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总是最讨厌黎明，因为黎明总是让他们潜伏了一夜的身躯感到酸痛，明明前一刻还清明的思维突然间便凝滞了下来。杀手是不能放任自己一丝一毫的松懈的，于是不知道有多少个杀手在黎明里丧命。指挥官也不喜欢黎明，因为黎明总让人产生一种不切实际的希望，然而事实往往和希望背道而驰，因此在黎明和下一个黎明之间，总是饱吸了战友的鲜血。
作为一名业务熟练的杀手和一个初出茅庐的指挥官，饮血实在讨厌黎明前的等待。且不说别的，即将到来的大战就足够让人烦心了，没有补给，没有医药，没有预备队，没有情报，甚至没有足以支撑起战士们士气的信心。不光是战士们没有信心，他自己也没有。
这样的仗到底要怎么打！饮血烦躁地从亮出三寸长的一段锋刃，龙牙宝刀散发出的淡淡的血腥味道像是一剂强有力的镇静剂，抚平那一瞬的暴躁。仗还是得打，自己手上现在有六十多个人，幸运地是其中没有重伤员，个个都是饱饮了鲜血的战士，他们和前一天的自己有着天壤之别，他们不再是花拳绣腿的世家子弟，他们是战士，他们要靠着自己每一分的潜力在这十万大山里拼搏，要用手里的武器，用每一寸身体，用不可磨灭的意志摧毁敌人，他们要活下去。
就在这样一个暴雨倾盆的黎明里，饮血做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他们的战斗目标不是如何杀敌，而是如何活着找到大本营，因为他敏感的觉察到，如今的自己实在没有什么胜算，当然敌人也没有多少胜算，他的人和往生门的人都是棋子，棋手却是个顽劣的孩童，正毫无章法地控制着棋局的发展。在找到能控制棋局的办法之前，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因为棋手的一时兴起而成为这一局的弃子没办法，谁让这个叫做“自然”的棋手喜怒无常呢？
对于一个战士而言，活着就是为了战斗，饮血不知道多少次听过这句至理名言，可是如今的他更清楚一点，作为一个人而言，战斗就是为了活着。
饮血悄悄的披上外衣，掏出被泡的不成样子的烟卷，自然是不敢点火，他把烟丝抽出来扔进嘴里，用力地咀嚼了几下，迅速皱着眉吐掉。尼古丁确实有奇效，至少，饮血觉得清醒多了。他抬手看了看战术手表，果然，五点四十，黎明已经过去了。
外面的暴雨稍微小了些，地上的污泥厚的黏脚，当然没办法掩盖行踪当然也没必要掩盖。饮血让人把仍在熟睡的联军兄弟们叫醒，他们找了棵能避雨的大树，吃了一顿煮的看不出来内容的早餐（那其实是几个人凑出来的压缩饼干末和几种安全的野菜，当然还包括饮血的珍藏，一小袋盐），然后稀稀拉拉地站成纵队，准备来一场毫无意义的战前动员。
饮血看着没有军容的队伍皱了皱眉，可是战士们脸上的倦容浇灭了他的火气，能活下来就不容易，其他不切实际的东西，还是算了吧。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脸坦然地站在队伍前面，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本来大家就没有什么力气调侃，说话也是需要心情的。这下子六十多号人安静的出奇，只听见伤员们短促的抽气声还有淅沥的雨声。
“今天这里没有长幼尊卑，更没有门派之别，能从昨天的混战里活下来，我相信大家都成长了不少。或者说，多多少少都想了想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在这十万大山里流汗流血，为什么不能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吃个早饭，看几张报纸，打打牌，上上网。
没错，我在这敢坦言跟各位说，这支联军刚组建的时候，我看不上这队伍里的大多数人！当然你们也在其中，说老实话，你们这些人出身武学世家，基本功都挺扎实，招式也花俏，可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们不具备，你们身上缺少属于战士的杀气！你们没见过血，没杀过人！”
或许在半个月前，这队伍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会站出来反驳饮血口出狂言，可是经历了这几天的血战，他们早已经变得沉稳多了，或者说，变得麻木多了。没错，人贵在自知，就算是饮血不说他们也清楚，出身世家弟子的他们或许是竞技场上的胜者，却永远无法和索门同量级的对手相抗。
然而代君筹的这一次远征给了他们机会，他们从一个花拳绣腿的武者成长为一个坚毅果敢的战士，这或许并不是他们想要的，却已然成为事实。
饮血从大家若有所思的眼神里收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支队伍终于有了自己的魂魄，有了属于高手的胸襟和判断力，别看这六十多人的队伍个个带伤，神色疲倦，饮血确定他们能爆发出的战斗力远远超过了初时数百人的大军。
“那我们再说说刚才那个问题，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远征？不怕大家鄙视，索门是因为欠着代君筹一个大人情，同样希望借着这次远征重回故土，认祖归宗。”这话大家都懂，索门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营生，树大招风，在龙朔若是没有免死金牌万万不敢开枝散叶。”上一任的高买老头子和枫是忘年交，关系一直非同寻常，唐门的公主是代君筹的义妹，蛊门的紫瞳更是为了代君筹不幸殒命，销器门是嗅到了商机，盗门的兄弟们和我索门一般，也是为了给自己正名，至于武当少林的朋友们，或许是为了分一杯羹，或许是为了造势，或许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但是谁也别来和我说什么“这是为了江湖道义”之类的鬼话，去他江湖道义！”饮血声音徒然高了八度，又重复了一次，“去他江湖道义！”
众人都是一怔，然而顷刻就反应了过来，跟着怒吼道：“去他江湖道义！”没错，所谓的江湖道义，所谓的人间正气不过是小说家的说辞，他们人在江湖，却一直没有找到所谓的道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