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湖广总督桂辰非常兴奋,因为昨天俄租界巡捕房抓了几个革命党,还搜出一本革命党的花名册。俄国领事馆把犯人引渡到江汉关署后,桂辰当即命令按花名册上的名字在武昌城搜查,结果抓住四十多个革命党,今天早上把三个领头的砍了头。想到自己不费一枪一弹就平息了一起暴乱,桂辰太得意了,要知道今年四月份革命党在广州暴动,刺杀了广州将军,还占领了总督府,最后还和大清军警血战街头。相比之下,自己兵不刃血就平息了还在预谋中的暴乱,实在是太英明了。桂辰为自己的果断感到无比自豪,于是他立即给北京发了份电报,说“弭(mǐ3)患于初萌,定乱于俄顷”。
中午,朝廷回电,对桂辰进行了嘉奖,说他“及时平乱,能弭大患于初萌”。桂辰高兴极了,这是何等的功劳,这是扭转乾坤、力挽狂澜的大手笔呀!想到这里,桂辰顿时觉得自己前程似锦、无限辉煌。他在想,说不定过些时自己就会被皇上一道圣旨调进军机处,成为大清国属一属二的重臣。为了庆贺自己的成功,晚上桂辰还喝了几杯小酒。
负责湖北全省军务的军事参议官兼兵备处总办尔珫却没桂辰那么乐观,从广州暴动开始,尔珫就觉得武昌城内有股暗流在涌动,铁路风潮开始后,涌动的迹象更加明显。这段时间,为防止兵变他伤透了脑筋。上个月尔珫跟桂辰商量,乘着铁路风潮的机会,把新军中不稳定的队伍都派出去,把革命党人都分散开来,这样一来,革命党在武昌暴动的机会就少了。商量过后,尔珫让章霄把第三十一标(团)和第三十二标一营交给督办川汉粤汉铁路大臣端方,让他带到四川去保铁路。把第四十一标一营派往宜昌,三营左队派往岳州,第二十九标三营派往郧阳。马队第八标三营派往襄阳。因为尔珫知道,这几支队伍里的革命党人要比其他队伍多得多,由其是第三十一标,他们一走,武昌城就安全了。
这几支队伍走后,尔珫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紧张,因为根据军营里和警察局的密报,种种迹象表明,革命党人最近将要有一个大的行动,这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因为武昌城内早已盛传革命党人将在中秋节起事,街头巷尾都在说什么“八月十五杀鞑子”(农历八月十五,是阳历十月六号)。尔珫不可能坐视事态的发生而不做任何的防范,他立刻召集武汉三镇知县以上的文官,和督队(连长)以上的武官,召开了一个紧急防务会议。
在会上,尔珫铁青着脸,敲着桌子,极其严肃地告诉大家:种种迹象表明,革命党人近期要有一个大的行动。因此,各县要对辖区内的革命党人严加防范,各队要对营区里的士兵严加控制,各警察局要对街上的行人严加盘查,全力防止暴乱。各级官员在会后,对会议的布署要立即执行,对执行不力,玩忽职守者将严惩不怠,决不姑息。尔珫同时宣布,新军、巡防营提前过中秋节,中秋节期间各军营一律不许放假。各军营将配发给士兵的子弹全部收缴,全都送到楚望台军械库集中存放,楚望台军械库要加派军官监督管理,以防不测。
会后,尔珫命令各城门守军要对进出城的人严加盘查,命令军警在主要街道上增设岗哨,命令城内所有旅店客栈关门,不得留客,同时,武昌城内晚上实行宵禁,所有市民不得上街,否则按革命党论处。尔珫一直怀疑炮八标二营管带姜明经是革命党,现在是关键时刻,自然不会放松对他的监视,尔珫特意安排了两名督练公所的课员,对姜明经进行二十四小时监视。尔珫还从汉口调来右路巡防营入城助防,因为这个巡防营的士兵大多数是旗人,比较可靠。一切都布置完毕,尔珫仍不放心,他又命令大清海军长江水师停在武汉江面上的“楚豫”号、“楚谦”号两艘军舰日夜升水、全天戒备。
昨天,接到桂辰的命令后,尔珫马上命令关闭武胜门、汉阳门等所有城门,进行全城大搜捕,结果抓获了四十多个革命党。尔珫随即连夜组织审讯,自己亲自主审,谁知这些革命党一个个都是硬骨头,用了大刑还宁死不招供,一直审讯到今天早上,一点结果都没有。尔珫恼羞成怒,下令将彭楚藩、刘复基和杨洪胜拖出去砍头示众。抓住革命党后,尔珫不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感到事态严重,他立即派一队工兵去楚望台,在楚望台军械库周围修筑工事,加强防卫。然后,他又在街上增加岗哨,还亲自跑到各个营巡查一番。最后,他还是对守卫楚望台军械库的工程八营不放心,准备把工程八营换成三十标一营的荆州旗兵。
因为这个军械库实在是太重要了,这个军械库里平时存放着一百二十四门野战用的格鲁森57毫米过山炮和炮台用的阿姆斯特朗重型要塞炮,五万九千支汉阳造步枪和大量的弹药,是全国四大军械库之一。前些时,许多部队调离武昌,带走了大量的大炮和枪支,后来又奉命调配到全国各地不少大炮和枪支。即便如此,现在的楚望台军械库里还有十几门大炮,三万多支步枪,和大量的子弹与炮弹。
工程八营是奉第八镇(师)统制章霄的命令守楚望台军械库的,章霄认为工程八营组建得比较久,跟随自己在武昌驻防多年,革命党人估计不多,比较放心。这样安排尔珫根本就不放心,这么重要的军械库怎么能让汉人来守,不行,一定要换旗人。大清国是旗人的天下,所以说只有旗人才最忠诚,最靠得住,所以尔珫准备换防。这个时候已经快到吃晚饭的时间,尔珫昨天一晚上没睡,现在熬得眼睛直打架,他决定先眯一小会儿,然后亲自带三十标一营的旗兵去换防。因为,这个时候换一个营去守军械库,是明显地表示对工程八营不信任,尔珫怕工程八营的士兵不满,引起骚乱,所以决定自己亲自带队去。
桂辰吃完晚饭,陪着姨太太们打了两圈麻将,他看到天色已晚,而且昨天因查革命党的事一夜都没睡好,今天想早点睡,于是就让姨太太们散了。然后他给章霄打了个电话,问军菅里的情况,章霄回答说一切正常,让他放心。与章霄通完话,桂辰又跟二十一混成协(旅)协统黎元洪打了个电话,问他那里的情况。黎元洪说目前还好,没发现什么情况,黎元洪说自己会守在协司令部里一直到天亮。
桂辰放心了,他往太师椅上一靠,命人打来一盆热水泡脚,然后又拿起心爱的南瓜紫砂茶壶,啜(chuò)了两口,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地哼起了京剧《空城计》:“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桂辰忽然感觉自己就像诸葛亮,镇定自若地坐在城楼上,一抚琴弦,吓退了司马懿。哼了几句之后,桂辰掏出怀表一看,已经七点多了。桂辰让丫环把自己的脚擦干,而后走到床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准备脱去衣服上床睡觉。正在这时,一声清脆的枪声,犹如一声霹雳,刺破了宁静的夜空,把桂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工程八营的驻地(现为湖北省总工会),在中和门路(首义路)和分水岭街(紫阳路)交叉的十字路口的拐角上,这个地方叫黄土坡,离中和门(起义门)和楚望台军械库不远。今天,营里面气氛十分紧张。从昨天开始,工程八营代理管带宛洪方就下令所有士兵不许出营,并且把子弹全部上缴。本来,昨天下午共进会和文学社的士兵们就接到午夜十二点起事的通知,通知说以中和门炮声为号,起事官兵以白布缠右臂为标志。结果,在十点钟的时候,统一起事指挥部被军警破坏,由于没有人组织,当晚的起事没有进行。
今天早上,大家得知统一起事指挥部被军警破坏,彭楚藩、刘复基和杨洪胜三人被杀的事后,一个个都心急如焚,因为从昨天下午开始,各个军营里都在搜查革命党,大家都在商量怎么办,都觉得与其被查出来抓住,不如一咬牙拚一下,也许能拚出一条活路。乘中午吃饭的功夫,共进会成员、正目(班长)金兆龙找到工程八营的共进会总代表熊秉坤,熊秉坤也是正目。金兆龙小声对熊秉坤说:弟兄们都很着急,都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看怎么办。熊秉坤告诉他,自己正准备找他们商量。
随后,熊秉坤叫来营里的几个代表一起商量,大家决定今天动手。熊秉坤说,我想办法与二十九营、三十营的代表们联系联系,让他们和我们一起行动。一个小时后,熊秉坤下达了起事命令:起事时间在下午三点和出晚操之间。以呜枪三声为号。与二十九营、三十营同时起事。接到命令后,革命党官兵们都在营房里擦枪,把藏着的子弹拿出来,准备起事。
这些子弹是昨天下午邓玉麟和杨洪胜送来的,一共两盒,五十发子弹。拿到子弹后,熊秉坤自己留下六颗,给每个代表发了三颗,然后让代表们给胆大的士兵每人发两颗。昨天,宪兵们来军营搜查,一些士兵怕被搜出来,有的把子弹扔进了茅房(厕所),有的扔到了墙外。有一个士兵也想扔子弹,被程正瀛看到,他找那个士兵要过子弹,自己藏了起来。
傍晚十分,值班的二排长曹锦正带着两个哨兵到各个房间去查铺,看看有没有人偷偷溜出军营,再看看士兵们都在干什么。当他查到金兆龙这一棚(班)住的房间时,看到金兆龙和程正瀛正在擦枪,曹锦正想,这么晚擦枪,准没好事。于是他走上前去,怒气冲冲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在擦枪,以防不测!”金兆龙沉着地答道。
“以防不测,我看你们想造反。”曹锦正一把抓住金兆龙,大声命令哨兵,“下了他的枪!”
两个哨兵愣在一旁,不敢动手,因为营里面革命党士兵太多,动起手来搞不好会送命。
“反就反!你能怎样!”金兆龙一边抢枪一边叫道,“弟兄们,还不赶快动手!”
旁边的几个革命党士兵一拥而上,推开曹锦正,此时,程正瀛已将子弹压入枪膛,看见曹锦正和金兆龙扭打在一起,程正瀛冲上前去,用枪托照着曹锦正的头部猛击几下。曹锦正见势不妙,回头就跑,他一边跑,一边大喊:造反啦!造反啦!程正瀛“呼啦”一下拉开枪栓,照着刚跑到门边的曹锦正就是一枪。只听“叭”地一声,一颗子弹打在曹锦正的腰部。这一声枪响,刺破了夜空,也刺穿统治了二百六十八年的大清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