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树节又到了,望着窗外那株茂盛的棕榈树,我想起了父亲栽树的那些往事。
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凭父母的劳动,能够养活我们就相当不易了。然而,我父亲是个极具浪漫气质的人,无论多么贫困,每年的春天,他总要想法变些钱买几棵树苗回来,连同他的希望一起栽在房前屋后。
父亲栽树,讲究实用价值。农村缺柴烧,他就栽些柳树、楝树。这些树容易活,长得快,每年的秋天,可锯下许多枝丫剁成短棒,能烧一冬又一春。
有几年,母亲带着姐姐和我们养蚕。蚕小时,我们就到外面打桑叶,蚕长大了,食量猛增,我们则全体出动,父亲也亲自出马。父亲上树的本领比我们大多了。我们不敢上的树总是他上去。他带上一根粗绳,一头系在腰上,一头系在树上,然后猴子般地在树上攀摘,从未失脚。我家的后面是个竹园,竹园里有两棵高大的桑树。平时我们把树上的桑叶蓄着,到了关键时刻,我们不用出门,就在自家的房前屋后打摘。后来父亲又栽了四棵桑树,那些小树窜起来真快,几年之后就长得比我们高多了。父亲教导我们,无论是自家的树还是人家的树,不能摘得太秃,大的枝丫上都要留下几片叶子,来年树就又会长得茂盛如往年。
父亲的确如同一个孩子一样有他的向往和追求。他除了栽那些实用价值强、速生见效的树以外,还喜欢栽果树。我家曾有一棵合抱粗的大拐枣树,每年结满肥大的拐枣,招来村里无数的孩童跟我们玩,帮我家做事。我们则用那些甜丝丝且带些麻味(未熟透)的拐枣款待他们。在我准确的记忆里,像我家那样的拐枣树我们村至今没有第二棵。我们常常以此自豪。别看只是一棵树,它反映出我父亲独树一帜的追求。后来我家建房,父亲忍痛砍了拐枣树,锯了二十八块椽子。不仅是我,我们全村的小孩都很惋惜。
我家老屋门前还有两棵枣树,在巷道两边,形似门岗。每年挂满枣子。我们用竹篙敲打,哄而抢之。那是多么甜蜜有趣的岁月啊。父亲还在竹园里栽过桃树,结出的果又大又甜。在那无钱买桃的岁月,大大地解了我们的馋。后来树生了虫子,果也结稀了,又影响了竹子的生长,父亲就把桃树锯掉了。父亲还栽过一棵我们不认识的树。那树长年绿叶,木质细密,并不高大,有点像今天的广玉兰,最终都没有结果。父亲对我们说,那可能是一棵公树。
父亲还教给我们许多栽树、养树的知识。洞要挖大挖深,要窖底肥,栽后要踩紧,不要摇动,注意浇水等等。有一年,我家的一棵枣树因邻家建房而移栽,那年这棵枣树没有出绿叶,更没有结果,一年中都像秋天一样干枯枯的,我们都以为它已经死了。而父亲却说:“柳树当年不算活,枣树当年不算死,这棵树明年也许会活的。”第二年,那树果真长出满树绿叶,还结了许多果子。
父亲栽树,还很会用树,大树用来打家具、锯椽子;枝丫、树蔸当烧柴;桑叶养蚕;桃、枣、桑葚自食;女贞果实晒干卖钱;他还利用树的天然长势,做成扬叉、钩子、箢子弓、榔钯等自用或卖钱。父亲常说:树的全身都是宝。
一九八九年父亲去世后,大哥接过父亲的锄锹又在房前屋后栽上了树。今年我特地弄了一棵棕榈,在这春的季节,连同我对父亲的深深思念植入沃土。
原载1994年3月13日《孝感日报星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