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目光淡淡扫在他脸上,无喜无嗔地说:“如果你只是想得到我的身体,那么,我就在这里。”
他看定我,眼中似有恼意,我仰起脸,沉着而坚定地回看着他。
良久,他平平淡淡地开口:“你赢了。”
说罢,他轻轻一笑,似是自嘲,回转身去,毫不留恋地离开我的帐篷。
见他离开,我连忙拾起地上的外衣裹住身体,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在帐篷里焦躁地坐了一阵,不见有人撵我,我就不客气地在帐篷里睡下。
一觉睡到自然醒,迷茫地看了眼透进帐篷里,白蒙蒙的阳光,好一会才想起自己的处境,立即翻身起来。这时,我才发现四个垂首而立的仆妇早已端着盥洗用品伺候在一旁了。她们见我醒来,皆冲我微笑,为首的一妇人轻言细语道:“夫人,请让我们伺候您梳洗。”
我回了个微笑给她们,心中却防备得很,不多说话,只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打理妥当。
她们伺候完我梳洗,鱼贯退下。不久,一些奴仆弯着腰进来,安静地将食物摆在案上,我定睛一瞧,心念一动。这是他为我准备的吧,虽然都是塞外食材,但做出来的都是长安贵族爱吃的花样,我抓起一个做工略显粗糙的玉露团咬了一口,香浓的奶酥顿时化在我的舌间,唇齿留香,心情大好的我面无表情地把桌子上的东西来了次大扫荡。
“味道如何?”
帐篷帘被掀开,阿史那贺鲁面色自若地走了进来。
阴魂不散!一见到他,我沉下脸把吃的放下,做正襟危坐状:“一般得很。”
他微笑着在我对面坐下,坦然得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见他这样,我也不还意思太拘着,否则就显得小家子气。拈了一个玉露团,大方地递给他:“喏,吃吧!”
他笑看着那个玉露团,并不接:“你们汉人说的嗟来之食,是否就是指这个?”
我内心小堵,恨恨地缩回手,一口吞掉那个玉露团。
“对了,你这么全副武装的样子,打算干什么去?”
看他身着紧身缺胯袍猎装,腰配短刀,不由好奇地问到。
“去塞里木湖打猎。”
“打猎?好玩吗?”我敢肯定我的眼睛又亮了。
“好玩得很。”他见我好奇,不徐不急地答说,“塞里木湖很漂亮,这时节去能看到水鸟群集,镜子般的湖面上还有天鹅顾影自怜。湖滨碧草繁花,毡房星点,马嘶羊咩,是个游玩狩猎的好去处……此外,那里离金牙山也很近,在金牙山不但可以猎到天鹰、隼和雪豹,运气好的话,还能摘到雪莲。”
不是吧,这可是秋天!天鹅?烤鹅还差不多!
“漫说雪莲花还是很漂亮的……”我撇了下嘴,然后无限神往地说。
“想看?”
“嗯。”我郑重其是地点了点头,“忘了是金庸还是梁羽生说那个吃了可以增加一甲子的功力,所以很想弄一朵尝尝。”
“……”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你可懂得骑射吗?”
“会一些。”
“那就好。”他有些喜悦,然后起身对旁边的奴仆吩咐了些什么。
他的突厥话说得很快,我一时也没听明白。
很快,一套突厥女子的猎装摆在我的面前。
“这个?”我指着那套衣服,仰面问道。
“随我一道去塞里木湖打猎。”他用半命令式的口吻说。
“不去。”
我偏过头,生平最恨别人命令我……
“一会我来这里接你。”
他没有看我,简单地吩咐了一句,转身离开,临了才回过头来说:“不是要看雪莲吗?这会正是时候。”
紧窄的胡服穿在身上,整个人仿佛也英姿勃发起来,我满意地打量了下铜镜中的自己,还真像那么回事。
掀开帐篷的帘子,阿史那贺鲁背对着我,用一种遥望的姿态打量着他的草原和牛羊。
一只雄鹰从天际平稳的飞过,留下一声渐次隐没的啸鸣。
“阿史那贺鲁。”
他应声回头,先前的自得和惬意并没有掩藏好,见我一身猎装,正是他想要的样子,旋满意地笑开了。
“像以前那般叫我,阿史那贺鲁,用你们汉人的话喊出来很怪异。”
颇黎,我在心里念了一声这个名字,在突厥语中,这个词的意思是狼。
“你叫什么,女人?”
我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随便诌了个名字:“贺兰雪。”
“兰?”他语气一涩,锐利的眼神仿若折断一般,凌乱,“雪……”
“大汗,准备出发了!”
不远处,一行人朝我们走来,为首的是达尔大叔和苏鲁克。
快近至我们身边时,达尔放慢了脚步。苏鲁克快步上前,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对我行了个一般性的礼。
“大汗,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要出发了。”
阿史那贺鲁恢复原有的平静,亲近却疏离,用惯用的姿态说了一个字好。
我一直看着他,见他看向达尔,我的目光也落在大叔身上。但见他黑着张脸,眼中隐藏着强烈的愠怒。
大约是感觉到我的眼神,他看了我一眼,脸依旧黑得可怕。
唉,可怜的达尔大叔,从今天起,他将要度过一段难熬的失恋岁月,直到把我忘记。
“老师不去狩猎吗?”
阿史那贺鲁的目光很快从达尔身上抽离,朗声问道。
“你们去热闹吧,我留在营地,想来不久就有更大的热闹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一个着汉人服色,年近五旬的男人,他神态不卑不亢,目光炯炯,我可以肯定他文士的外表下禁锢着枭雄的灵魂。
刘霍然!他就是那个在阿史那贺鲁背后出谋划策,与我师父抗衡的汉人军师刘霍然吧?片刻,我才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身上收回,因为他也正在打量着我。
阿史那贺鲁听出了他的话外音,神色一凛,凝视了他半晌后,刀锋般的唇上绽开一个深刻的笑意:“有劳老师!”
说罢,他快步走进人群中,有意地拍了拍达尔的肩膀,然后搂着他的肩膀一起往马队那边走去。
我跟在他们后面,觉得有些好笑,达尔矮胖的身体在阿史那贺鲁臂弯里刻意想去挣扎,显得有些滑稽。也不知道阿史那贺鲁和他说了些什么,他慢慢不那么抵触了,肢体语言也趋向平和。又过了一会,他回过头来,恋恋不舍地看了我一眼,表情忧伤,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我长吁了一口气,他好歹放下了,草原上的男子,心是最自由的。
只是……我看了眼阿史那贺鲁高大挺拔却分外孤独的背影,摇了摇头,为何他却始终放不下那个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