业赴汤蹈火的爱国人士了?”
“哈哈……老秦,你这话说得在理,虽然我听起来很别扭,可是中听。战士们,你们说秦大工程师是一位爱国人士吗?”
“是——”战士们异口同声的欢叫起来,秦山之颠的雪花伴随着这阵歌声,似乎跳动得更欢了!
战士们将扫雪看作是一种快乐,一种超越快乐本身的享受。
马东强正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手机突然叫了起来,他小步跑回卧室,一看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犹豫了一下才按下了接听键。
“爸……”
马东强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时,身体一阵颤抖。
“莉莉,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爸,是我……”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马东强听见女儿在电话那头哭泣的声音,一时急了起来。
“爸,妈妈她……”
“莉莉,妈妈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叫妈妈听电话……”马东强听见女儿在电话那边哭得更厉害了,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握着电话的手开始颤抖得厉害。
马莉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伤心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莉莉,妈妈呢,叫妈妈听电话……”他重复着这句话。
“爸,妈妈她……她……”
“她怎么了……”马东强的声音变得像蚊子似的微弱,当女儿告诉他真相时,大脑缺氧窒息。
“爸……你怎么了,爸……”
马东强听见女儿在呼喊自己,他强忍住内心的悲痛:“孩子,妈妈怎么走的?”
“乳腺癌……妈妈临走时叫我不要告诉您……”
马东强想起自己离开家时,老婆还躺在病床上。
他安静的坐在那里,神情黯然,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往事,久久回不了神。
外面的雪还在飘着,战士们手中的铁楸像军刀挥舞,那嘹亮的军歌在大西北的土地上激情万丈……
半个小时以后,马东强出现在大家面前时,表情平淡,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天还没黑,他就将自己锁进了房屋,床前已经撒了满满一地的烟灰。
“还没休息吗?”秦进走进屋里,马东强很疲惫的笑着摇了摇头,问他有什么事,“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
秦进看见了地上的烟灰,他从马东强脸上感受到一种疲惫。
马东强打起精神问道:“第三批矿样样本结果出来了吗?”
秦进耸了耸肩膀说道:“老马,我们今天不谈公事了,随便聊聊其它事情可以吗?”
“嗯……可以啊,瞎聊聊……”马东强附和着说道,他们聊了很多,关于很多事情,家庭、事业以及其它种种。
“你怎么突然抽这么多烟……”
“呵呵,没事,就是突然想……”
“你看起来很疲惫,是不是太累了?”
马东强看了秦进一眼,表情爽朗的笑着说道:“哪里?你看我精神不是很好吗?”
秦进盯着马东强的眼睛看着,马东强笑道:“看什么,我脸上贴着金子?”
“呵……老马,还记得你曾说过一句话,在大西北,如果没了精神,那么你面对一切就如面对死亡,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希望能够说出来,我相信大家的力量比一个人要强大……”
马东强愣了一下,望着窗外的夜色,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罗江市黄金地址研究所,在夜色包围下,背影沉重而安详,透过窗户玻璃,一个单薄的身影在灯光下安静的忙碌。
楚云龙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一部机器了,他来回徘徊了良久,眉头紧皱一起,像一道道刀痕似的。
关于“合金弹头”的研究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而这一步是最困难的,如果闯不过去,实验将前功尽弃。
他每日每夜的查阅各种资料,进行了多次实验,但这最为关键的一步就像大脑神经被阻断了似的,再也无法连通各个器官。他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每次都能领悟出其中症结所在,而且能很好的将其破解,但这一次,就连他自己都像失去了信心。
“唉,看来我是真的不中用了。”楚云龙摘下眼镜,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终于决定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离开过实验台了。
不久前,这“合金弹头”的研究方案已经通过总队批准,将作为重点科研攻关项目进行,所以楚云龙感到身上无穷的压力,这既是他自己请缨申报的项目,同时也是他对自己的一次挑战,用他当时的话说,他是希望在年老时用自己平生所学为祖国的军事科学也做出那么一点点贡献。
研究卡壳了,他感觉一时半会可能无法继续下去,于是强迫自己不再思考,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他记在笔记本上的一些资料。
这些还是关于“秦山保卫战”的历史记载,翻阅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
很久以后,他才缓缓合上笔记本,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还在秦山奋战的儿子。
那个年轻而有活力的小伙子,就像在自己眼前晃动似的。
楚云龙在心里默默的感叹了一声,重新戴上眼镜,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合上笔记本,眼睛望向窗外的漆夜,沉重的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之后,他感觉脑海突然清醒起来,眼前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何不找他聊聊,也许这老家伙能给我一些启示。”楚云龙想了想,便拿起电话拨下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一阵长长的“嘟”声过后,听筒那边传来了赵国庆热情的声音。
“是你啊,我还以为谁来救火呢,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楚云龙听赵国庆打了个哈欠,于是笑了起来。
“哈哈……你小子也不看看几点了,我刚看了会书,挺不住了,正想睡觉。”赵国庆说着话就慢慢缩进了被窝,楚云龙一看时间,已经是近一点了,于是说道:“这么晚打扰你确实情不得已啊,你也是专家,我现在在关键地方卡壳了,闯不过去就前功尽弃,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赵国庆一听这话,忙说道:“老楚,你可别急,这么多年都闯过来了,还怕这么一点点困难,充其量只是一只拦路虎。这是你第一次涉及军事领域的研究,你习惯了用以前的思维思考问题,所以难度是肯定存在的,没换个角度想想?”
“呵……找你聊聊天,这心里亮堂多了。”马东强经他这一提醒,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接着又开玩笑道,“听君一言,胜读十年书啊。”
“你也别拍我这马屁,我的话对你有帮助就好。”赵国庆转移话题道,“飞南最近有跟你联系吗?”
楚云龙摇了摇头道:“这小子跟我也说不上两句话……”
“唉,你们俩父子,真是冤家一对,那小子也遗传了你的性子……哦,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咱们再好好聊。”赵国庆又打了个呵欠,擦了擦眼睛说道,“明天我给你介绍个人,也许他可以给你一些启示。”
“哦?他是谁?我认识吗?”
“你当然认识,不过你可能没我了解他,就这样吧,我先睡觉了,明早还有个重要会议,完了给你电话。”赵国庆说完就挂了电话。
楚云龙举着电话听筒,心里想着赵国庆所提到的那个人,心里闪过一道光芒。
楚飞南瞒着医生和萧辉一起溜出了医院,八点左右,他们就进了公安局大门,然后径直闯到了局长办公室。
“哎,你们这么一大早,不会又是来消遣我吧。”局长喜欢开玩笑,一见楚飞南,说话像打子弹一样射了出来,楚飞南忙说道:“局长,他是我们班长,是队长派我们来的。”
“马东强?”局长沉吟了一下挥手说道,“我正好有事要你们转告马队长。”
萧辉和楚飞南对视了一眼,局长从档案架上取出一个档案袋,从中抽出一叠材料递到他们面前。
“这是我们刚从秦山带回来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些尸骨已经有半个世纪历史。”局长指着照片说道,二人吃惊不小。
“不过因为时间跨度太大,现在还无法具体定论原因,我已经安排人手考证秦县县志,不过暂时还没有结果。”
楚飞南翻着手里的照片,听局长说完,他抬起头问道:“既然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有必要调查下去吗?”
“这是当然,现在我们还无法给这件事情定案,所以必须尽全力去调查事件背后的历史真相,如果真的找不到任何线索,无法再继续调查下去,那也只好作为无头死案了。”
楚飞南看着照片上零乱的尸骨,浮想联翩,既而说道:“我们马上回去,我会将这些情况转告队长。”
局长“恩”了一声,点了点头,表情放松了些,说道:“你们今天来又是为上次那事吧,去吧,不过不许再动手了。”
楚飞南第一次审讯李天华时,被那家伙激得想揍人,抡起的拳头被局长撞见了。
楚飞南尴尬的笑道:“局长,我真没……”
局长对他们挥了挥手说道:“你们有这个权利来调查关于金矿的事情,好了,我得出去一下,你们就自己过去,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可以找办公室的小许。”
楚飞南看了萧辉一眼,冲他努了努嘴,然后往看守所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