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尔县，狮泉河镇。
说起来，狮泉河只是一个镇。然而作为一个大地区首府所在地，这海拔超过四千的天空之城也已初具规模。
狮泉河藏语名称为森格藏布，意为狮口，发端于冈底斯山。听其名已见其雄。
这一雄伟山河从喀喇昆仑与喜马拉雅的夹缝中穿行而过，自四千米的海拔高度急转而下，奔入印度次大陆，成为印度次大陆上仅次于恒河的圣河——印度河。
并与恒河一起，缔造了繁荣一时的古印度文明。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条河床宽度不足百米的河流所分泌的乳汁，哺育了一个文明古国。
秦渊看着缓缓接近的静静河水，思绪也从河水飘到了印度，接着是释教、禅宗、定空禅、定月禅……茫茫无际。
杨可非曾说过，定月禅是秦渊的老师。
此师必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老师，而是循礼奉茶的授业恩师，是一手引领他进入相变世界的业师。
秦渊并不对这个名字感到全然陌生。
他觉得自己肯定听过这个名字。不是现在——此时的重生时代。
是原本那个苦闷的、软弱的时代。
但是在那里，他生活了将近三十年。他不可能还记得这个名字曾出现在这三十年里的哪一天。
不过若要逐步排除，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缩小时间范围。
比如，既然此时的秦渊在上高中前就涉足相变世界，想必这个业师也是在秦渊上高中前就与他有过接触。
这样想的话，时间可以缩短一半，也就只剩下十五岁以前的区间。
然而若事实果真如此，秦渊觉得要靠自己独立苦思冥想来回忆，恐怕也是绝不可能——十几年前的事情，太久远了。
就像狮泉河——印度河，绵延大陆三千公里，要在这河道上寻找一颗卵石，就算只是圈定狮泉河这段较短的河道，真要找寻，恐怕也只能乱碰运气。
秦渊抓着脑袋想着，重生这一破天福利，大概已经用完了他十八辈子行善累积的好运气。
见秦渊不是发呆就是挠头，无香道：“秦渊你怎么啦，终于到地方了还不高兴吗？”
秦渊低着头，闷闷道：“也不是，大概是睡眠不足，精神不好吧。”
无香大为认可：“是呀，这两天真是一刻也没有好好睡过。等到了塔里，我一定要睡他三天三夜再说！”
秦渊勉强一笑，心道你去睡吧，我还不知道等着我的是温暖的大床，还是冰山火海……如果能恢复记忆……
不，应该用“得到”。
如果能得到被另一个“自己”封装锁定的记忆，自己还能继续呆在这里吗？
还是要回到那个苦闷软弱的世界？
想到这些，秦渊几乎不愿意继续前进。
才想退缩，车子居然也应和般停下了。
秦渊回过思绪，看向车外。是酒店。
看来旷日持久的车行终于告一段落，接下来的行程不知会如何继续。
下得车来，秦渊才算看清这个县城的街道，并不破败。相反，大部分藏人特色房子都已米色为主，方方正正，更显出崭新。
窗围的墙壁绘着红色图案，色彩浓重。墙顶边缘也是同样的红色，如同佩戴红领巾的脖颈，托着波纹细腻的瓦顶。
瓦顶与地面平行，没有任何隆起，可见藏区气候干燥、降水贫瘠。
这同时也是所有人入藏以来最强烈的感受。即使大部分时间呆在车里，大家也都不同程度嘴唇干裂。
唯一看起来没有损失水分的就是杨可非。她的嘴唇虽然血色偏淡，却润泽细腻，皮肤也依旧光泽滑嫩。
与之相比，无香就像晒干的丑小鸭了。她立刻什么也不管，只顾抱着杨可非的胳膊，撒娇赖皮，求取保水秘诀。
杨可非则一边安抚她，一边引领众人步入酒店。
虽然开了房间，但是计划并不是在这里过夜。这里只是用来出行之前稍作整顿。
在南方过惯了的人会非常执着于洗澡冲凉，有时候没有出多少汗，也恨不能一天洗两三次。所以对于这两天没有机会洗澡，大家都是浑身不自在。
于是开好房间，所有人立刻冲进浴室。
之后集合。重新统计装备，列出必需品购置清单。
为了防备莫家，这次的采购就交给白求索一个人去做。
大家提出了把莫玉朝扔在县城的意见，到了这里，接下去的路程不会容易，带上他，还需多方留心，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之前防备的机械半人袭扰并没有发生，到了定空禅的地盘，也就无需担心了。
但杨可非其实一直对莫家这次的行动耿耿于怀。说不出原因，只是直觉。
她嘴上不屑一顾，心里其实不止一次想到小人物坏大事的情节。但是这时还早，也想不到他们能做什么，能坏什么事。
实在不行，以简洁无破坏的手法瞬息之间将他们杀光，定空禅恐怕也不会介意。
于是，杨可非招呼秦渊将莫玉朝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
莫玉朝总觉不会有什么好事，虽恨不能时刻跟杨可非独处一室，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何况旁边还有个秦渊。
杨可非不愿听莫玉朝吵闹，便让他睡去，然后才对秦渊解释道：
“虽然没有解相代码，无法使用本真接口，但是作为相变人，对付普通人的方法还是很多的。”
秦渊不解：“对付？要做什么？”
“至少有两件事可以做。”她竖起两只白嫩手指。
“第一，可以问清楚莫家这次行动的具体计划。至少是莫玉朝知道的部分。”
“第二，可以实现一定程度的短期短途控制。一旦他回归莫家队伍，就可以实时掌握他们的行动。”
“控制？”秦渊吓了一跳，“就像遥控一个机器人？”
“到不了那种程度。人，作为全宇宙最复杂最精密的机械，想要达到那种级别的操控还是很困难的。只能稍微共享视听信息，很轻微的改变他的一点点决定。”
秦渊点点头。他这时才开始认识到普通人与相变人之间的差别。不客气的说，不正是无夏所认知的那种，人与仙的差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