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头,立着一块木桩。
马东强默默的站在木桩前,很久很久没有回过神来。
楚飞南看着马东强,正在思虑那老家伙在做什么,马东强转过了身来,望着远处巍峨的山峦,叹息了一声。
“这下面,有我们的兄弟。”他突然指着那根木桩,语气沉重的说道。
楚飞南愣了下,无言的望了木桩一眼。
“他是一颗忠魂,一颗长眠于此的忠魂。”马东强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他使劲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出现一个影子,顿时泪水在心里不停的流淌。
楚飞南还是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两个月前,我们作为前期考察小组来到这里,和昨晚一样,一场大风夺去了他的性命。”
楚飞南听了这话,顿时就呆住了,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那块木桩上,内心被深深的震撼。
“他才二十多岁,跟你们一样的年龄……”马东强声音微弱,“多好的时光啊。”
楚飞南能感受到马东强内心的痛苦,和他一样的痛苦。
“过来。”
楚飞南在马东强的吆喝声中靠了过去。
“你记恨我吧,你说得不错,我就是一个混蛋,我是一个眼睁睁看着战友被死亡带走的混蛋。”马东强咽了口水,又闭上了沉重的眼睛,“你看看这下面,我们的兄弟,为了找金矿,把命丢在了这里,我真想死的是我……”
楚飞南的目光在天地之间回旋,他轻轻取下帽子,托在胳膊之间,而后静静的垂下头去。
他仰望着天际飘过的那片幽雅的白云,没有温度,没有表情,甚至,连生命都无精打采。
“蓝鸟、蓝鸟,报告情况。”
“蓝鸟收到,一切正常。”
“砰——”随着一声枪响,一个歹徒从窗户边掉了下来。
“蓝鸟搞定第一目标,请指示!”
……
战士们围在电视机旁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楚飞南冷冷的哼了一声,骂了一句“白痴”,心想那狙击手隐藏的位置正好面对匪徒位置,难道那些匪徒都是吃软饭的?
“唉,真扫兴,这么快就结束战斗了。”战士们还沉浸在电视剧精彩的情节中,楚飞南却摇了摇头,为电影里不真实的镜头感到悲哀。
“你们看见没,那狙击手……真是帅啊。”冯峰大声感叹了一声,楚飞南心里颤抖了一下。
“喂,南哥,你的狙杀记录是多少啊?”他过来凑到楚飞南身边,楚飞南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说道:“你看过《兵临城下》吗?”
“《兵临城下》,什么《兵临城下》?”
冯缝还在发愣,楚飞南已起身离开。
“要是这山顶能收到电视节目该有多好!”到了休息时间,张魁还在异想天开的发表感叹,萧辉在一边揶揄道:“蓝瓜,想看电视收拾收拾赶紧回家。”
张魁一愣,垂着脑袋嘀咕了一声。
楚飞南听见这个字眼时也愣住了。
萧辉横着眼睛不屑的说道:“娘们儿,要说什么就大点声。”
张魁被哽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楚飞南在一边冷眼旁观。
“蓝瓜。”
楚飞南这时候横着眼睛转过头去,直视着萧辉,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看什么看?大英雄,再瞪老子揍人。”
楚飞南冷眼横对着萧辉,第一个叫他“蓝瓜”的人影在他脑袋里出现,他冷笑了一声,然后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为什么大家都看不起我,就连我说句话的权利都没有?”张魁走出帐篷,正在满腹牢骚,楚飞南出现在他面前。
楚飞南走过去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然后说道:“想骂就骂,想吼就吼,没人阻止你。”
张魁听了楚飞南的话,面无血色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不会。”
“你……当兵的哪个不会骂人?你骂几句试试,骂啊。”
楚飞南的火气被张魁激了出来。
张魁仍然垂着头说道:“我怪我自己,为什么我们不是同一条起跑线?”
张魁这话刺激了楚飞南的神经。
“在这里,一切必须靠你自己,记住一句话,没有人会同情你,只有你自己。”
夜色渐深,楚飞南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心里烦乱,便将被子拉起来蒙在了头上。
他突然想起父亲交给自己的那个黑盒子,那张金矿图在他心里一直是个结,世界这么大,到底该从哪里下手呢?
在他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曾经见过爷爷的面孔,不过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爷爷啊,您能给我一些提示吗?为什么您在生之年没有参透这金矿图的秘密?一想到这些问题,楚飞南便辗转反侧,折腾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眯缝了一会,但总感觉黑暗中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他,使自己像陷入旋涡了似的不可自拔。
在大清国经历了血雨腥风,楚钊宏渐渐将自己炼成了一个智者,当年在遭遇介县伏击后,心灰意冷,当他满身疲倦的隐居山野之后,便过上了悠闲的田园生活。他多次想自己重新展开对金矿的寻找,但一想起那些如云烟的历史,便难以取舍,在他年迈之时,他又想将金矿图的事情告诉儿子楚云龙,但楚家遭遇小人窥视,后被山贼血洗的记忆再次使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于是干脆将图纸的事情压了下来。
民国初年,一伙革命党人来到了他隐居的地方,他隐约了解到了当今政治局势,知道大清国已经走向死亡,社会正处于动荡之时,那时候曾经有过一念之差,想解开金矿图的秘密,但考虑到社会局势,这个想法又被自己扼杀了。
在中国处于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楚钊宏又一度想将图纸拿出来,但这个想法一拖再拖,直到战争结束,文化大革命爆发,在他病逝之时,他才终于想明白一件事,这张金矿图的秘密如果真的被他带进了坟墓,那将是一个永远的遗憾,也愧对了皮尔士的一番好意,所以,他便将希望寄托在了后人身上……
不过,这些都是他内心的想法,楚云龙不知道,楚飞南更不知道这些了。
夜,静默得像一面镜子,反照着天幕,透视着人间的一切欢乐与痛苦。
阳山的夜,此刻更像悬挂在宇宙的幕布,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楚飞南的思绪正在天马行空的翻飞,突然被一阵断断续续的争吵声打断。
“嘘,大家小声点。”
可是争吵声越来越低,既而便什么都听不见了,楚飞南感觉视线越来越朦胧,不久便进了梦乡。
过了很久,萧辉回来时,有战士低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耐烦的呵斥了一声:“没你的事。”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雾还未散开,大家便被一阵哨音从睡梦中惊醒。
“天哪,我还以为做梦呢。”
战士们从被窝中爬起来,急匆匆的冲出门,萧辉和马东强已经站在门口了。
“快、快,都给老子跑快点。”马东强声音里充斥着不快。
“报告。”张魁最后一个冲出宿舍,当他来到门口时,战士们都排好了队。
“真不知道你小子的军事素质是怎么过来的,归队。”马东强扫视了队伍一圈,然后厉声说道,“当兵的没个兵样,上战场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你们别以为出了黄金部队的大门就可以自由了,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必须按部队作息时间作息。班长,出列!”
“到。”
“带领所有人沿着林子来回一趟。”
萧辉喊起了口令,战士们在宁静的树林中噼里啪啦的跑远了。
马东强望着远去的队伍,直到看不见踪影了,才收回目光。
“怎么了,先给战士们点个三把火?”
马东强回头一看,见是秦进,他摸了摸稀疏的头发,说道:“这些兔崽子是不打不成材,不炼不成钢,老子得好好治治他们的惰性。”
“哈哈……是要炼,是要炼啊,好兵就是这样炼出来的。”秦进说着说着,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哎,昨晚我听你又耍脾气了,怎么回事,有分歧意见吗?”
马东强缓缓的点着头说道:“意见是有啊,这支队伍不好带,兵员素质相差太悬殊了。”
“你指的是……”
马东强叹息了一声,摆了摆手。
秦进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早料到了……”
昨晚,他就是为人员分配问题与萧辉产生了分歧,按照部队规定,每个班人员都被分为两组,一队负责采集黄金,另一队负责守卫黄金。
问题的关键在于,马东强想把张魁分给萧辉带,一起负责黄金保卫,让楚飞南担任副班长,专门负责黄金采集。
萧辉坚决不接受和张魁一组,而且也不同意把楚飞南分到黄金采集组,因为他了解楚飞南的过去,认为他负责黄金守卫更为合理。
半小时后,队伍回到了原地,马东强把结果一宣布,如他所想,楚飞南第一个闹了起来。
“吼什么吼,老子就给你个机会,不能说服我的话,乖乖的滚回去。”
“我……我认为。”楚飞南突然卡了壳,马东强的脸色象一张白纸似的。
楚飞南确实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想说自己曾是一名出色的狙击手,但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就卡在喉头了。
“报告。”
楚飞南听见这个声音时心头一振。
“说。”
“我认为楚飞南应该留在守卫部队。”
楚飞南眼神奇怪的瞟了一眼萧辉,确切的说,他不明白萧辉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你认为?你很了解他吗?他自己没长嘴吗?”马东强似乎想止住萧辉的发言,但萧辉从队伍中跨前一步,直视着马东强说道:“报告队长,我想我作为班长,我必须对这支队伍负责任。”
“呵……你的意思是说我作为队长,就没对大家负责任?”
“我不是这个意思。”
马东强内心里其实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的性格,但他有自己的想法,此时却装作一副冷漠的态度吼道:“马上归队,收回你刚才所说的话。”
萧辉当即愣了几秒钟,站在原地半天没有移动脚步,就在他决定退回去的一瞬间,楚飞南从队伍中迈了出来。
马东强终于看见了楚飞南的动作,他就是想把他逼出来,此时虽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他依旧紧绷着脸,厉声呵斥道:“你们两个马上给滚回去,老子不想再听到你们的声音。”
“队长,我有话要说。”
“没听明白老子的意思吗?”
楚飞南凝视了马东强半晌,倔强的说道:“我希望公平,我们需要公平。”他说完这话,目光和萧辉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他看出了一种不屑的态度,他还想再说什么,萧辉却退了回去。
马东强盯着楚飞南,楚飞南以同样的眼神回应着他,两个人像两只老虎,谁也不示弱。
马东强突然笑了起来,他缓缓点了点头才说道:“我忘记了,有人告诉我,你曾经上一名优秀的狙击手,哦,你自己也说过,你很擅长‘打枪’……”
楚飞南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马东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马东强冷冷一笑,然后呵斥道:“拿枪来。”
楚飞南脑袋里像被炸弹炸开花了似的,“砰”一声血肉模糊。
“来吧,咱俩过过招。”马东强把一把步枪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