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从禁闭室出来后,营长赵铁龙和教导员卢启国准备了几包水果,让小黑拎着,带他出了野狼大队。去哪儿,当然是去医院看望徐春来。两位领导没说,主要是害怕狗日的小黑犯了倔不去。因此,到了医院门口后,卢启国郑重交待:“这回你把副参谋长锤得不轻,你这个祸惹得太大,后果很严重,见了副参谋长,态度一定要诚恳,现在他是病人,要给他说点好听的话,明白没有?”
这回小黑没犯倔,说了声“明白”,拎着水果跟着两位营头进了医院。
徐春来整张脸上都打着绷带,见了小黑,不稀罕搭理似的把头扭到一边。卢启国说:“副参谋长,大队已经关了他的禁闭,我们也严肃地批评了他,这次带他来,是专门向副参谋长道歉来的,他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卢启国说完,赶紧向小黑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赶紧让他给徐春来说点好听的。小黑把手里的水果放到徐春来的床头,接着后脚跟向前一靠,全身一紧,抬手“啪”地来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个动作不仅大出赵铁龙和卢启国的意外,更是将床上躺着的徐春来吓得一抖。
“报告副参谋长,我为误伤你和给你造成的伤害感到遗憾,祝副参谋长早日康复出院。”
小黑说完后退一步,以标准的军姿站在那里等徐春来指示。
徐春来鼻子里哼了哼,不用说,当然是对小黑的道歉不满意。赵铁龙瞪了小黑一眼,“这就说完了,你还没跟副参谋长承认自己的错误呢。”
卢启国也鼓励似地望着小黑,“对,你还没跟副参谋长承认你的错误嘛,要深刻。”
小黑挺了挺他的身板,昂头说:“报告副参谋长,不是我错了,而是你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一个错误的地点,那种情况,我没法不出手……”
徐春来“啊”地叫了一声,情绪相当激动。由于他的下巴受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瞪着小黑,打着手势,意思是让小黑出去。两位营头赶紧让小黑滚蛋了。
徐春来嘴里一句整话也没有,咿咿呀呀了半天,两位营头很搞笑,不管听没听懂,都一律点头说明白。
出了病房后,卢启国悄悄问赵铁龙,“他打了半天哑语,你都明白了?”
赵铁龙说:“那还用说,肯定是让我们绝不姑息,严惩不怠。”
卢启国说:“是啊,这小子到营里,搞出这么多事,没准哪天,他也让我们啃一下他的红烧猪蹄,咱俩的牙口可不一定比副参谋长好啊。”
特种部队不需要农民,更不需要那么多无用的炮灰。
——摘自《魔鬼笔记》
“红烧猪蹄”成了野狼大队最火的一个词,也成了小黑闻名野狼大队的绝技,各连的牲口都在添油加醋地描述着小黑给徐春来上“红烧猪蹄”那道菜的情景。都说猪蹄是美容的,徐春来不但没能美容,反倒毁了容。
大队关完小黑的禁闭后,没对他继续处理,营里还是让他在副营长的房间里闲着。这时,副营长因为家属生病住院从农场回来。农场场长早就报了转业申请,准备回家歇着了,农场的几个鸟人不能不管,这样一来,营里就得考虑再派个干部过去,两位营头脑子灵光一闪,想到小黑。
赵铁龙说:“要不派他去农场吧,反正是暂时的,把他放在营部不如放在农场妥当。”
卢启国说:“这个主意好是好,可万一他在那边再搞点事,我们营里就麻烦大了。”
赵铁龙说:“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能搞出啥事,就怕他不去。”
没想到两位领导跟小黑一说,小黑欣然同意,并慷慨激昂地表示,只要部队需要,只要有事干,让他干什么都行。
两位营头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决定用营部的车,马上送小黑去农场。
小黑要早知道野狼大队的农场是啥地方,估计他就不会那么爽快地答应。
农场是野狼大队的流放地,就跟古时候朝延将犯人发配到边彊流放地进行劳役一样。
对野狼大队大多数自我感觉良好的牲口来说,去农场就是耻辱,是不配称做特种兵的怂人、脓包、软蛋、胆小鬼、操蛋兵、臭狗屎、烂泥扶不上墙等暂时不能或不想离开部队的废物回收站。
而对这些不适合当特种兵或因其他原因在野狼大队混不下去的人来说,农场是他们的安乐窝,是他们破罐子破摔的人生舞台,是他们还可以称作当兵的而不被人嘲笑的避风港。
野狼大队这样的战略杀手锏部队,本不该让一群特种兵去喂猪种菜,听起来就像一个笑话。但这是我军特色,基层团一级的单位大多都有这样的农场。
万霸天当上野狼大队狼头后,就把农场解散了。原来的二三十号人,变成了现在留守的几个鸟人。
农场的人员也发生了变化。因为离部队驻地远,在一个大山沟里,几乎与世隔绝,谁都不想去。所以野狼大队之前规定,凡在农场呆满两年的干部,优先晋升,每年的立功受奖也会朝农场倾斜。这样一来,去农场任职就相当于去镀金,响应的人不少。
农场解散后,之前的那些优惠政策当然也没有了,这样一来,更没人愿意前去。
不过,万霸天有办法,不是没人愿意去吗?那我把这个难题交给各营。由各营轮流做庄,各自负责两年。
营里在落实这项指示时,当然有考虑,谁都不会把最优秀的干部和战士弄到农场去。因此,从当年的一营开始,农场就成了一些“问题干部”和“后进战士”的流放地。
还有一点差点忘了说。基本上每个去农场当所谓场长的干部到农场后混得都很惨,估计他后来做梦时都会被吓醒。因为凡是被打发到农场去的兵,都是各个连的极品鸟兵,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一群极品鸟兵在那里根本就不知道啥叫“尊干爱兵”,也不知道啥叫条令条例,干部在他们眼里,当然就成了他们“专政”的对象。
野狼大队除了二连人以外,其余的听说小黑被发配去了农场,都说,像他这样的不长眼色的傻货,去农场镀点金回来,估计就该学聪明了。
也有的说小黑估计回不来了。因为聪明的人在那里混一段时间后,都会主动提出,是该结束自己吃白面馍馍的军旅生涯了。
营部的车带着小黑在没有正式公路的山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后,才到达农场。
小黑下车,看到农场之后,当时就傻了眼。所谓的农场,不过是在一片乱石嶙峋的山间峡谷中,伫立着几围低矮破旧的平房,构成两个套进的四合院。而菜地,却是河沟的山坡上一圈圈用石头围出的空地。峡谷的风很大,卷起残叶和小石头在回弯处发出凄厉的呜嚎。
小黑倒抽了一口冷气,回过头,才发现营部的车早就像逃命一样开走了。
小黑提着背包向平房走去。在走进一间铁门虚掩的院子后,突然从里面冲出一只黄狗,猝不及防地朝他扑来。
小黑用手里的包顺势一挡,抬腿一脚朝狗头踢去。只听一声惨嚎,黄狗的身体飞了出去,无力地倒在墙边,发出垂死前的呻吟。
小黑拿着包,四下环顾,抬高声音喊道:“有人吗?人都到哪里去了?”
没人回答他,院子里除了风声以外,死一般的沉静。
小黑拎着包继续向前走,院子前方是另一道铁门,穿过这道门,前方还套着一个院子。
门同样是虚掩着的,小黑拉开门,见到一根绳子在门的另一边迅速向上弹去,接着一大堆东西从头上一个桶里倾泄而出,当头朝小黑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