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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世相百态(2)

怎么办?坐在车上无疑是坐以待毙,但又怎能扔下孩子们不管?正在迟疑,二十四个孩子中有胆小的哭了起来,边哭边叫起了妈妈,毕竟都是十多岁的孩子啊。这一下引起了连锁反应,所有的孩子都叫起妈妈来,车厢里乱成了一团。纪书琴知道自己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不由说:“今天我就是你们的妈妈,妈妈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的。”孩子们齐齐一愣,随即喊起来:“妈妈!妈妈!”

这么一叫把纪书琴的眼泪叫出来了,略微定定神,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片葱茏的绿色,在满眼灰黄中是那样醒目——那是一排排一个人都合抱不住的树啊。山洪虽猛,这些树却像巨人一样不动分毫。要是能把孩子们送到大树跟前危险就小得多了,比在车里坐以待毙强得多。一咬牙,她吩咐孩子们:“大家手牵着手,下车跟我往大树那里走,过去抱住树就没事了。”说着打开车门,当先跳下去。

一下车,水就漫到她小腹部位。正要招呼孩子们,轮胎下忽然泥呼呼钻出一个人来,却是那个司机。纪书琴吓了一跳,“你没走?”“我说过,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出事的。”说着把手里的一团绳子一亮,“我刚才下车底拿这个了,没有它孩子们会出危险。”泥猴子似的司机把绳子的一头拴到自己腰上,另一头塞到她手里,又跑上车找到一个钢锭,这才用手提着下来,说:“我在最前面走,你和孩子们都用绳子绑住腰跟上来,记住要快!迟了就来不及了。”

这么一说,纪书琴隐隐听到一阵轰隆声,她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词,泥石流!这么大的雨,很容易冲塌山体,造成威力巨大的泥石流冲下来。那时候别说这几个人,大巴车也会被完全吞没!

司机双臂抱着钢锭,艰难地朝四五十米远的树林走去,纪书琴领着孩子们也下了水,拽着绳子一步步跟下去。才走出十几步去,水流的颜色就变了,由红黄变成了泥黑!冲力也越来越大,包括纪书琴在内,二十五个人要是没有绳子,一定会被冲进河谷。而这二十五个人被冲的力量,都落在前面艰难行走的司机身上。说起来也多亏了他抱的钢锭,上百斤重,像一根铁锚一样使他不致被冲力冲走。

二十六个人,在洪水的肆虐下像一条绳子上拴着的二十六个蚂蚁,一步一步挣扎向前。而大个子司机就是那个领头蚁。当他的手终于接触到树林第一棵大树时,就听后面轰然一声,大巴车坠下了河谷,溅起的泥浆有几丈高。孩子们一个个都跟了上来,纪书琴一个一个点着,当点到二十四时,不由热泪盈眶,大家总算安然无恙。树林中水流要小得多,孩子们一个个抱住大树,暂时要安全得多了。她看着眼前高大的司机,不由问:“谢谢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司机摇了摇头,说:“说出名字来给我家丢人。我爷爷也算老革命了,从小教我唱《保卫黄河》,作为他的后人却是不肖。”纪书琴笑着说:“你也不差啊,救了我们二十五个人呢。”司记自嘲地一笑:“幸好没丢下一个孩子,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纪书琴忽然想起那个电话来,问:“你弟弟跟你要钱干吗?怎么没有去?”司机语调缓慢地回答:“我爸死得早,我妈一个人拉扯大我和弟弟。前几年她得了肾病,可就是不治,怕花钱,到现在已是非治不可了,医院说得动手术,三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可是我在公交公司上班,工资低,弟弟打零工又挣不到多少钱,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不够啊,但我妈的病是不能再拖了。弟弟倒是想了个办法,可是……”

司机欲言又止,纪书琴没有追问。她丈夫就在市医院工作,这种事听多了,可还是一阵心酸。半天,她又想起一件事来,问:“怎么正好要三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医院图个吉利?”

司机正要回答,忽然泥水中一块石头砸在他手臂上,随即轰隆声震耳欲聋,大量泥沙滚滚而下,泥石流终于来了!

司机猛然自腰间拔出一柄刀来,飞快地把那根绳子割成二十几段,一一塞给大家,大声喊着:“快,把自己绑在树上,越紧越好,然后抱住头,几分钟就没事了。纪书琴恍然大悟,这该是眼下最好的自救方法了,忙让孩子们照做,自己也把自己捆在一棵大树上。

一抬头,发现司机还是伸开两条胳膊抱着树,原来绳子不够了。但这样的泥石流,再强壮的人也抱不住啊。纪书琴一把将自己的衬衣脱下来,递给司机。司机立刻明白了。刀子一挥把衬衣割开两半,再把自己也捆在树上。

这是当地百年来最大的一场泥石流,几分钟内,几万吨泥沙倾泻在这片小树林里。在翻江倒海的声音中,纪书琴隐隐听到一声惊呼,“丽丽被冲走了!”然后透过泥浆四溅的缝隙,看到司机高大的身影一闪而过。随即一块石头砸中她头顶,就此昏迷过去。

当她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泥石流停止后,警察在树林里找到了他们。陪在她床头的是她丈夫,这家医院的医生。纪书琴一醒来就问丈夫:“孩子们没事吗?”“没事,”丈夫笑着回答,“二十三个孩子都绑在树上,只有些擦伤。只有丽丽被绑在十多米外的电线杆上,离河谷只有几米,真是千钧一发啊。对了,绑她的是你的那件衬衣,你是英雄啊。”

纪书琴听完稍稍放了心,忽然坐起来又问:“那个司机呢?”“司机?”丈夫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似的说,“他是歹徒啊,尸体也找到了。孩子们讲,是他擅自把车开上了山路,其实公路根本就没施工,明摆着居心不良。嘿嘿,老天有眼,恶有恶报。”纪书琴愣愣地听着,脑子里反复想着那句话:公路根本没施工。但司机的一举一动,明显不是坏人啊。她越想越头疼,不由摁住了太阳穴。丈夫忙说:“校长和我上报了你的事迹,市里评了见义勇为奖,有四万块奖金呢。”说着将存折塞到她手里。

几天后,纪书琴拿着存折直奔市公交公司。她还是不相信大个子司机是坏人,有心帮他个忙,他妈治肾病正需要钱呢。公交公司的人说起大个子来,都是一副冷淡样子:“那个歹徒啊,已经火化了,但家里没人来领骨灰,据说是恨他入骨,要不你拿着送他家去?”

纪书琴捧着大个子的骨灰,照公司给的地址找上门去,发现是一间不大的小屋。门口一个跟司机长得差不多的年轻人正在煎中药。刚拿出骨灰,年轻人拽起她就走,一直走出几十米去,才压低声音说:“你把我哥的骨灰扔了吧,我没他这个哥哥。”见纪书琴一脸愤怒,又说,“老娘治病要钱火烧眉毛,我就出了个主意,打算两人在公路上劫持那班小学生,跟学校里要四万块钱。反正钱不多,拿到手就放人,咱以后坐牢也认了。他倒好,拐上了山路,让我在公路上傻等,自个儿当了英雄,把给他作案的绳子刀子救了人,还搭了一条命。但老娘咋办?看着咽气?”

原来如此。纪书琴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她问:“为什么动手术的钱是三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整?我打听了,这个手术三万元。”“因为得给主刀医生一个红包,八千八百八十八元的,这是规矩。”

纪书琴拿出那个存折来,想好的话刚要出口又变了:“你哥评上了见义勇为奖,这是奖金。”司机弟弟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着,忽然泪花滚滚。

这时就听屋里传来老太太的声音:“是老大回来了么?咋不进来?”司机弟弟使个眼色,纪书琴立刻明白了。进了屋,她向一脸病容的老太太说:“您大儿子前几天救了人,人家送来四万块谢礼。他有事脱不开身,我给送过来。”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扭头训斥儿子:“看你整天怨这个怨那个的,这不老大挣回钱来了吗?好心有好报。”

纪书琴记不清自己是怎样走出小屋的,等进了家门,看见生日蛋糕时,才想起今天是她生日来。丈夫笑容满面地打开锦盒,露出给她买的礼物,一枚亮晶晶的钻戒。她刚看了一眼,忽然像被蝎子蜇了似的跳起来,价格标签上写着:八千八百八十八元!

彩票是个万花筒

蔡缜华

老王是一家工厂的机修师傅,闲时喜欢玩玩彩票,喝喝小酒。

这天,老王一家三口吃晚饭的时候,电视上正在直播彩票开奖。老王照例停下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看。

摇奖机每摇出一个号码,老王的眼眉都要跳一下。很快,七个号码开完,齐齐整整地排在一起。

这时,老王的额头沁出豆大的汗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彩票,递给身边的儿子说:“你看看,是不是中了6个数?”

老王的儿子正念高中,他接过彩票,对了对电视上的几个数字,顿时激动地叫了起来:“爸,你这张彩票真中了6个数,是2等奖,有8万元奖金哪!”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彩票交回老王,好像生怕会被自己弄坏一样。

老王的妻子也十分兴奋,8万元对于他们这个工薪家庭来说,是一笔天上掉下来的巨款了。

可是,老王脸上一点高兴的表情也没有,他看看妻子,又看看儿子,然后长叹一声,将手上的彩票一把撕碎了。妻子和儿子都惊呼起来,老王摆摆手,痛心疾首地说:“这张彩票是上一期的,我期期都在买这组号码,足足买了二十多期啊!真邪门了,偏偏今天忘记去买,它就中了奖!”

老王的话令妻子和儿子都愣住了,儿子望着一地纸屑,失望地说:“唉,原来空欢喜一场啊!”

老王的妻子安慰道:“不是咱的财,不进咱的袋。算了,咱吃饭吧。”说完,她给老王夹了几根菜。

老王哪还有心思吃饭,把碗筷一推,长吁短叹道:“我没有中奖,也就算了,可这组号码也有小张的份,这下咋办呀?”

原来,半年前老王和工友小张开始合伙买彩票。他们采取“守株待兔”的方法,精心挑了几组号码,一直追下去。两人轮流买,一人负责一个星期,中了奖就平分。这个星期轮到老王去买彩票,可这天中午老王走到半路上遇着一个老同学,被拉去一间小酒馆叙旧。老王一时高兴就多喝了几杯,等他想起买彩票的事,截止时间已经过了。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偏偏是这一期,这组号码就中了大奖!你说,这事叫老王怎么向小张交代啊。

老王的妻子见老王一脸沮丧,便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办法了,难道还叫咱拿出4万元赔给小张啊?咱就是想赔也没那么多钱呀。要不咱明天到小张的家赔个礼、道个歉?”

老王想了半天,说:“也只有这样了!”

第二天一早,老王和妻子买了好几包礼物,来到小张家。当老王内疚地把昨天忘记买彩票的事和小张一说,小张的脸上顿时不自然了,他怔了一下,就笑不像笑、哭不像哭地安慰老王道:“没事、没事,没买到是天意,咱们接着买,下次一定能中个500万大奖。”

老王见小张没怪自己,感动得直点头:“对、对,咱们接着买,下次一定中个500万。要是中了,你拿大头,我绝不食言!”

小张强颜欢笑地说:“好、好。”

话是这么说,可经过这件事之后,小张和老王之间还是有了隔膜。两人又合伙买了几期彩票之后,小张就找个借口不和老王合伙了,平常看见老王,也像看见瘟神一样,远远地躲开。

老王明白,小张还是在怪自己。这也难怪,假如不是自己大意,每人就可以分到整整4万元哪!小张正在筹备结婚,这4万元对他可不是个小数目。因此,老王始终觉得欠了小张4万元。

小张不肯合伙,老王只好自己去买彩票,他铁定了心,一定要中次大奖,把钱还给小张。

以前老王买彩票一直保持着平常心,玩玩而已,花费也不大,但现在他急于想中一次大奖,出手越来越重,下注越来越狠,从以往的几元发展到几十元、几百元的下注。可惜老王的财运不佳,每次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妻子和儿子见老王玩彩票入了魔,劝他又不听,心里都是酸溜溜的。

这天,老王经过一个星期的“精心研究”,算出一串号码,感觉很有机会博中大奖,于是狠下心,打算孤注一掷,包个“大复式”。妻子上班后,老王取出家里的存折去了银行。这个存折上的钱可是老王一家省吃俭用,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

老王从银行取出了1万元,便直奔投注站。他怕用这么大笔钱买彩票会引起熟人的注意,就没有去平常买彩票的那间投注站,故意多走两条马路,想找一个比较偏僻的投注站下注。

当老王揣着1万元穿过一条僻静的胡同时,背后突然闪出一个蒙脸人,不待老王反应过来,便左手搂着他的颈,右手往他怀里一摸,飞快地把那1万元抢走了。接着,蒙面人转身狂跑。

“天啊!你抢的是500万啊!我的500万啊!”老王一边嚎着,一边脚步踉跄地朝蒙面人的背影追去。

正巧有一个骑摩托的小伙子经过这里,他听到老王的呼唤,立即加大油门朝蒙面人追去,眼看就要追上蒙面人时,不料,摩托车突然陷入一个凹坑,连人带车翻了下来,小伙子满头是血,立刻昏了过去。

幸好,老王的喊声惊动了附近的巡警,巡警及时赶来,把蒙面人截了个正着。巡警一把撕下那人脸上的破布,又从他身上搜出了1万元钱,人赃俱获。

老王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抬头一看,他惊呆了:被巡警扭住的蒙面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他的儿子!

老王冲上前去,狠狠抽了儿子两巴掌,浑身气得直哆嗦:“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王的儿子低着头,一声不吭。很快,他们父子被巡警带到附近的派出所,而那个受伤的小伙子则被送往医院。

在派出所,老王的儿子对办案民警说:“我爸买彩票走火入魔了,辛辛苦苦挣来的工资全打了水漂,我和妈妈怎么劝他都不听。我真不想他再这样下去,前两天他说要包个‘大复式’,我就留了个心眼,今日他上银行取钱时,我一直跟着他,看到他拿了那么多钱出来,知道准是去买彩票。我情急之下,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想把钱抢回去,还给妈妈……”说到这里,老王的儿子泪花闪闪,哽咽住了。听了儿子的话,老王傻了,半天才拉住民警问:“民警同志,我的儿子会、会坐牢吗?”民警叹着气,摇摇头说:“你这个老同志,怎么比你儿子还糊涂呢?”

公安部门根据这个案情的特殊性,对老王儿子进行批评教育后就把他放了。可是,那个为了追老王儿子而从摩托车上摔下来的年轻人伤得不轻,他的医药费、误工费都要老王赔付,足足花了一万多元才完事。

老王受了这么一个打击,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几岁,彩票也不买了,每天晚上都坐在家里发呆。

这天晚上,有人敲门,老王的妻子开门一看,来的竟然是小张。他浑身酒气地来到了老王面前,愧疚万分地说:“王师傅,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对不起你!我……我中了8万元的事情没有告诉你。”说着,小张从口袋摸出一包钱,塞到老王的手上,说,“那天我看见你被人拉进酒馆,放心不下,就按照那组号码,自己去买了一张彩票……我们一直是合伙人,这8万元奖金应该有你的一半。”

老王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盯着手上的钱。小张怕老王不相信,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中奖彩票的复印件,递给老王看。

老王总算明白了,他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滋味,说不上是甜,是苦,还是酸,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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