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辉为楚飞南解开绳索,两人对视了几秒钟。
“谢谢你们救了我。”
“你也曾救过我,这次算还你的。”
楚飞南轻轻点了点头,笑道:“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可是上天不放我走,算我命不该绝。”
“南哥……”冯峰刚才一直站在人群之外,他此时面对着楚飞南,却无法言语,楚飞南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笑道:“大家没事就好。”
楚飞南转身站在悬崖边,抬头望着苍天,感叹道:“我楚飞南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他回头看着战士们说道,“兄弟们,你们看见那只苍鹰了吗?是它救了我……”
“在祖国的每一克黄金上,都沾满了黄金战士的鲜血和灵魂!这句话可真没说错啊。”张魁在一边像是喃喃自语。
楚飞南听见这话心头一振,像是神灵在天灵盖上拍了一巴掌,突然间呆住了。
“这话是谁说的?”
“赵团长,你父亲来部队讲课时……”
“什么?”楚飞南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但随即悟道,“走吧,至少我们都还活着。”
其实,他听清楚了那句话。
当楚飞南完整的出现在马东强面前时,马东强像父亲一样的眼神看了他半晌,楚飞南这是第一次从马东强眼中读懂这种表情。
“你小子还算是名真正的战士。”
“呵呵,你不是说我们是孬兵吗?”
“我……老子给你一脚。”马东强说笑着,那表情就和他每次从地下挖出第一块金矿时一样,他紧接着叫了声“张魁”的名字。
“你小子这次最先发现险情,算你头功。”
张魁愣道:“不……我没有……”
“愣什么愣,有什么屁话赶紧放。”马东强故意瞪起眼睛吼道。
萧辉想起了雪崩前张魁莫名其妙的表情,禁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魁子,这功劳可不小啊。”
“楚飞南,虽然你活着回来了,但老子还有句话要说,你给老子听好了,你们的命都是老子的,谁以后要是再敢玩命,老子饶不了他。”
秦进脑海中出现楚飞南在雪崩中英勇救人的形象,另一副远去的风景由远而来……
当阳山发生雪崩,楚飞南被冲下悬崖的一瞬间,楚云龙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他感觉发生了什么事,两眼迷茫的呆立了半天。
几天之后,罗江市“武警黄金地质研究所”热闹非凡,中国人民武装警察武警部队黄金指挥部授予楚云龙同志一级勋章一枚,以表彰他为黄金部队所做的贡献。
楚云龙的名字近日频繁出现在国内外媒体上,作为一位老黄金战士,当他面对这些荣誉时,心情突然变得异常沉重,面对战友们的祝贺之词,他似乎捧着一团团火焰,烧得心里发慌。
“恭喜你啊,你在报纸上的照片看起来真是越来越年轻啊,你这一辈子总算是没白活,看来我是不服你都不行了……”赵国庆从媒体上看到了报道楚云龙的大小文字和照片。
楚云龙在电话那边摇着头笑道:“你这是打击我还是夸奖我?呵……咱们也不提这个了,说点正事,战士们在阳山进展如何?”
赵国庆一听这个,忙说道:“很好啊,进展还挺顺利,都在按计划进行。”他说完这话,突然觉得楚云龙声音有些怪怪的,既而转移话题说道,“哎,老楚,我感觉你好象没什么心情,发生了什么事?”
楚云龙沉吟了一下,长叹一声说道:“老赵,我这段时间心里老堵,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
“哦,能有什么事?”赵国庆听了这话也愣了一下,但他原本没想将阳山雪崩的事情说出来。
楚云龙摇头道:“感觉吧。”
“你是多想了,呵呵……你这家伙,得了表彰还闷闷不乐的。”
“我能笑吗?”楚云龙仰头看了一眼窗外的绿树说道,“能有几人理解我啊!”
“难道不是吗?”赵国庆听到这些话感到吃惊。
楚云龙在电话那头点了点头说道:“老赵啊,我原来以为你是最理解我的,因为我们走过许多相同的路,我们还曾吃过一碗饭,喝过同一杯水,睡过同一张床……”他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我记得,永远记得我们一起在进入黄金部队时立下的誓言,那时候我们很年轻,很有激情,难忘啊。”
“哈哈……我还记得我们当初的誓言:即使付出生命,我们也要永远为黄金事业而奋斗终生!”赵国庆听了这话,愣了很长时间,想起了一些往事,他一字一句的念出这句话时,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年轻时代。
“可是我曾经背负过自己的誓言……”楚云龙突然说道,赵国庆为这话疑惑不已,楚云龙感叹道,“有些话在我内心埋藏了很久,可是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赵国庆在电话那头一边听着楚云龙的话,一边在记忆中搜索,他和楚云龙认识这么多年了,可都是以生死相称的兄弟,有什么事他能不知道吗?
“我第一次被派往大西北执行任务,在钻井的时候,地下突然发生坍塌,有两位战士被活活埋在了地下,永远也没有醒来。”楚云龙眼前浮现出惨烈的一幕,好象就发生在昨天似的,“其中有一位战士,他是我的兄弟,我的生死兄弟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当兵,一起走进黄金部队……”
赵国庆的记忆开始苏醒,他隐隐约约想起了那事,只是自己当时被部队派出去学习没有在现场,所以印象不是很深刻。
楚云龙接着说道:“其实我在那时候就已经死过一次了,是我的兄弟将我从矿井推了出去,所以我捡了条命,要不然,唉……这些年来,我这心里可一直没安静过,一想起人的生命好象草叶一样,随时都会有被风吹断的可能,我是再也不想在黄金部队留下来了,想一走了之,但我一想到我那兄弟为了救我而将自己的生命永远留在了矿区,我就发誓,一定要用自己毕生的时间来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
“可是你从来没有告诉我这些,那两位牺牲的同志后来被追认为烈士,但我不知道这背后还有那么多……”赵国庆感到匪夷所思。
楚云龙点了点头道:“这事我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这是我这辈子心中惟一隐瞒你的事情,也是最大的伤痛,从那以后,我比以前更加努力的工作,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实现自己当初立下的誓言,我一辈子所取得的成绩,有一半是他的功劳!”楚云龙的声音越来越灰暗,仿佛看到了当年那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作为老朋友,老战友,作为一名老黄金战士,赵国庆明白战友之间的这种感情,这种以生死相交的情感,能够明白楚云龙的心情,他也终于能够理解楚云龙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但当他的思绪回到现实中时,想起了楚飞南,想起了刚刚从阳山发回的消息,立即改变了主意。
“老楚,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马上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会感到高兴和自豪的。”
楚云龙听着电话没有说话,赵国庆接着说道:“阳山刚刚传来了新的消息,其实我本来是没打算告诉你的,不过我现在改变了主意。”赵国庆顿了一下问道,“你还在听吗?”
“嗯,你说吧。”
“阳山在几个小时以前发生了一次雪崩……”
“什么?那战士们……”他顿时就呆住了,眼神迷惘。
“你别急,先耐心听我说完。”赵国庆知道楚云龙担心什么。
楚云龙非常急切,握着电话听筒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战士们都安全,我要说的是,飞南在这次雪崩中因为救一名身陷险境的战士而被大雪吞噬,但战士们已经找到他并救回了他。”
楚云龙布满皱纹的脸上,已经失去了任何颜色,嘴唇微微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他没有想过是否会失去唯一的儿子,但心里却流过幸福的泪水。
“老楚啊,你就别担心了,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为你有这么一个勇敢的儿子感到无比自豪,他继承了你的血统。”
楚云龙用劲闭上了浑浊的眼睛,眼前又浮现出了当年战友将他奋力推出钻井的情形,这一切都像发生在昨天似的。
“我也许老了……”楚云龙从心底发出一种连自己都难以琢磨的声音。
雪崩过后,换上新的备用钻机,战士们又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被雪水毁坏的现场,很快恢复了原貌。
一段新的土层被翻了过来,阳山的脊背完全暴露在了天地之间。
中午休息时,楚飞南扒了几口饭,然后向雪峰顶上爬去。
踩着脚下的雪,发出清脆的响声,像音乐一样让人赏心悦目。
站在山顶,望着连绵起伏的山峦,楚飞南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想起一句广告词:“山高人为峰!”
他抓起一把雪,捏成球型,奋力向远处掷去,孤独的身影在雪峰的衬托下,单薄而又刺目。
“兄弟们,我想你们了。”
他冲着大山那边的世界尽情呼叫着,特警部队的战友,此刻在心底像胶片一样滑过。
马东强收到一份传真,传真内容是对他自愿请罪的回复:“马东强同志,这次雪崩事故是无法事先预料的,希望你不要有任何思想包袱……”落名者是齐正雄。
齐正雄正是第三总队的参谋长,马东强握着这份电报,久久没有动静。
“怎么了,说什么?”秦进在一边看马东强脸色有些不对劲,马东强内心像被刀刺了一样,有些微痛,他正准备发作,但又轻轻放下了那份传真。
秦进拿起传真看了一遍,疑惑的说道:“这……”
马东强明白,大爱无言,这是参谋长对自己的爱护,对他的无限信任,但他却不能接受,他一把抓起传真,摇头道:“参谋长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我,是为了给我这张老脸留点颜面,但是我不想要,我情愿他批评我,骂我几句啊。”
秦进缓缓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中。
马东强拿着这张写满信任的传真站在帐篷外的一块空地上,望着周围连绵起伏的群山,在心里默默的说道:“参谋长,您就放一万个心,我马东强会把自己这条老命完完整整的交给大西北。”
“楚飞南,今天晚上你带队值班,冯峰、崔小六,你们两个跟班职守。”又一个黑夜悄然来临,萧辉在宿舍安排值班战士,他照着名册开始点名。
“是,班长。”楚飞南等三人接受了命令,然后从弹药管理库领取了枪支,正准备离开时,萧辉又补充了一句:“都打起精神。”
楚飞南听着这话,莫名其妙的看了萧辉一眼,但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他们来到矿井处,然后一人一面,像劲松一样笔直的站立着。
夜越来越深,只有远处的山峦还依稀可见轮廓,遥远的夜空像一面镜子,闪着幽蓝的光。
楚飞南望着这样的景色,想起了大玉山,那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喂,南哥,我们说会话吧,好闷啊。”
冯峰的声音打断了楚飞南的思绪,崔小六低声回应道:“你小子又想偷懒,要是队长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这里就我们三个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