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军队腐败不止这些招数,只要可以腐败,那就几乎没有“禁区”,能腐尽腐,无腐不腐,把能够腐败的路径全部挖掘出来。比如后勤保障这块,也猛贪,营房建设是块肥肉,那就猛吃“唐僧肉”吧,打的预算是“每间营房价六金”,实际用在建设上的钱是多少呢?“不五六钱”,其中利润空间有多大?喂马的草料,看来没多少可贪吧,可是也是照贪不误,鹭鸶腿上也刮精肉,“马料,十扣其半。”盔甲是士兵作战的保命所在,也是偷工减料,致使“中不掩心,下不遮脐,叶多不坚,袖长压臂,全不合式。”为了多贪钱“以夸于人”,哪里管战士之死之活?作战的武器呢?弓力不过一二斗,矢长不过七八把,平昔尚不能射远,披甲后手不能举,射不过数十步而已。刀尤短小,亦无锋。”这样的武器能干什么用呢?说到武器,清朝末年倒是全部继承了明朝的腐败方式了的,清末北洋水军,那舰艇是号称“世界第一”的,可是呢,年年拨了无数款来购买弹药,到与日本开仗的时候,却只有几发生锈了的、打不响的炮弹,这就让小日本这“小蛇”活生生地吞了大中国这“大象”。
军队,一般而言,是封闭运行的,他们的腐败既不向社会公布,也不大与社会紧密联系,所以社会对其腐败没多大的“直接感觉”,不太“知悉”的。如今想来,明朝军队的腐败,实在是透顶了,所以才有这般记述,让我们看出其腐败的冰山一角。
在明朝的军队如此腐败的时候,努尔哈赤起兵了,李自成也起兵了。我暂时没看到努尔哈赤军队里的“反腐败资料”,不知道其军队反腐是什么情况,不敢妄议,想来是特别严格的吧;李自成呢,起兵之初,“反腐败工作”是抓得特别紧的,“时贼法严,吏不敢舞文,民不敢犯禁。”所以,李自成反明,曾经是“横扫千军如卷席”的,但是呢,后来一到北京,建立了政权,应该说,他的政权还是“军国政府”,远不是“文国政府”吧,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没资格腐败的,但他腐败了,军队一入北京就腐败了,这军队一腐败,也就没救了,立即让政权土崩瓦解。李自成军队不腐败,一队土包子把正规军打了个屁滚尿流,李自成军队一腐败,马上就被不腐败的13副铠甲起义的军队打了个落花流水,报应是如此丝毫不爽,大概是吏之腐败,病在肌肤,官之腐败,病在肠胃,而军队一腐败,则在骨髓,司命之所属,谁也奈何不了吧。
原载《中国经济时报》2008年7月3日
康有为的背景与前台
摩 罗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有时候一个伟大的历史人物,他心中想的,和手头做的,往往很不一样。康有为1894年写《大同书》的时候,还是36岁的青年,一个默默无闻的乡村书生。《大同书》历数人类的诸般苦难和社会的种种罪恶,提出了建设一个无私产、无阶级、人人相亲、人人平等的大同乐园的伟大理想。康有为的确是一个哀愍众生的贤哲,颇具宗教家之情怀,热衷于为人类寻找排除苦难、享有幸福的最终社会保障,这一点跟马克思和许多乌托邦思想家一脉相承。《大同书》对未来社会的展望和构想,很具想象力。如果康有为用文学的手法来表现这一主题,那么也许可以像欧洲《乌托邦》、《太阳城》等等乌托邦著作一样,获得比较广泛的读者,产生巨大影响。书中可贵的发明和祈愿很多,比如妇女解放、奴隶解放、取消国界、取消阶级、政府议会化、取消政治首领等等。
可是康有为写完之后并没有致力于传播和推广这些思想。与此相反,他的这部著作秘不示人,仅给两位得意门生——其中一位是梁启超——看过,然后就将它藏在箱底,从此不提。他的精力从此投注到对现实政治和社会的研究上,逐步形成君主立宪、变法图强的思想。在往后的几年中,他凭借时势的力量和光绪皇帝的支持,迅速走到了历史的前台,演出了一幕提倡宪政、弘扬民权、再造中国的伟大变法运动。那时候光绪皇帝亲自向他垂询救国方略,俨然把他看作变法图强大业的总设计师。
这真正是一个奇怪的现象,一个伟大的历史人物,他的理想追求和现实选择的差距如此之大,很不一样。就康有为而言,立宪变法是他投入历史实践的内容,大同理想是他的思想背景,也是他的动力源头。心中的理想当然是越高远越好,那往往具有非常超前、非常彻底、非常圣洁的气质;而前台的努力却是越脚踏实地越好,这往往充满了妥协、焦虑、萎缩、交易、屈服,有时候甚至把自己弄得很不光彩。比如在康有为申述理想的《大同书》中,不但没有皇帝的位置,甚至连民主政治中的政治领袖也没有,这么彻底的改天换地哪是满族皇室所能容忍的,恐怕信奉现代民主政治的政治家也不会容忍之。可是在康有为施之于现实的变法方案中,其目标仅是建立一个具有民主性质的内阁,内阁之上还赫然保留着皇帝和皇室的地位。这在革命者看来,这种“自相矛盾”实在太窝囊、太迂腐、太反动了。
康有为的理想和现实选择的确差距很大,但是不可将此看作人格分裂,因为二者之间具有紧密的关联性。《大同书》是对孔子、柏拉图等世世代代中外圣徒的社会理想之系统表达,也是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这些伟大人物从事政治改革的思想背景。正是世界大同的伟大理想,为他们的历史实践提供了无穷的精神力量。
康有为的选择颇类于孔子。孔子的理想是大同,但是他一辈子都在为实现“小康”而奔波,他所推行的“礼制”就是为了给“小康社会”提供制度保障。至于心中的理想,一直被孔子推到了十分遥远的背景上,以至于我们常常忘了他曾经有过这样的理想。
在今人的心中,孔子形象主要并不跟“大同”连在一起,而是跟“克己复礼”连在一起。同样,康有为的“大同”理想,基本上不为人知,他的形象主要是跟“变法”运动连在一起。康有为的《大同书》,直到他逝世(1927年)多年之后,才于1935年由中华书局出版。此时中国社会的各种思潮可谓五花八门、五彩缤纷。越是激进的思想越是拥有追随者,声势浩大的革命洪流已经演绎过好几次高潮,成为万众瞩目的主流。改良思想和君主立宪的政治目标早就遭到嘲弄和唾弃,被扔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康有为更是身负腐儒、保皇派、保孔派、反动派的罪名长达几十年。这个时候出版他的思想著作,还有谁会予以关注呢?
最近20年,学术界对康有为和他的戊戌变法运动,似乎评价越来越低。当我到书店寻找康有为的主要著作,《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大同书》、《日本变政考》,竟然一本也找不到。一代巨人,就这样被今天的时代遗忘了。
然而,康有为所主张的虚君共和、宪政治国思想,是那个时代最为宝贵的良方。他为中国之政治改造而冒死冲锋陷阵,堪称宪政先驱。无论他日后的思想多么地不宜于时尚主流,无论他的私德是否具有严重缺陷(当下常有人指责其私德),都不会影响他作为一代圣徒的形象。
比康有为晚一代的仁人志士,在发动“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时候,将力量集中于思想文化的改造,也许只是避重就轻之举。这就像是把本来应该作为背景的东西,冒冒失失地推到前台来,而本来应该扎扎实实稳居前台的内容,却被推到了遥远的背景之中。“五四”一代将文化的力量置于制度的力量之上,正犹如前台与背景的错位。而我们这几代读书人,正是喝“五四”的奶汁长大的,我们对这种错位,可能长期以来浑然不觉。
当今中国,需要找回康有为,集中力量解决制度变革的问题。
原载《南方周末》2008年10月8日
慈禧太后的“问责”
郑连根
义和团运动刚刚兴起的时候,清廷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态度暧昧,听任地方官员自行处置。这样,官员中就分成了两派,一派看到“拳民不足恃”,主张剿灭,一派则看到“拳民”的排外情绪可为朝廷所用,主张利用义和团来对抗外国列强。
1900年春夏之交,义和团在一些官员的支持下势力坐大,逼近京津,朝廷再也不能漠然置之了。这个时候,最高决策者慈禧太后依然拿不定主意,她既不知传说中拳民的“神功”是真是假,也不知这股来自民间的力量能否为己所用。于是,慈禧太后派赵舒翘、刚毅等大臣前往涿州“考察”,打探义和团的虚实。考察后,刚毅力陈“拳民可恃”。赵舒翘虽看出义和团所谓的“神功”是假的,可是,他是个老于世故的官僚,不想得罪实权派人物刚毅,所以就在给慈禧太后的报告中含糊其辞,不明确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