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徐守正前来问安:“大人昨晚休息得可好?”林向南一笑:“我是天生劳碌的命,在哪里都能睡得下。当年我还是个书童,林大人也就是我家少爷当时是个秀才,我们上京赶考,为了赶路错过了客栈。结果,你猜怎么着?”“怎么了?”徐守正显得很有兴趣,很是入迷,虽然内心焦急如焚。“我们晚上到了一处坟地。当时又累又困,少爷说:‘正好这里比较宽敞,而且绝对没人打扰,咱们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结果那晚我们靠着坟头睡了一晚,而且还做了一个好梦。从那时候起,无论在哪里,只要想休息就能够睡得着。”徐守正一拱手:“大人好胆魄!”林向南哈哈大笑。笑声过后,林向南开始转入正题:“今天是你和他打赌的最后一天。昨晚他的态度告诉我很多东西,我能够肯定这件案子必然和他有关。至于幕后真凶是谁,我想这以后再说,眼前之事就是先让你度过难关,把这场赌博打赢了。”徐守正赶紧躬身:“多谢大人!”林向南问道:“你们忙了四天,看得出来,大家都比较辛苦。只不过——”他一笑:“在下在断案方面是个外行,如果说错了请不要见怪。”“大人直说就是,卑职绝对不敢!”“嗯,我是说你们没有抓住关键所在。”“关键所在?”徐守正有些不解。“很简单,徐怀义说自己案发时间没有在场,而你们都相信他就是凶手,那么只要重新询问一下那老鸨和那妓女,不就清楚了?”徐守正脸色暗淡:“案发后,卑职第一时间就审讯了这二人。她们一口证实我那逆子在案发之时就在那里。”林向南微微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也!本官如今再次审讯二人,自然有原因。”徐守正一愣:“敢问是何原因?”林向南脸色一整:“如今我们十有八九都能够断定令郎涉身其中。果真如此,那么在案发之前,他必然买通此二人。徐知县,本官此话你可认同?”徐守正点点头:“的确如此。”林向南:“如果你是令郎,在案发之前如何买通此二人?”徐守正不假思索:“那还不简单,给予足够的银两即可。”林向南摇摇头:“没有这么简单。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爱财如命,只有极少数人为了钱财连命都不要。你我二人皆是朝廷大员,在官场多年,所审判的案子不知凡几,你应该知道哪些人是要钱不要命的吧?”徐守正点点头:“的确如此。比如江洋大盗、占山为王的草寇土匪、谋财害命、见财起意的地主百姓。可是——”徐守正话锋一转:“这与本案有何关系?”林向南冷笑一声:“至关重要的关系。我问你,在你审讯的所有案宗中,可有老鸨妓女为钱财而杀人的?”徐守正一拍额头:“还真没有!大人的意思是——”他眼睛越发光亮。林向南打断他的话题继续说道:“古往今来,老鸨妓女只求和气生财,而不是谋财害命。为什么?因为她们把自己的命看得比钱财还重要。所以,如果我是令郎,我不光给予足够的银两,更会给她极大的信心。”“信心?”徐守正一愣。“是的。所谓的信心就是保证。我要让此二人对于我能安全渡过此劫有着深信不疑的信心。”林向南继续说道。“所以,此二人在案发之后被卑职审讯时一副毫不惊慌甚至胸有成竹的样子。”徐守正边回忆边总结。林向南点点头:“你可见过哪个老鸨、哪个妓女在面对朝廷官员严加审讯时还能够如此镇定自如,不仅如此,甚至还能够看看而谈有问必答的?”“是啊!现在想想果真如此。当时我审讯她们的所有问话,她们都对答如流,好像是早有准备。”徐守正恍然大悟。“如今已然不同,在大人调派人手对整个三凤县进行搜查,整个三凤县都被大人弄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时候,试问内心有鬼的人如何睡得安稳?”林向南继续分析。“对、对、对对对。现在她们没有任何信心了。这次审讯,她们为了自保,必然会如实招供。”徐守正内心钦佩之极。说着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哎呀,我们忙活了半天反倒不如大人的一句话。”林向南抬手制止了他:“话不能这么说,这也算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而且你们也并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说着,他站起身来:“大人,咱们升堂吧!”“升堂?”徐知县一愣。“对,今天就审那老鸨和妓女。把涉案人员,能传唤的都传到大堂上!”“是!卑职明白!”徐守正一躬身退了出去。
“升堂——威——武”两边的衙役站立两排。一个个拿着大棍,显得威武雄壮。“来人,带证人怡香院老鸨、小桃!”林向南做事非常实际,没有一顶点的虚的。既然这次升堂主要是审讯她们两人,就没有必要罗哩罗嗦走过场了。“怡香院老鸨”“小桃”两人跪下低着头自我介绍,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然后一起说:“拜见大人!”“你们抬起头来!”林向南威严、有力而又低沉的声音传来。她们二人一起抬头,看到了这位年龄不大却不怒自威,尤其是穿着朝廷官服、满身正气的陌生官员。“老鸨!”“在!”“本官问你,你最后一次见徐怀义是什么时候?”“是在七天前。”“当时他穿什么衣服去的?”“一身素衣!”“可有人陪伴?”“没人!”“你领着他进了小桃姑娘的房间?”“是,大人!”“他何时走的?”“晚上!”“你撒谎!”徐守正忍不住站起来吼道。“徐大人,稍安勿躁!”林向南颇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可有人证?”“当时小人将他领到了小桃的房间。这个过程中,很多人都会看到。不过——”“不过什么?”“大人您是知道的,那地方就是男人去寻欢作乐的。别人即便是看到,也不会记得的。”林向南点了点头,笑着说:“好一张利口,你干这行倒是真适合!”“不敢!”老鸨低着头回答。“你是小桃?”“是,大人!”“本官问你,你一天都在陪伴徐公子吗?”“是的,大人!”“这期间他都没有出去?”“是的,大人。”“方便都没有出去吗?”“大人,您不了解我们怡香院,我们那里的设置很周到。客人不会出去方便的。”小桃低头说道。林向南点了点头,扭头转向徐怀义:“徐公子,本官问你,老鸨和小桃姑娘所说可全部属实?”徐怀义大模大样站起来:“大人,她们二位所说全部属实!”“那你对小桃姑娘的服务满意吗?”林向南面带微笑。这句话让大堂所有人都非常尴尬。毕竟,一个妓女的服务不用问就知道是什么。小桃脸泛晕红,臻首低垂,手弄衣角,其姿态甚是害羞撩人。徐守正则是不停地端茶喝水以掩饰其窘态。徐怀义没料到林向南这么问,虽然他风流成性,但是在如此严肃的场合下被人问及此事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忍不住面红耳赤嗫嚅回答:“小人不、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林向南一笑:“本官是问你小桃姑娘的服务是否让你终身难忘。”徐怀义一听顿时大振:“是的,小人每次去那里都是去找小桃姑娘。她是让小人终身难忘的女子。”林向南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当天的事情可是记得非常清楚了?”徐怀义想反驳,但是被自己所说的那句:“终身难忘”给死死地扣住。他只好点了点头。“嗯,小桃姑娘,我想您当时也会记得非常清楚吧?”林向南问着。“是、是大人”小桃虽是风月女子,察言观色比较在行,但是对于这种步步为营的询问却是颇有些不再适应。“好,既然如此,来人——”林向南似乎等到了早已料到的结果,下了命令。“在!”旁边的衙役走了出来。“将笔墨纸砚准备两份,给徐公子和小桃姑娘。”“是!”衙役说着就下去准备。“二位,你们所说的话本官相信,但是这位徐大人未必相信。徐大人,我说的对吧?”说着扭头看着徐守正。徐守正立即站起来,大声说道:“卑职死也不信!”林向南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说道:“听到了没有?本官为使徐大人心服,不妨将你们所述重复一遍,如果一样,徐大人就相信,反之,连本官都不相信了。怎么样二位?为了证实你们的确是在一起,还请二位将所经历的事情以及对话,都写出来。当然,床第之间具体的细节就不用浪费笔墨了。如何?”徐怀义和小桃顿时面色苍白。他们明白自己掉入了林向南的陷阱:如果他们真地在一起,那么所述必然一样;反之,可就露馅了。两人迅速对望一眼,同时点了点头。“来呀,请二位到后院的两间房中,没有本官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屋,屋外命人把守。”
看着他们走到后院,徐守正忍不住走到林向南面前举起大拇指:“大人,您这办法真高!旁人动不动就动刑逼供,而大人却——”林向南一笑:“动刑是最下下策,并且很容易屈打成招。千百年来冤死在刑罚下的无辜之人不知凡几。所以大人时常对我们谆谆教导,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动用刑罚。”徐守正一躬身:“卑职定要以大人为楷模。”“还是等案件破了以后再说吧。”林向南笑了笑,然后脸色逐渐凝重:“我现在担心的倒是那四车东西,到底是不是官银。”“大人放心,这个卑职有绝对保证。”徐守正几乎要发誓保证。他继续说道:“只要他们的供词不对,那我们去后院将这官银打开。那时,物证、人证俱在,我想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必然现形。”“到时候再说吧!”林向南有些意味深长,又有点模棱两可。
拿着两份供词,林向南微笑着看着,渐渐地脸上的笑意淡去,继而眉头紧皱。徐守正逐渐的担心,因为他隐约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徐怀义和小桃则是面有得色,似乎早在预料之中。“徐大人,你来看!”林向南说着。徐守正赶紧走过去,接过两份供词互相对照。看着看着,他睁大了眼睛,双手颤抖,紧接着全身发颤。还没看完,他就要撕这供词。林向南赶紧拦住他:“你干什么?”“大人,他们早就串通好的。不然不会这么一致!”原来这两份供词几乎一模一样。如果说一个字不差有些夸张,但是主要内容却是百分百一样。难怪他如此气愤。林向南看着徐怀义和小桃。这两人挑衅般地看着林向南。徐怀义站起来一躬身:“还请大人还我一个清白!按照我们的约定,他——”说着他一指徐守正:“应该立即递交辞呈,告老还乡,换一个有才有德之人来做这三凤县知县。”“畜生——”徐守正已经接近疯狂。林向南脸色一沉:“徐大人,公堂之上岂能说此污言秽语?”徐守正这才慢慢坐下。他如今脸色灰白,心灰意冷,两行眼泪流了出来。徐怀义冷笑一声不再看他。小桃却有不忍之色不敢看他。“徐公子,你认为这件案子和你无关了,是吗?”林向南问道。“那当然!”徐怀义如今不依不挠,理直气壮。“本官也觉得差不多了。不过,在宣判之前,还请小桃姑娘看一样东西。来人——”“在!”“拿给她看看!”“是!”衙役说话间走到了小桃旁边,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递给了小桃。小桃有些奇怪,接过来打开。突然间,她惊呼一声,一松手,“啪”的一声,一物事掉在了地上。众人一看原来是块牌子。上面只有一个红色的字:“月”。小桃顿时体如筛糠,脸色惨白。林向南一笑:“小桃姑娘,你可否为本官解释一下这是什么东西?”“大、大人,这、这是——”小桃几乎失去了说话的勇气。老鸨在旁边看着也是大吃一惊。“老鸨,你说说看!”老鸨动了动嘴唇也没有说出口。她们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这块木质的牌子如今似乎是一条毒蛇在吐着红信狰狞地看着她们。林向南猛然把惊堂木一拍:“大胆老鸨小桃,竟敢欺瞒本官。还不说实话?”两人赶紧磕头,抬起头来就要说话。徐怀义脸色大变。他不知道那个木牌是什么东西,代表着什么含义竟然让她们如此惊慌失措。但是他知道的是如果她们说实话,自己可就再也脱不了干系。“不能让她们有机会说话。”想到这里,徐怀义赶紧站起来:“大人,不知道她们有什么地方对您有所隐瞒?”林向南冷笑一声:“哼,徐怀义,你以为你真的能骗过本官?你不是要听解释吗?她们说的就是解释。”说话间,眼睛一瞪老鸨和小桃:“怎么?还不说吗?”老鸨赶紧连连磕头:“大人,小的该死,小人——”刚说到这里,小桃突然插口:“大人,这是我怡香院的‘月牌’。”她似乎突然间胸有成竹。“这牌子代表着什么意思?”林向南步步紧逼。“按照我们怡香院的规定。凡是怡香院的姑娘将这牌子挂在门上,就说明这几天是这间屋子的姑娘不方便。”小桃侃侃而谈,毫无惧色。林向南冷哼一声:“不方便是是什么意思?”大家没想到林向南这么问。因为谁都知道女人所谓的“几天不方便”是什么意思。林向南去偏偏打破沙锅问到底。徐守正暗暗钦佩:高明,这才是真正的断案。“不方便就是说这几天女子例假来临,不方便和男子交欢!”小桃豁了出去。林向南继续问道:“如果这牌子挂在小桃姑娘你的房门上,是不是表示你这几天也不能和男子交换?”小桃只得承认:“是!”林向南冷笑一声:“可是,我派人去怡香院调查,根据其他人提供的消息,说你这牌子在十天前就已经挂上,总共挂了四天。”这句话让徐守正大喜,徐怀义大惊。他狠狠地瞪了老鸨一眼,猜到当时自己收买老鸨,让他找个熟悉的姑娘。这样,有人问起来,就让她和这姑娘说自己在这里呆了一天。他这样做本来是用银两收买那姑娘一天。没料到老鸨见钱眼开,生怕耽误其他姑娘“开工”,竟然找了一个空闲而且是正在“不方便”的姑娘。他心念电转,猜想如何挽回败局。小桃针锋相对:“不错,的确是挂了四天,怡香院的姐妹们并没有说谎!”林向南冷哼道:“既然如此,难道你还接客?”小桃似乎早有此预料,冷声说道:“大人,这接客未必就是交欢啊。当时小女和徐公子只是饮酒而已!”林向南冷笑一声:“好一张利口。按照你所说你们俩只是喝酒并没有做其他的了?”小桃只得承认:“不错!”林向南猛然把惊堂木一拍:“大胆,竟敢欺骗本官。我来问你,你这供词之上的‘颠鸾倒凤’是何意思?”小桃脸色一变,没想到林向南在这里等着她。林向南冷笑一声,又对徐怀义说道:“徐怀义,你这‘巫山云雨、襄王神女’我看就不用解释了吧?”徐怀义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怎么样?两位?你们还有何话要说?”徐怀义眼珠儿一转:“大人,当时小人和小桃姑娘烂醉如泥,想是把没有做过的事情当成了做过一样。”林向南冷哼一声:“狡辩,那你们酒醒之后难道还不知道吗?小桃在怡香院也就几年时间。身为女人知道这几天特别关键。难道还能与你烂醉如泥?”说着他一拍惊堂木:“小桃,本官为何已经调查之后还是让你写这供词?就是想给你个机会。如果你说了实话,这供词就是你无罪的保障。然而——”他摇摇头叹息了一声:“你却依然撒谎,隐瞒案情、欺骗本官,这供词可就成了你犯罪的证据了。怎么?到现在你们还不说实话吗?”小桃这才知道神经已经完全崩溃,赶紧伏在地上:“小女该死、小女知罪,还望大人——”还没说完,徐怀义猛然站起来:“不错,我是没去怡香院。我无非是犯了隐瞒之罪。可也不能代表我杀了人。”“好啊,你倒承认的很快。你没去怡香院却又为何欺骗众人说你在那里呆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