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在海南服役。他的专业是炮兵侦察,常单独行动在崇山峻岭之中。为与战友联系方便,他学会了一种响哨,即将大拇指和食指掐成圆圈置入口中抵住舌尖,用力一吹,利用气流和唇舌的摩擦发出音响,其响胜过一般口哨十倍,近闻震耳,远可传三里之遥。
那年春节,四弟回家探亲,兴之所至,吹出一记,父亲闻之,感到欣喜。但父亲说这声音还不响。四弟和我感到惊异,难道父亲会吹这哨?犹疑间,只见父亲将松树枝般的拇指和食指在身上蹭了蹭,然后圈起置入口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腮鼓起,奋力一吹,其声深沉洪亮,如同敲响一座古钟。吹过之后,屋在颤动,耳在鸣响。良久,我和四弟才从这响声中惊醒过来,刚才的一切好像做梦,我们竟从来不知道父亲有这手绝活。我望着父亲那张苍老的脸,思索着他那衰朽的身躯里到底蕴蓄着多大的功力。父亲看了看四弟和我,平静地说,往年,他到盛家滩或应城赶集,走到古湖寺响哨一吹,婆婆爹爹就知道他回来了,即烧火做饭,等他回到家里正好饭香菜熟。过了一会,父亲望着四弟说:“你在外面当兵,一定要学好过硬本领,哪怕就是这个响哨,到时也能起很大的作用。我年轻时,样样学过,凡事都想超过别人。现在我老了,不行了,可你们一定要好好干,干出个人样儿……”
我们万万没有想到,这次谈话之后不到一个星期,父亲便吐血而逝。死时口不能言,没有留下任何遗言。直到今天,父亲那平淡的话语,深沉而又悠长的哨声时时在我耳畔鸣响,激励我们勇敢地生活。
原载1995年3月25日《国防教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