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这老家伙,看来一辈子就死在这性子上了。”赵国庆被他这样一说,立即清醒过来,脑海中浮现出马东强那张倔强的面孔,心底开了花似的。
阳山坐落在离达布市约五十公里外,虽然路程不远,但从达布市到阳山的路却非常难走,一条勉强可以通过一辆车的羊肠道沿着群山环绕,而且地势非常陡峭,道路一边是万丈悬崖。据当地百姓说,曾有一个马帮从此经过时,连马匹都被陡峭的悬崖吓得不敢挪步,最后只得绕道而行。
这里是内陆地区,虽然大部分地区属标准的内陆气候,但阳山的气候条件与达布市又是风格迥异,尤其是阳山山顶气候复杂多变,白天气温最高能达五十度,晚上可以跌落到零下三十度,当地有句俗话称,“大西北里走一遭,阳山鬼门转一圈”,黄金部队这次进山,面临最大考验就是这里的气候条件。
巍巍苍山,直插云霄。
一到中午,气温突然迅速升了起来,车厢里顿时像蒸笼一样,很多战士开始有了反应,头昏脑胀,全身无力,有些人甚至歪倒在了车厢座位上。
“妈的,这鬼天气。”马东强心里急得大骂起来,他早知道很多战士会一时受不了这样大的气候变化,他记得有一位战友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在大西北这个地方,当你遇到一次困难时千万不要以为这就是困难,其实后面还有更大的困难在等着你!
大西北的天很长,亮得早,黑得晚,到了晚上八点,夜幕才慢慢降临,这时候温度也开始下降,一阵阵凉风袭来,顿时像突然换了季节。
“还能挺住吗?”楚飞南低声问坐在一边的张魁道,张魁斜靠着身体,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楚飞南给张魁递了点水喝,看着那副柔弱的样子,他想,也许自己就是同情。
“喂,我说书呆子,这还没到目的地,你都趴了两次……”
说话者是冯峰,这家伙也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说话大大咧咧的。
张魁内心是清醒的,他在大学课本上就了解,大西北是深牢大狱,如果要想在这里立足,必须得经过这深牢大狱的考验,必须得有过炼狱的经历,否则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放心吧,我没这么脆弱,还刚开始呢,怎么能倒下。”张魁的声音很微弱,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楚飞南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他笔直的靠在车厢上,眼神从战友们脸上一个一个掠过,然后落到了萧辉身上,萧辉像在发呆,双眼无神。
楚飞南想起了刚到黄金部队的第一天,萧辉对他说的那句话,脑海中瞬即又出现萧辉在飓风中奋勇救人时的情景……不禁寻思起来,这家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经历了在风吹垭的一次配合协同作战,楚飞南对萧辉似乎有了新的认识,以前,他老想这家伙怎么会当上班长的,这臭脾气能服谁?
当了这么多年兵,他明白,每一个士兵都是纯粹男人血性的动物。
当了这么多年班长,他也明白,并非所有人都能当好班长,他也从来不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好班长。
“可是我比你强,等着吧,有一天我一定会取代你。”楚飞南直视着萧辉的眼睛,在心里默默的说道,虽然他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班长,但面对一个并不一定比自己强的人,或者说并不如自己眼的人来站在自己头上,那绝对是种耻辱。
萧辉收回视线,看着从自己脚下逐渐延伸出去的狭窄公路,他的思维如同一条没有止尽的曲线,无限伸展,又永远没有终点。
在这种颠簸状态下,他突然有一种迷迷糊糊的感觉,从来没有伤情细胞的他,确切的说,是从来不愿意回忆的他,居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想起了自己从小吃百家饭长大长大的贫困村庄,想起从来也不曾亲眼见过的父母模样。父母在他两岁时相继去世,五岁时养他的爷爷也离开了,然后被一位好心的老人收留,他记不清自己的童年是什么样子,也没有一个朋友,没有欢乐,没有笑声。
当时间转移,萧辉长到十五岁时,收留他的老人也因病去世,那时候,他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当老人在村民们的帮助下草草入土为安后,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一个人到城里流浪……
从小的生活境遇,磨练了他冰冷而又执着的性格,后来报名参军进入部队,直到当上班长,他一直没变,一直这样冷眼注视着这个冷暖相容的世界。
其实,他内心并非冷漠,只是表情之间总是藏着忧郁,他的目光在群山与蓝天之间摇曳,永远也无法找到落点。
阳光投影在阳山山顶积雪上,犹如仙女飘洒的裙衣,圣洁而又神圣。
战士们终于登上了海拔5000米的阳山,在生命的禁区中行走。
马东强这是第三次登上阳山山顶了,他眼神炯炯,望着巍巍山峦,发誓要在阳山山顶改写“鬼门关”的传说。
战士们踩着脚下灰色的石头,一股刚毅的力量从脚底传遍全身,那种声音,有些沉闷,但战士们带着炽热的心情,一步一步,慢慢向阳山最高点攀登。
虽然海拔很高,气压低,但积雪是他们生命的源泉。
楚飞南满眼苍茫,内心像火焰一样燃烧起来,那种俯视世界的感觉是如此奇妙,他第一次近距离仰望阳山时,心中感慨这山是如此之高,但当他真正登上山顶时心底又涌起一股豪迈,他想对阳山呼喊:我终于超越了你!
但是,他明白,这只是在暂时距离上的超越。
他心里还有些担心,在这样一个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不仅荒芜人烟,而且根本无法使人产生任何心理上的快感。
很都战士都被这种大自然的壮美所震撼了,这和他们平日训练里所想象的艰难,实在是超越太远。
“同志们,这里就是咱们的终点站,哈哈……老子可是这里的常客,你们都给我看仔细了,别看这荒芜一片,但这地下都埋着金子,都打起精神……呵,大家都累不累?”
“报告,不累……但我们接下来干什么?”一名战士接过话道。
“报什么告,到了这里,都给老子把这一套抛一边去。不累?谁说的不累?别给老子装疯。你问干什么是吧?这不屁话吗?先解决食宿问题。”马东强豪爽的笑道,然后大手一挥,部队就在一处山坳间开始安营扎寨。
“老马,咱们是第几次上山了?有什么新的感受?”秦进的眼神在天空与大地之间搜寻着。
“哈哈……感受?你问老子有什么感受?这……呵呵,好象每一次都是第一次啊。”
秦进缓缓的点着头,感叹道:“是啊,这就是激情,无尽的激情啊!”
在这样的环境中要想安营扎寨,选择山坳是有科学道理的,这样可以避免强风雪的袭击。战士们都学习过专业技术,不大会儿,一座座圆尖形的帐篷,就像大草原上的蒙古包。
马东强挨个检查了一遍战士们搭建的帐篷,对一些不合格的地方要求重建。
“平时都他妈扯淡去了?”马东强一边巡视一边问萧辉道,“你是班长,告诉大家在这里该怎样搭帐篷。”
萧辉双腿合拢,笔直的站在马东强面前说道:“山上的风速最高时可以将整个山顶削平,所以搭建帐篷一定要牢固。”
“说得很好,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战士们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明白个屁,你是班长吗?你刚才的回答……怎么他妈的像没回答一样。”
战士们偷笑了起来,萧辉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只得矜持着不再言语。
“好了,都给老子动作麻利,一个小时之内必须全部搭建完毕。”
楚飞南正在摆弄自己的行李,马东强走了过来。
“不错,这帐篷搭得还挺不赖。”马东强摇了摇他搭的帐篷,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楚飞南。”
“楚飞南?”马东强样子很奇怪,但随即点了点头,说道,“老子记住你了,会搭帐篷的小子。”
楚飞南却挺起胸膛说道:“我不只会搭帐篷。”
“哦?那你还会什么?”马东强对这家伙来了兴趣。
“报告,我还会……打……枪。”
“打枪?”马东强疑惑的注视着他的表情,既而缓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他搭建的帐篷,说道,“老子说了,以后别‘报告报告’的,改过来吧。”
“什么时候可以开工?”他开始觉得马东强其实并非不好相处。
“开工?”马东强说道,“你小子比我还急,金子到处都是,但不是只要你弯腰遍地都是,沉静下来吧,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日子长着呢,年轻人要有耐心,别像老子一样毛手毛脚的。”
楚飞南想忍住笑,但还是笑出了声。
马东强看了他一眼,他忙止住了笑声,沉吟了一下,然后问道:“您在这里呆了多久?”
马东强眼睛一抡,立即摸着自己脑袋说道:“你看看我这头白发,老子上山的时候,你们这些兔崽子估计还在穿着开裆裤满街跑呢。”
楚飞南又笑了起来。
“好了,干活吧。”
马东强出去之后,张魁突然提着自己的行李钻了进来,他找了一个位置放下行李后问道:“南哥,收拾完了吗?”
楚飞南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我……想跟你们住一起。”
“随便……”楚飞南头也没抬的说道,他心里没有愿意不愿意,谁愿意跟谁住一起,这是他的自由。
不一会儿,一缕炊烟寥寥升起,从未有过人烟的阳山第一次有了生命的气息。
“哦——”战士们一个个变得生龙活虎,他们对着远处的雪峰尽情呼喊,压抑的心情变得舒畅。
楚飞南却神情平淡的望着远处,眉宇间渗出一丝忧郁。
“怎么了,你小子怎么不叫唤两声,发泄发泄。”马东强大声问道。
楚飞南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马东强又说道:“还装酷?”
“我没有。”
“都写在脸上了,还装。”马东强皱了皱眉头,楚飞南木讷的看了他一眼,表情又恢复了僵硬。
在阳山顶的第一餐有肉有米,战士们还是第一次在这么高的地方吃饭,一个个新鲜感十足。
“喂,兄弟们,这可是咱们在阳山的第一次聚餐,大家是不是应该合个影留念一下?”一位战士提议到。
“嗯,这主意好,老子怎么没想到,很有纪念意义,哈哈……都过来,过来啊,快,立——正,排好了。”马东强大声命令道,然后和战士们挤作了一团。
战士们正要放下碗筷去排队,马东强笑道:“一个个傻头傻脑的,排什么队,来,就这样给卡一张。”
“老马,难得你也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啊。”秦进笑了起来,马东强也露出难得的笑容说道:“你当我老马真是块朽木?哈哈……趁大家今天高兴,以后就没机会了。来,都疯起来……哈哈……”
战士们拿着碗筷的傻笑劲被定格在了一瞬间,当照片传到赵国庆那里时,他乐得连声叫好。
“好你个马东强,不错啊,真是兵贵神速,我还正在担心战士们能否抗得下去,没想到你倒先给了我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