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方友
坏瓜姓关,叫关亮。由于爱说别人“坏话”,所以镇上人皆称他为“坏瓜”。其实,坏瓜所说的“坏话”,并不全是小人干的背后下刀子的那种,而是抓住谁就能当笑柄。我们那地方儿称此为“出相” ,别处叫“出洋相”。关亮爱出别人洋相,所以才落下这个浑号。
记得坏瓜比我大十多岁,我十几岁时,他二十几岁,已婚。结了婚的关亮童心并不见退,常领我们到处看电影。那年月乡间文化生活奇缺,到了晚上没事儿干,就打听何处有电影,虽然都是些老掉牙的 “三战”(《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和阿尔巴尼亚的破片子,但总比没有强。有时要跑十几里路。坏瓜为看电影,特意弄了个五节手电筒,像根哨棒。弄五节手电筒主要是为了旧电池 利用,五节旧电池合在一起,灯光就贼亮。那时候,坏瓜对别人的废电池很青睐,拾了,拿回家,放在窗台上晒,或扎上眼儿朝里灌生盐水,晚上装进五节电筒内,就能撑一个晚上。五节旧电池通过整 治,的确能“回光返照”,打到天空中,能像探照灯的光柱一样让人振奋。
坏瓜看电影还爱挤“花场子”。“花场子”是我们那一带的土语,换句话说就是朝女人多的地方挤。可以说,坏瓜每晚不辞劳苦地带我们到处跑,主要目的就是挤“花场子”。他说他最爱闻女人身上的 雪花膏气。坏瓜还有一手勾女人的本领,他能一眼看出谁是风流女人,看准了,就去“挂”,然后就朝麦地里领。那时候,男女之间不讲钱,像是各取所需,事成了,各奔东西,提起裤子就分手。坏瓜 说,有时睡过了,第二天见了面就认不出了。我们都晓得坏瓜的嗜好,所以一进电影场就自觉与他分开,让他去单独行动。不想次数多了,被人盯了梢儿。有一次,他刚领一个女人到麦地里还未行事, 就被人摁住,挨了一顿苦打,差点儿被打断一条腿。
除去勾女人外,坏瓜还有个嗜好是爱捉奸。记得有一天看电影回来。天色已近半夜。但坏瓜余兴未尽,说是要领我们去捉奸,问我们敢不敢。当时我们多是未婚青年,对男女之事充满了神秘,自然齐声 响应。那时候镇东街有个女人叫瓦儿,长得很漂亮。瓦儿是工人家属,丈夫在宁夏贺兰山当煤矿工人,几年才能探一回亲。瓦儿耐不住寂寞,爱招男人。
说来也巧,那天晚上瓦儿果真留下一个男人。坏瓜领我们悄悄贴近窗户口,先仔细听了听,等听准了,再用口水湿了窗户纸,接着猛然打开手电棒——床上的瓦儿和那个野男人,皆是赤条条。看清了, 那男的竟是一个公社干部。二人被强烈的光束刺得迷了眼,我们在外大笑不止,然后哄然而去……不想第二天,那瓦儿却投井自尽了。
瓦儿投井之前,还留下一封遗书,大骂坏瓜不是人。原来,这坏瓜也与瓦儿相好,带我们去捉奸纯属吃醋。瓦儿虽说风流,但全是公开的秘密,她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现在突然被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她就有点招架不住,更怕她的丈夫知道,觉得没脸见人了,就寻了短见。
这消息传到贺兰山,没想瓦儿的丈夫不愿意了,因为瓦儿这一死不当紧,撇下了个娃娃没了娘。再说,瓦儿的男人比瓦儿大八岁,当年找对象就不容易,是当了工人后才寻的瓦儿。现在瓦儿死了,想二 婚就更难。瓦儿的男人就将坏瓜告下了。因为有瓦儿的遗书为证,人又死了,坏瓜就很害怕,也悬梁自尽了。
我们几个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就觉得很亏心,见人老躲着,从此再也没外出看过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