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公路通到山上的乡里,梨树遍是,冬季的山上有点冷,人们点着火炉,蜷在一起喝青菜汤。
“哇,哇,唔..”傍晚七点,蔺雪在镇上医院出生。初为人父的蔺远文带着租的大客车回了家,此时正是人们在地里忙完回家的时间点。虽可惜生了个丫头片子,但蔺家也算是终于添了人丁,作为家里唯一一个在世的老祖宗,封雅兰忙从老房子里出来,拄着拐杖,三步并作两步,冲新街新宅去看重孙女。
可惜不是个儿,封雅兰想着,不知不觉走到新街,才看到大孙子蔺远文抱着蔺雪从客车上下来。“婆婆过来吧,看看我的娃儿。”蔺远文看到不远处的封雅兰,笑着说。
封雅兰走过去,看了看孩子,忙招呼蔺远文赶紧回屋,别把孩子冻坏了。蔺远文这才意识到下雪了,赶紧抱着孩子进新屋去了。封雅兰没有跟着蔺远文进新屋看孩子,只是转过身,慢慢走回那老屋去。
都是我自己做孽,封雅兰想着。
说起封雅兰自己,也是县城来得知青,嫁给蔺家后,自己家的教师家族被以资产阶级的名义给铲除了,于是再也没去过县城,即使蔺远文去县城读高中。
封雅兰生了二子一女,长子为蔺在忠,比长子小两岁的女儿叫蔺在梅,而小儿子蔺在国仅比女儿小十三月。自古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封雅兰却偏爱长子,或许是因为大儿子虽长得不好看,但有能力,干活绝不含糊。这小儿子就不争气了,小时候调皮捣蛋,大了又多次把乡里的媒婆整得不敢再来说亲,封雅兰真是越看越不爱。
后来也不知哪个媒婆竟做得了好事,把隔壁杉树村的漂亮姑娘说到了,说到乡里街上来嫁给了蔺在国,那姑娘叫许文蓉,矮矮瘦瘦却生得美丽,麻花辫上扎着红头绳,也是她的富农家庭才弄得到。杉树村没人娶到这姑娘,也是看在蔺在国是住街上才嫁来。许文蓉先后生了蔺远文和蔺远平两兄弟,如今,长大结婚的蔺远文也给蔺家添了个小人儿。
“老妈娘肯定来看娃儿了不?”蔺远文的母亲,当年轰轰动动嫁给蔺在国的许文蓉问道。蔺在国点了点头,不做声去出门去了。“老妈娘这么向着大哥他们,看到我这边生娃儿了还是想过来,有本事别来看。”
“行了妈,过去的就过去吧,提这些干什么,提这么多,大家都不开心。孩子还没取名字,我去看看徐静,妈,隔会儿你叫爸你把大伯送来的鸡杀了吧。”蔺远文说着,上楼看自己的女儿和刚生产不久的媳妇徐静。
蔺远文走上楼,看着正在吃苹果的徐静,苹果还没削皮。“你后悔不,跟着我一穷二白。”徐静继续啃着说:“娃儿都生了,我才舍不得走。”蔺远文笑了,这媳妇娶得不亏,自己什么都没有还嫁来,现在还给自己生了个小生命。
“女儿还没名字,不晓得取个什么名儿好。”蔺远文说,说着在旁边另外拿个苹果削起来,“媳妇媳妇,取个什么名字好。”
外面下雪了,今年第一场雪,纯白无暇。“就叫蔺雪吧,下雪了。”蔺远文点头说,好,就这个,媳妇说什么就什么。“今天老祖祖来看娃儿了,但是走到门口都没进来,妈倒是念个不停。我觉得心里头不安逸的是老汉,毕竟祖祖是老汉的妈妈。不管祖祖怎么偏心,这血缘始终在。”蔺远文削好苹果,替换了徐静手中没削过,啃了一口,“我都好久没吃过苹果了,好甜,上次还是陪你回娘家才吃到。”
老妈娘始终是老妈娘,不管怎样。
“那你去把祖祖接过来看蔺雪吧,就说我喊的,我刚生了娃儿,妈也不得说什么。苹果是大伯那边的大哥送的,楼下的鸡也是。”徐静说着,对蔺远文认真讲到,“倒是蔺在梅姑妈那边什么都没送。”
“我妈因为祖祖喜欢大伯,不准我和弟弟跟大伯家的大哥来往,殊不知我妈交好的姑姑这边其实才是明一套暗一套。”蔺远文摇摇头,真是心烦。正此时,蔺雪醒了在动弹,轻轻地扭动着,才出生眼睛还睁不开,虎头虎脑应该会长成漂亮大姑娘吧,蔺远文想着就开心了。
“想那么多干嘛,我就看着我娃儿好好长大就行了。”徐静说,说完抱着蔺雪,唱起歌儿来。是啊,想那么多干嘛,自己该好好赚钱啊,养家糊口才是要想的事。
而此时,楼下屋里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这家的人,是蔺远文的弟弟蔺远平,另一个是一个小小矮矮的女人。只听得蔺远平大喊一声:“妈,我回来了。”
蔺远平带来的女人是离街上不远的刘家的女儿,许文蓉想着这丫头长得好,将来生孩子也好看,处对象处得快了,指不定能比大哥蔺在忠那家的独子蔺远向早生下儿子。
“许姨好。”那刘家女子温婉有家教,倒是得许文蓉欢心。许文蓉想啊,这年头真是好,还兴自己处对象,自己那会就只得听媒婆和家里人的。嫁给蔺在国也不是怎么个不好,只是蔺在国不爱说话,自己多劝了哪个亲家多喝点酒,就会被骂,吵吵架也不过习惯了。
“远平,带着去看看你大哥大嫂吧,小娃儿你两个还没见过呢。”许文蓉说着,去灶台把烧沸的水舀在大盆里,放进刚杀的鸡,烫了好拔毛。
蔺远平带着刘家女人上楼,进了屋,烧着一盆炭,烘得屋子很暖和。
“来看看小娃儿吧,刘静说叫蔺雪。”蔺远文说,说完刘家女人抱了抱孩子,看得出,刘家女人确实是想嫁过来的,但刘静发现,蔺远平却与她毫无交流。
正此时,楼下传来吵架和摔盆子的声音,两兄弟急忙跑下楼去,才看到许文蓉站在翻倒的大盆子边,怒目冲冲看着堂屋方向。而堂屋里正站着拄着拐杖的封雅兰,另一只手还握着一个布包。
“妈?祖祖?”蔺远平喊道。
“我还就真不要了,我还不信我吃不起。”许文蓉气冲冲说。封雅兰毕竟曾是知青,颇有风度地说:“你倒是不讲理,在忠和远向好心送来鸡,你还就把它糟蹋了。”许文蓉不悦,又踢了已经翻倒的盆子一脚:“我还就偏偏要糟蹋了。”
“妈你闹够了没,祖祖,我带你上楼看刘静和娃儿。”说着,蔺远文就要拉着封雅兰上楼看孩子。谁知道许文蓉竟然一屁股坐地上来,哭着捶打地说:“哎哟喂,不过了哟,遭嫌弃的儿子居然看不清坏人嘴脸唷。”
封雅兰把布包递给蔺远平,转身走了。蔺远文拿过布包,打开一看,是上等的红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