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豹向主席台敬完礼,转过身,又朝前方的开会人员敬礼,还没开始念稿,台下哄地一声笑了。他帽子正上方“死老二”三个黑字实在太醒目了。
刘一豹不知台下为何发笑,本想脱稿演讲,这时被人一笑,心头就没底了,照着稿子读起来。这稿子是号称野狼大队第一才子的一连指导员王有才写的,句式如排山倒海,慷慨激昂。刘一豹没想到,他讲的越带劲,台下的笑声就越激烈,连万霸天的喝斥也没能阻止大家的哄笑。而他的搭档王有才用手指着自己的头,他仍浑然不知。
刘一豹不敢念了,赶紧草草收场。向主席台敬礼的时候,万霸天顾不上辛副司令在场,向他厉声吼道:“你戴的什么破帽子,你们一连也这么稀拉,成何体统?”
刘一豹摘下帽子一看,脸瞬间涨得通红。慌慌张张跑下台,回到后面座位时,先前坐在他旁边的马成已和别人换了位置,这时正拿着自己的帽子,向他诡笑。
“呜……”凄厉的警报声响起,一群荷枪实弹的外国军警从车上冲下来,将荒野中一座嵌在山壁中的残存古城堡围得水泄不通。几个携着长枪的狙击手迅速奔向附近的有利位置。
一个人质被五花大绑吊在城堡上的露天天台一侧。一张鬼脸一闪,又飞快缩了回去。漫长的等待之后,那张鬼脸再次探出头,枪声响起,狙击手报告。
“我击中他的头部了。”
微光中,露出狙击手那张标志性的黑脸和瘦小的身躯。就在这时,鬼脸又出现了,寒光一闪,绳子被一把斧头砍断,被吊在高空的人质瞬间朝下跌去,地面的防护气垫还没完全展开,人质重重地跌在地上,血肉模糊。
狙击手再次抠动板机,那张鬼脸早就消失了。
刺耳的警报仍在响个不停,二连通讯员甄美南钻进小黑帐篷,拍着他的肩,“连长,你醒醒,连长,你快醒醒……”
小黑睡得太死了,甄美南费了半天劲,也没把他拍醒,黑暗中听他迷迷糊糊地说:“恐怖分子击毙了没有?”
“什么恐怖分子?”
甄美南莫名其妙地望着小黑。“连长,你是不是做梦了?你听,防空警报拉响了,这是千里综合演练开始的信号,快,连队马上出发了。”
小黑好像仍没醒过来,“什么演练?”
甄美南来不及给他解释,赶紧将他的睡袋装进背囊,然后收拢帐篷。这时,黑暗中传来负责监督演练的督查员冷冰冰的声音:“二连在规定时间内,没能全连集合,扣十分。”
演习刚开始就扣了分,马成心里火大了,对黑暗中仍在整理背囊的人影吼道:“谁他妈磨磨蹭蹭的?谁?打报告。”
没人打报告。马成气冲冲地跑过来,朝正在收拾背囊的人踢了一脚,“你他妈哑巴了,让你打报告你不打?”
月光下,马成看到一张黑脸。
马成做梦都没想到这个集合时还呼呼大睡的人是代连长小黑,白天让连队丢了第一,这时又让连队扣了分,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换成别人,早就大嘴巴子抽过去了,毕竟人家是代连长,又是那个鸟一等功臣,战区军事训练标兵,真要把他抽了,面子上说不过去。
马成努力压住心头的火,没好气地对小黑说:“代连长准备睡好了后再让我们拿个倒数第一吧。”
小黑没说话。马成怒气冲冲地朝连队挥挥手,“出发!”
在夜色掩护下,连队开始急行军。
小黑这时还没醒,事先也根本不知什么是千里综合演练。马成开完会去找大队长万霸天,想让小黑滚蛋。万霸天却说等演练结束,大队统一调整营连干部的时候再安排。马成磨了半天,万霸天也没松口。气得马成牙痒痒,闷闷不乐地回到连队。
此次演习,红蓝双方抓住对方任何人都有赏,普通战士五十大洋,士官不论几期都是三百,排级干部五百,连级干部八百,营级一千五,团级干部三千。谁被抓,就表示被侮或击毙,立即退出演习,并从当月工资里扣出奖励对方。
马成回来传达会议精神的时候,让甄美南叫小黑来开会,甄美南叫了半天也没叫醒。马成以为小黑白天闹了神经病,无脸出来见人,就没管他,向连队布置了这次演习任务。
按演习要求,二连朝事先确定的一号地域开进。同时,蓝军正从另一个地方出发,到达指定的一号地域,阻截红军。
马成带着连队玩命地朝一号地域急行军。途中,发现少了几人,让各分队一查,少了代连长小黑和文书吴大富以及几个伤病员。
狗日的小黑,关键时候又拖连队的后腿。马成再也憋不住心里的火,当着连队的面骂了几句,让一排长何大军继续带着部队前进,自己停在路边等。
等了半天,才见几人费力地抬着一人,出现在路口。
马成看见走在前头背着两个背囊的连队文书吴大富,跑过去,冲他的腿来了一脚。
“文书不跟在连首长身边,跑后面晃荡啥?你以为这是逛公园吗?磨磨蹭蹭。”
吴大富喘着粗气说:“指导员,我脚上有伤,跑不动。”
后面的甄美南和一期士官高一点抬着用树枝做成的简易担架,看见马成,停住了。
高一点本来不是病号,不过自从他的老班长几个月前因病去世后,心情一直不好,训练中一直在泡病号。马成没理他,问吴大富,“担架上是谁?演习刚开始就挺了瘟,还他妈抬着干啥?直接交给蓝军算了。”
吴大富说是代连长。
马成走过去,猫下身一看,担架上躺着的果然是小黑,好像睡熟了。
“他又怎么了?”
吴大富拿出一个小药瓶递给马成,“这是卫生队给他开的镇静药,估计吃多了,从演习开始到现在,他就没醒过来。”
“这他妈啥时候了,还吃镇静药,寻死也不能选这时候,这不是存心害咱二连吗!”马成说完气恼地把药瓶扔进路边草丛。
“他这是下午吃的,药劲还没过去。”吴大富补了一句。
“你们就准备这样抬着他参加演习吗?”
“我们也不知道,”吴大富盯着马成。“指导员,你说怎么办?”
马成很想就此扔下小黑,爱咋咋的,跟他没关系。可他现在是名义上的二连代连长,要是被俘,那也是二连的耻辱。狗日的小黑,来二连不到半天,接二连三拖连队后腿,二连摊上这么个瘟神,真倒了八辈子霉。
马成没好气地挥挥手,“你们抬着他赶快跟上,我去找连队的卫生员,看有没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马成说完瞪了地上的小黑一眼,边走边骂:“什么玩意儿?还不如一残废呢。”
吴大富听得一愣,望着马成的背影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