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秦文见绿墨一脸迟疑,扬声问道,“可数好了?”
绿墨得了吩咐,勉强松了口气,一边进屋一边儿回道:“好了,不多也不少。”说着便将装着银票的红木匣子递了上去。
秦文接过匣子瞧了一眼,又将那盒子递给陆慎看,“爹早年做生意的时候南北都跑了个遍,秦家在北边也有好几家铺子,多半都落在安庆县了。这些掌柜们都是老人,也算是半个长辈,我昨儿晚上吩咐绿墨备了礼,今儿一早就挨家送了过去。这银子,是单给胡九天的。”
陆慎看着匣子里那一沓银票,眸光微闪,随后细细地看了眼秦文,语气里竟带了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这么些银子送过去,你就不怕那个胡九天跑了?”他倒是没想到,他这位小妻子沉寂了这么些时日,竟有心思去料理秦家老爷子手底下那些老人。先前他只听说她是个娇养的小姑娘,性子也有些倔,倒没曾想,这丫头胆子也不小!他倒是小瞧了她!
秦文被陆慎脸上的笑意晃得有些眼花,心头纳闷,这位爷是存心想看她笑话?她怎么瞧着有些不对劲儿!
愣了一瞬,秦文也不得不承认陆慎这话问得不无道理,她毕竟没见过胡九天,只凭着秦老爷子一封遗书和胡九天今儿那番表忠心的话也不敢断定胡九天就能心甘情愿地替她做事。可她总得搏一搏,她手头可用的人太少了,那些掌柜们看在秦家老爷子的面儿上许能给她几分尊重,可别的就不好说了。这些人早年跟着秦老爷子走南闯北,哪个不是有本事的?有本事也就有傲气,她未必能使唤得动。更何况这里头还牵扯上了银钱,就更不好说了!
她赌一把又如何?
“爷不说我竟还没想到这一层!”秦文点了点头,眼里浸了层笑意,眸光明媚,看得人晃眼,“钱财向来动人心,爷这担心也在理。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想用胡九天,自然得先去了疑心。胡九天跟了爹五年,后头才到安庆县来做了掌柜,爹说他年纪轻,行事却果决,是个可塑之才。若是他真跑了,那也是我没本事留住人,怪不得别的。”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倒显得是他有心计较了?陆慎噎了噎,目光落在秦文笑意盈盈的脸色,被那样明媚的眸子看着,心头突然动了动,随即沉了脸色,伸手挡住了秦文拎着茶壶的手:“茶虽好,却不易多饮。”
秦文瞄了陆慎一眼,暗自好笑,她原以为这位爷是个泰山崩顶而色不变的,谁知道她不过说了这么几句大实话,他倒是计较上了?看来秦老爷子对陆慎的评价也未尽其实。
绿墨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半句也没敢插嘴。眼见着陆慎沉了脸,绿墨眼珠子动了动,心头着实有些气闷,暗道这姑爷的脾气可真不好琢磨,也不知老爷当初怎么就给姑娘挑了这么一个人!若不是姑娘自己想开了,指不定还要生多少闷气呢!正愣神时,冷不丁地听见自家姑娘吩咐摆饭,绿墨张了张口,余光瞄着仍旧端坐不动的陆慎,到底还是将心头那点郁闷给咽了回去,往外头寻了翠儿一道去厨房了。
不过眨眼间,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陆慎的余光落在秦文身上,见秦文半边儿身子靠在椅背上满脸惬意地品着茶,陆慎捏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滞了片刻,随后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先前他挡着她倒茶,她的手指碰到他手心里,他收一收掌心就能握住……成亲那一晚,他也握过这双手,女子的手小巧纤细,他一只手掌就能覆住,只是却有些不一样……
不多时,绿墨领着翠儿到屋里摆了饭。陆慎不让人伺候,秦文也懒得去给这位爷布菜,夫妻两个各用各的,屋子里一时静得出奇。绿墨跟翠儿两个对望一眼,随后都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容易等里头两位主子用完了饭,这才收拾好桌子,拎着食盒退了下去。
见陆慎仍旧不开口,秦文抿了抿嘴,有些无奈地呼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些埋怨:“爷怎么还冷着个脸?先前是我话没说对,可我也没想着怨爷,爷倒是恼上了?”
陆慎眼里闪过一丝错愕,脸上绷得更紧,目光沉沉地扫了秦文一眼,眸底隐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爷没恼!”
“真没恼?”秦文微微偏头望着陆慎的眼睛,不等陆慎回应,便抚着胸口松了口气,嘴角轻扬,低声笑了起来,“爷不恼就好。我跟爷透个底儿,那匣子里头通共十万两银子,胡九天若是敢拿着那银子跑了,爷可得替我讨回来!”
陆慎一口气噎在喉咙口,看着秦文脸上笑意流淌,一时竟无言可对,只紧绷着脸盯着秦文,眼里有错愕,有气闷,亦有几分无可奈何。
“爷还得看书呢,我就不扰爷的清净了。”秦文眼里隐着笑意,面上却恢复了一派正经模样,起身朝陆慎屈了屈膝,提着裙子便出屋往后头寻曹嬷嬷去了。
陆慎看着秦文的背影,眸光微敛,脸色却不自觉地缓和了下来。
县城里的雨淋淋漓漓又下了好几天,四月初八一早,天便放了晴,秦文一早起来就听翠儿回话说陆慎出去了,也没甚在意,用了早饭便吩咐绿墨去寻胡九天,自己则带着小丫头翠儿跟贵大娘一道坐了前天赁好的马车往慈缘寺去了。
县衙后头的院子里,徐太太也正吩咐底下的丫头婆子备车,待一切安排妥当了方让丫头去吕姨娘院子里请二姑娘秦兰。
西院里,吕姨娘颇有些自得地看着打扮俊俏的女儿,略想了想,又寻了根碧玉簪子替秦兰插上,这才满意地罢了手,挥手让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退了下去,拉着女儿低声嘱咐道:“今儿可别犯了宁脾气,该忍就忍,该让就让。老爷说了,那陆慎初看虽不显,可底子好,又有陆家在后头支撑着,日后终有大前途。你嫁过去虽说是平妻,可那正头奶奶不过是商户出生,她也压不过你去。江南秦家的底细别人不知道,姨娘却是知道的,说那府里堆了座金山银山也不差!你进了陆家的门,只管拢着爷们的心,那正头奶奶虽说有钱,可没了娘家庇护,她也不敢动你。你只要好好的,她那些嫁妆,最后还不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