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快七点的时候,林映茹终于回来了。伊祥轩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一见母亲回来,马上去张罗摆碗筷。
林映茹看上去并没有伊祥轩想象中那么疲惫,她容光焕发,神采飞扬,把车停好后带着微笑进了客厅。伊祥轩赶快迎上去问:“妈妈,你回来了?累坏了吧?”
林映茹一笑说:“没事!唉,刚接手嘛,事情有点多。不过,我还能应付。那些顽固派还以为我一个女流之辈扛不了,我倒要让他们看看,我一个女流之辈怎么了?照样可以掌管公司!哼,小看我?我会让他们知道,他们错了!”
伊祥轩看着突然变得如此要强的母亲,觉得很陌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默默地帮母亲盛好饭递过去,然后低头吃起来。
林映茹边吃边对父母说:“爸,妈,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要不,装修公司那边的事,就由你们多帮着我点儿。反正装修公司离你们住的房子也近,来去也方便。真是不好意思,你们才退休,没过上几天消停日子,我就又让你们辛苦了!”林映茹说完,抱歉地笑笑,给父母各夹了一块肉。
林父神色凝重地点着头说:“唔,这个没问题,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怎么忍心看你一个人辛苦?更何况,你还带着轩轩。我这把老骨头,还够折腾几年的!以后轩轩长大,可以帮你了,我们再退休也不迟。”
听到外公这么说,伊祥轩顿感心情沉重,他隐隐觉得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受父母宠爱的宝贝了,而在一夜之间就成了负担。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现在的他,要帮母亲管理公司显然太不现实,他只能好好上学,然后帮家里做点家务,让母亲少辛苦点。可是他一向很讨厌做家务,以前家里的活都是母亲干,有时候父亲休息,有空就做,他都是只负责整理自己房间的。家里的阁楼几乎全是他一个人的天下,只有父亲会去使用那个书房。而母亲,偶尔会去打扫一下他隔壁那个空房间。
林映茹一听父亲说会帮她,马上妩媚地笑道:“谢谢爸爸!”
林母也说:“是啊,映茹,咱们一家人,我们不帮你,谁帮?唉,谁叫你这么命苦,自己身体不好,剑凡这么能干,却又,”林母说不下去了,低头抹泪。
林映茹忙劝道:“好了,妈妈,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边吃饭边哭,胃会疼的。”
林父掏出手帕帮妻子擦去泪水,安慰道:“行了,也是映茹命不好,这么好的丈夫,却这么早就走了。好好吃饭吧,别想了,我们多帮映茹做点事也就是了。以后她再遇上个合适的,又成了家,她有了帮手,我们也就可以安度晚年了。”
林映茹笑了笑,眼神里看不到悲戚,反而闪着些光芒。伊祥轩不知道母亲心里究竟怎么想,但他知道,母亲一定会和那个秦立风在一起的。如果母亲要让那个秦立风做他继父,他无论如何不会答应!
若不是葬礼那天晚上偷听到母亲的电话,也许伊祥轩还不会这么想。毕竟丈夫死后再找爱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母亲和那个秦立风,在和父亲结婚之前就有来往,而母亲的表现,也让伊祥轩对这个秦立风莫名地反感。
伊祥轩想说点什么,可是却不知道怎么说,他给三位长辈每人盛了一碗汤,终于憋出一句话说:“我会赶快长大的,妈妈不用担心。外公,外婆,你们快吃饭吧!”
林父林母都夸伊祥轩懂事,也都不再提伊剑凡去世的事。吃完饭,天色已经暗了许多。林映茹收拾好碗筷,就开车送父母回他们的住所。伊祥轩不想做作业,他怎么也提不起心情。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看着梳妆台上父亲和自己的合影,他又想起父亲对自己的种种好来,眼里忍不住又溢满泪花。
窗外,天空渐显暗蓝,接近山顶的地方,一抹晚霞懒懒地浮着,颜色已不再艳丽,但仍可看出之前的光彩。夕阳早已看不到了,只有那暗红和橘黄的云带,依然镶着阳光给予的边圈。远处的山已经看不清楚,只剩黛黑一片,依稀可辩山形轮廓。华灯初上,路灯形成S形的光带,蜿蜒向远方沿展,装点着夜幕下的城市,看上去华丽非常。但伊祥轩却没有心情欣赏,他心里揪成一团,想着父亲怎么能就这么撒手离去,又想着母亲与那个秦立风,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外公在墓地的时候曾经对秦立风说过一句话:“秦立风,这下,你满意了?哼!”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父亲的死和秦立风有关系?想到母亲半夜打电话的语气,想到母亲在医院守自己时,秦立风也在旁,想到在墓地,母亲与秦立风一直在一起,难道他们?伊祥轩不敢再想下去,他怕他会想出更可怕的事来。不行,不管母亲怎么说,一定要阻止她与秦立风交往!母亲说父亲与她结婚是为了林家的财产,那谁又能保证,这个秦立风不是呢?
想着这些,伊祥轩脑子里乱了,他烦躁地抓着头发,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家里格外安静,静得让伊祥轩心里有些发慌。他摘下墙上挂着的小提琴,想要拉上一曲,没有声音的房间,实在是太可怕了!
还是那首《爱仅是一个梦》,那是父亲伊剑凡教给他的。虽然他拉的没有父亲拉的好和顺畅,但还是能拉出那种感觉来。也许,不到十五岁的伊祥轩还不能完全领会曲中的意境,但他在拉琴的时候,仿佛看到父亲正微笑着坐在一边,看他拉琴,那慈祥的笑容,那双迷人而深邃的大眼睛,都让他深深怀念。
忽然,伊祥轩看到了父亲,他真的在旁边看着他!还是那套休闲装,灰色带蓝色条纹的T恤衫,白色的裤子,头发梳理得很整洁,正依在窗边,眼睛半睁半闭,头随着旋律轻轻摆动,似乎正沉醉于这美妙的曲子中。
“爸爸!”伊祥轩喉咙哽咽了,他叫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而父亲,仍然是一副无比陶醉的模样,手还轻轻放在胸前打着拍子,像在鼓励伊祥轩。伊祥轩的眼泪掉了下来,他继续拉着曲子,只想让父亲继续这样听,这样看,这样欣赏,他怕他一停下手来,父亲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