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妈妈早已起来摘棉花,我洗了口脸,帮妈妈洗了菜,也帮忙摘棉花。弟弟、侄子们也都陆续起来,家里又热闹起来。一会,四弟、两个侄女上学去了,但我们还是热闹的。可爱的小侄儿不时做出怪相,逗我们乐。
摘完了棉花,到了吃饭的时候,父亲还没有回。我们把白萝卜炖肉盛了一碗放着。我们没有等父亲就吃了起来。农村总是忙,筷子碗一放,就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我清好了东西准备走,但我一定要等父亲回来。不向父亲告辞,我心中不安。
父亲回来了,菜秧苗只卖了一点。他显得很疲惫,吃着饭,味口显然没有昨晚好。我说:“大叔(我们姊妹全部这样称呼父亲),我准备走。”“走啊,别暂(耽搁)晚了。”又接着说:“有时间就回来下,免得我在家担心,上次三个星期不回,我准备到曾店卖菜顺便看一下的,你回来了我就不用去了。”父亲替我担心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怕我年轻不谨慎出岔子。一个十九岁的毛头小伙,远离家乡,和学生一般大小,几个星期不回去父母当然放心不下。我在心里暗暗说:“放心吧,父亲,你的儿子不会做错事的”。
告别了父亲,告别了祖母,告别了哥哥,我向巷口走去。我看见了三弟。我掏出两块钱给他:“买点煤油点灯,买几根引子。”我看见家里用布做的灯引子点灯很不亮,昨晚弟弟们简直是摸着看书。弟弟不肯要,他把钱塞到我手里说:“家里有钱,天天卖菜,有钱。”我的鼻子一酸,在如此艰难的状态下,弟弟还有这种硬气,我为受苦的兄弟姐妹而落泪,我为坚强的农家子弟而自豪。我迟疑了一刻,觉得还是要把这两块钱给弟弟。因为买书把钱用完了,我不好意思把两块钱亲手交给父亲,家里已经没有钱买供应米了,我只剩下三块钱,因为还要在义堂过河,所以我决定把两块钱给弟弟。我把钱塞到弟弟的口袋里,嘱咐了一声:“在家好生看书!”于是我向村外走去,一会就上了大路。我多么舍不得离开家乡啊!可是越舍不得我却离家乡越来越远了。
据1980年12月4日日记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