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真没想到他突然就富有起来了。他的事业越做越好,他们的房子也跟着越搬越大,像现在的这一座,简直就大得夸张。她清楚地记得他载她来看这所房子时的表情,他那种快乐,甚至胜于他们结婚的当日,他环抱了她的腰,把脸紧紧地贴向她说:“我要把一切最好的,与你分享。”
她那时候很沉默,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必须承认他是个好丈夫,温柔体贴和尽责,而且从不拈花惹草。他即使出席任何宴会也都把她带在身旁。只是他喜欢装扮她,每一次出门前总会对她评头论足一番。起初她也以此为乐,到底她还有那么一丁点的传统:女为悦己者容,何况那是她的丈夫!
她仍然坐着,一动也不动,眼睛定定地望着那玻璃缸里的金鱼。那对金鱼,是她下嫁时买的,她记得她当时曾极认真地对他说:此生不求荣华富贵,但求永浴爱河。如今,他显然忘了。她跟着就幽幽叹了口气。
他……忘……了。她想着他曾不止一次地建议要多买几条鱼回来,最好还买个大一点的水族箱。她却一直说什么都不肯,为此他们也认真地吵了几回,最后还是折衷处理:换了个大一点的鱼缸,布置了水草珊瑚。但是还是那对金鱼,在大大的缸子里来回游动。
“妮妮,”他走到她身旁,半责备的,“为什么不应我?”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仍然没有转身,把一袋饲料倒了半包,静静看着那张大嘴巴不断吞食的两条金鱼。
他走上前,顺手搂住她,好脾气地说:“告诉过你,不能喂过量的。”
她轻轻拂开他的手,然后,才转身把饲料放回原处。
“我给你买了条钻石项链。”他说,兴致勃勃地把项链从红色的长形盒子里拿出来。
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并没有想去试戴的念头。她实在是有些腻了,这些个日子来她老觉得自己像个模特儿,不是展示服装,便是金银珠宝,直至他们的美满婚姻。而他似乎也只关心她的够不够出色,能不能在众人面前满足他的虚荣心。她下意识地把背挺直。
“怎么?”他试探着问,“不喜欢吗?”
她咬了咬下唇,好一会,才坦白说:“我累了。”
“什么意思?”他大声的,“你究竟怎么了?”
她摇摇头,跟着眼睛就浮起一层水雾,正在思索着如何与他沟通,他却硬生生地说了句:“别闹了。总之明天大老板请客,你就戴这条。”
然后,是的,他甚至不理会她的感受,说完转过身便上了楼。偌大的大厅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起身重新把那半包饲料倒入了鱼缸中。
一整夜,她没有合眼。她看着那对金鱼,它们不断地在吞食,圆圆滚滚的肚子,还有那愈来愈迟缓的动作。
她没有合眼。她只是等待着,嘴角挂着那飘忽而凄楚的笑,一直到隔天的清晨。
果然,正如她所料,她的金鱼翻了白。不过,只是其中的一条,恰好是母鱼。
专一与永久
爱情如不断生长中的花,你不能强迫它永远璀璨地开,就算是一生一世都痴恋的一对恋人,他们也不能一直以来,就仅得一种滋味。
草雪
对于爱情,能够做到专一已经无憾。我从不妄求永久,于是我宁愿别人说:“我专一爱你。”而不是:“我永远爱你。”
能够有人专一爱着自己,管他时间是长是短,甚至有时一瞬也是难忘的。因为这一瞬间彼此已经毫不保留地爱过,仅属两人互相奉献的爱情是完美的。
然而,对别人表示要永久的相爱,我以为是没有意义的,没有一个人可以肯定自己不变,不错,倘若你爱一个人的一刹那是永恒的,你应该有绝对的信心下这样的承诺,然而人往往就是无可奈何,不能自拔地随着环境变动。说永远去爱一个人,尤其是说要永远像此刻一般的爱一个人,只可以是美丽的谎言。
爱情如不断生长中的花,你不能强迫它永远璀璨地开,就算是一生一世都痴恋的一对恋人,他们也不能一直以来,就仅得一种滋味,他们的永恒常在于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不断更新姿态内容才是惟一令爱情常青之法。不过,对那些爱得长久,而又说要永远爱下去的人,我又要问,究竟什么才是永恒呢?是整个青春,还是整个生命,还是连将来也算在里面,又或者是永无止境的生生世世呢?
闻一多先生诗里说:“只要你要说什么海枯,什么石烂……那便美得死我。这一口气的功夫还不够我陶醉的?还说什么‘永久’?”
缘分的天空
毕竟,缘分的天空下,有缘无分的人终究是很多的。
艾雪
她和他的相识真是偶然。
那天,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书,他则约了朋友支了球网在旁边的空地上打球。他们的喧闹不曾影响到她,她依然沉浸在书中的情节。然后,那只白色的羽毛球就落到了她的长裙上,她刚拿起球,他的声音已响了起来:“对不起。”她抬头看见他正冲自己淡淡地笑着,笑容清澈,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从她的心底漫了上来。
后来,他就常常约她去喝茶,聊天,都是一些浪漫轻松的话题。彼此都不问对方的过去,似乎过去对两个都无关紧要。
她一直有个男友,在外地。男孩子等了她很久,耐心而真诚,并且可以提供给她很好的物质条件。她虽不爱他,却不愿舍弃,因为在那些渴盼着爱又无爱的日子里,男孩子给她的始终是一个或远或近的希望。她总在想,熬不下去的时候,我还可以过去,毕竟,他可以给她想爱的现实。她和男孩约定了一个日期,她知道,不能再让他默默地等下去,何况,她的年龄也不容许她再任性虚度了。
喝茶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感觉也慢慢变化着,由淡淡的幸福到沁人的甜蜜及至现在微微的不安。就像她和他喝的茶,最初是清香四溢的碧螺春,要慢慢细细地品才能觉出那份爽口,后来是浓郁醇香的红茶,不仅乍一喝润喉舒畅,余味更是绵长厚重,令人谴绻沉迷。而今,她和他喝的是金黄的菊花茶,在炎热的夏天喝这种茶心头别有一种清凉,只是喉间留有一丝菊花的苦涩,破坏了她静谧的心境。其实确切地说,真正破坏她心境的是她心底近日来渐渐生长的苦闷。每每这时,她就不经意地流露出些许焦躁和不安。他看在眼里,有些诧异,却并不问,他知道如果是因为他,她总会说出缘由的。“我最后一个单身女友明天也要结婚了。”那天的阳光分外灿烂,她说出这句话,眼前却有阴影在慢慢地闪过。他忽略了她眼神的变化,只轻轻地笑着说:“是吗?我明白的。”她的心骤然变得沉寂无话,一直以来,她把那点真爱的希望默默寄托在他的身上,以为只要有所暗示,他总会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却怎知道是这样无足轻重的几个字,而此时离她与男友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她终于还是走了。她走时,他正一如平日在茶厅等她喝茶。这次他要的是极平常的茉莉花茶,看那白色的花,青黑的叶在水中慢慢漂浮着,他感觉惬意又安适,理想中家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先生,那位小姐今天不会来了,这是她一小时前托我转交给你的。”侍者温柔地递给他一张白色的信笺。果然是她秀气的字,写的却是他早已熟悉的一首诗——徐志摩的《偶然》:“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无须诧异/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失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刻也好/最好你忘掉……”
一个秋日微凉的午后,新婚的她正慵懒地在院中的躺椅上翻书,蓦地,一片厚重的梧桐叶跌落在她的裙子上,忽然间,她记起了那只白色的羽毛球,那清澈的笑,和不同味道的茶。“是朋友来的信吧。”她的丈夫手中拿着深蓝色的特种邮件从院外走向她。她瞟了一眼那信封,心便莫名地跳了起来。她不认识他的字迹,却感觉这一定是他寄来的。封套里只有一个白丝绒的首饰盒和一张小卡片,卡片上只有一句话:“原本那天想要亲手送给你的”。她缓缓地将小盒子打开,里面一枚精巧如水滴般的戒指。她想起自己曾经告诉过他喜欢水滴样的装饰物,因为看起来纯洁、透明而且干净,就像她和他最初的交往。“原来他是要给我一个承诺的。”她心里这样想着眼中便有泪水滴下来,落在丝绒盒上,泪珠正如那水滴。
偶然的开始却未必会有必然的结局。她和他相差的看似只是一个时间上的间隔,其实更有一份心灵未曾完全贴近而导致她的离开。毕竟,缘分的天空下,有缘无分的人终究是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