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小黑那一脚根本没任何威力,扫到常志锋的面部时,软绵绵地收了尾,连个响声也没留下。
常志锋不愧为高手,立即抓住小黑的脚,脚下一个铁板扫,小黑的身体倒了下去。
常志锋潇洒地退在一旁,等小黑起来再战,褚墨拿着碗,早就冲进场,在小黑身边读着数:“一、二、三……七、八、九……常疯子胜出,常疯子胜出。”
观战的侯二宝一把抓住龙小铭的手说:“农民,你输了,拿钱来。”
龙小铭紧紧攥着手里的钱说:“这不可能,这不算,领导是在让他……让他们再打一次……”
小黑从地上爬起来,对常志锋说:“你赢了,希望你从此别丢了自己的理想。”
小黑说完拍拍身上的土,急冲冲朝宿舍跑去,没过多久,见他手里拿着一坨手纸,又朝厕所跑去了。
侯二宝拍着龙小铭的肩膀说:“哥们,这回你该服气了吧,领导自己都承认输了,你还有啥不服?”
龙小铭心疼地闭上眼睛,将百元大钞朝地上一扔,转身朝宿舍走去。
常志锋得胜,褚墨疯了一样兴奋地敲着碗,在院里转了好几圈。
侯二宝举着刚到手的一百块钱,对常志锋说:“祝贺疯子重振雄风,重出江湖,这一百块钱我请你喝酒,喝他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侯二宝没说完,常志锋干呕了一声,对瘦猴说:“你他娘的以后再也别提喝酒,再提我就锤你!”
常志锋似乎真的对酒过敏,捂着胸膛进了屋。
小黑这一输,彻底输掉了他在农场几个鸟人中的威信。第二天早上出操的时候,小黑面前站着的,只有龙小铭一个人。
龙小铭的军装虽然皱皱巴巴,总算按着装要求,把该穿的该戴的都备齐了。
小黑皱着眉,看着鸟人们住的狗窝,不见其他人出来。龙小铭说:“别等了,他们都说头疼,不出操了。”
小黑收回目光,对龙小铭说:“你为啥不跟他们一起头疼?”
龙小铭努力站直身体,挺着胸膛回答道:“因为……因为我也是二连来的,所以……”
“所以你想同情一下我这个新来的死老二……”
龙小铭被小黑问得似乎有些紧张,根本不知该怎样回答,看到小黑一张黑脸紧绑着望着他,脸胀得通红。
小黑仍没放过他,接着说:“你不过是一个农民,还是个怕死的农民,你当不了二连的兵,更当不了一个随时准备去死的特种兵。”
龙小铭终于哭了。
“可我已当了二连的兵……走到哪里……都有人骂我死老二,老二就老二,为什么还要说成死老二,我最讨厌死了。”
小黑极度鄙视地看着抹眼泪的龙小铭,很平淡地说:“可以不死,你现在就回去,像他们一样在床上躺着,舒舒服服地躺到退伍,那样你就不会死了,至少不会死在部队。”
小黑说完,一个人向前跑去,昂首挺胸,步法匀称,好像他身后带着的不是空气,而是一支雄壮的队伍。
龙小铭呆呆地望着小黑的背影,停了几秒,转身朝宿舍走去,走着走着,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小黑,等小黑一圈跑过来,便跟在他身后,闷头跑起来。
小黑扭头问:“你又跑来干什么?”
“我喜欢跑步,你没来的时候,我也自己跑。”
小黑什么也没说,看了龙小铭一眼,默默地向前跑着。
褚墨从窗户前回到自己的床上,自言自语地说:“看这两死老二能坚持几天。”
过后几天,天空飘着小雨,山谷里刮起了小刀似的阴风。即使这样,小黑的操课也没停止。天一亮,就见他穿戴整齐出现在院子里,吹响了口哨。当然,跑出来的仍然只有那个怕死的农民。
龙小铭见小黑腿上绑着东西,听说那是为了增加身体负重而专门订做的铁绑腿,练久了,就能身轻如燕,甚至能练就传说中的绝世轻功。
龙小铭对这个铁绑腿很感兴趣,央求小黑给他做一副。
小黑说农民练成了轻功还是一个农民,一点用处也没有,何况传说中的轻功根本是练不成的,便没理会。
再次出操的时候,龙小铭的腿上就多了几块用背包绳绑成的钢块,这样他还嫌不过瘾,跟在小黑后面跑的时候,院里那根碗口粗的圆木则被他扛在了肩上。
于是农场的院里就多了一道奇怪的风景:一个穿戴整齐的陆军中尉绑着铁绑腿,脸色阴寒的跑在前面,一个衣冠不整的列兵腿上绑着一堆破铜烂铁,肩上扛着一根碗口粗的圆木跟在后面,围着农场的小院,无休止地跑着。
农场的小院一圈大概三百来米,小黑跑上三十圈,就停下来,找个地方进行他自己每天规定的那一套体能训练。
龙小铭似乎天生就是一个跑将,这样负重跑着时,嘴里还冒出农村挑夫常喊的口号:“一二,嘿嘿,一二,嘿嘿……”
这个口号比部队常用的“一二三四”来得有韵味,配合龙小铭的步法,浑然天成。
后来小黑和龙小铭再跑的时候,院里就响起两个人的声音:“一二,嘿嘿,一二,嘿嘿,一二,嘿嘿……”
两人的声音都不低,那阵势,活像一个雄壮的连队。
小黑和龙小铭每天早上在院里准时“发神经”,让猪圈里的几个鸟人寝食不安。尤其是两人“一二,嘿嘿”的声音传来,几个鸟人无不赶紧用被子把脑袋蒙住。
除了龙小铭以外,几个鸟人好像故意要让小黑在农场彻底歇菜。要让干部歇菜,最好的办法就是剥夺他的领导权。啥叫领导?就是得管人管事。屁都管不了,那还不如一个屁。
农场的几个鸟兵不但不听小黑管,连农场的那点事也帮他管了。常志锋没跟小黑打招呼,就带着几个兵忙活着地里的事。清理地里的塑料薄膜,打沟头等等。事实上小黑也根本不懂这些,去地里晃了一圈之后,见没人理他,便回到屋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东西。
小黑似乎自得安闲,既然没啥能让他插手的,那他就干脆不插手。小黑的这个态度,却让常志锋和几个鸟人没底。这就跟打架一样,你出手了,对方却没出招,站在远处,甚至理都没理,这就没劲了。
见小黑天天闷在屋头,常志锋按捺不住了,派龙小铭去打探情况。龙小铭回来说,小黑在写东西,写了厚厚的一摞纸,不知写的是啥。
常志锋说:“他狗日的估计是想当个作家,据我所知,当作家的人都是在现实生活中得不到发泄和倾述,只好自己写出来,这叫手淫强身,意淫强国,兄弟们,他快挺不住了,再加把劲,他肯定完蛋。”
除了龙小铭,几个鸟人接着密谋如何搞小黑。瘦猴发誓要发明一种无人能破的新绳套,经过几天的研究,终于有了突破,悄悄在小黑宿舍门口和他经常出入的路线,利用地面落叶的掩护,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天小黑很少出门,出来吃饭时,他的脚看似闲庭信步,步伐却相当规律,每一步都似乎准确地站在他以前走过的脚印上。鸟人们期待他能走错半步,随着小黑的脚每一次落下,他们的希望一次次落空。
当天下午,天快黑的时候,农场往里山沟的方向,又传来几次轻微的震动,很像远处在开山放炮,却没听到爆破声。小黑从屋里出来,对在院里劈柴的侯二宝说:“通知他们,跟我去沟里看看。”
侯二宝说:“他们不在。”
“他们去干啥了?”
侯二宝说:“常疯子带着猪黑和农民去沟里打山货去了。”
“打什么山货?怎么没告诉我?”小黑似乎有点生气。
侯二宝盯着小黑,笑了笑,阴阳怪气地说:“领导,你知道前任场长老韦为啥没挨疯子揍吗?”
“为啥?”小黑扬了扬眉。
“因为他低调,他从不把自己当领导干部,能够虚心接受我们的批评和建议,所以我们相处得很好。”
“那是他适应了你们,有一天,你们也会适应我的。我不急,有的是时间。”
小黑说完急忙向农场外的山沟走去。侯二宝望着他的背影,很阴险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就怕你等不到那个时间”。
山沟很深,小黑走了半天也没走到头。却在半路上碰到了常志锋带着褚墨和龙小铭走过来,几人手里都拿着被套死的山鸡野兔,龙小铭肩上还扛着一个白色口袋。
小黑问:“沟里什么情况?”
常志锋和褚墨嘴里吹着口哨,没理他,从他身旁走过去了。龙小铭说:“没啥大情况,碰到几个想钱想疯了的疯子,常疯子已经把他们赶跑了。”
“什么疯子?”小黑问。
“咱们这几天不是老感觉地在动吗,就是他们这些疯子在山沟里放炮,他们说是石头里有金子,这不是想钱想疯了吗?”
“放炮?怎么没声音呢?”小黑皱紧了眉头。
“我看他们就是往炮眼里放的这东西,我专门拿回来让你看看。”龙小铭说完将肩上的口袋放下来,打开袋口让小黑看。
小黑的手伸进袋里,抓出一把白色粉状物,突然想起这东西跟那天从柳如婳的背囊里搜出的东西一模一样,心头一惊,自语道:“原来他们用的是无声炸药。”
“炸药还有无声的?”龙小铭好奇地问。
小黑却没回答他,对龙小铭说:“这里离他们放炮的地方有多远?你带我去看看。”
龙小铭说:“远着呢,越往里走,路越窄,有个地方,水冲断了路,只能爬一个很陡的石壁上去,这黑灯瞎火的,没法走,还是明天去看吧。”
小黑后悔走的时候,没带手电,心头稍有犹豫,最后说:“那就明早过来看看。”
几人回到农场时,已经很晚了,吃饭的时候,小黑对几人说:“明天一早,我要进山沟里去看看,谁跟我一块去?”
没人应声。龙小铭好歹给了小黑一个面子,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然后说:“我跟你一块去。”
“准备点绳子,明早吃完饭就出发。”小黑放下碗,说完就走了出去。
侯二宝望了小黑的背影一眼,回头挤眉弄眼地对常志锋和褚墨说:“放心吧,绳子我已经帮他备好了。”
几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当晚,除了龙小铭以外,三个鸟人披着被子,坐在床上玩扑克,不时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在他们打着哈欠快要挺不住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身惨嚎。
这正是他们想听到的声音,三个人顿时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手舞足蹈。
褚墨将房门打开一条细缝,竖起眼睛向外瞄了瞄,抑制不住兴奋地回头说:“吊上了,终于把他狗日的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