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
清晨，
浩瀚的海面，
在春天，洋流自南而北汹涌而至，带来了丰富的微生物，同时也带来了大量的鱼群，郭小武站在父亲的身旁，****的双足死死的把住渔船的底板，沉重的渔网从海中拖出，银色的鱼鳞在透过晨雾的些许阳光下闪闪发光。
大丰收，郭家父子的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太阳正缓缓升起，雾气也正渐渐散去，郭小武抬起头，笑容就立刻僵在了脸上。
一支由五条大船组成的船队正慢慢的驶出雾区，这五条大船的船头都被做成虎鲸的鲸头形状，挂着黑色的风帆，并且漆着紫色的油漆，它们飘飘悠悠的随着洋流冲着郭家父子的这条小渔船而来。
老郭此时也看到了这些大船，他脸上的惊恐甚至要胜过他的儿子。
“天哪，紫鲸王！”
在这浩瀚的东海上，有一群让渔民和商旅都闻风丧胆的海盗。从海参崴到海南岛，他们在漫长的海岸线上拥有三十六支强大的船队，而其中最强悍的自然是由紫鲸王直属的紫鲸舰队。
老郭此时已经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们距离这支船队太近了，毫无疑问，他们爷俩儿注定在劫难逃。而就在最近几个月，这支海盗舰队一直没有出现，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这给了老郭一丝侥幸的心态，于是他带着自己的儿子在这个最危险的季节出海捕鱼，谁又能料到，这伙销声匿迹已久的，剽悍残忍无恶不作的恶魔竟然会在今天回到他们的领地？
“爸，有点儿不对劲儿。”郭小武虽然也害怕，但多少比他的父亲冷静一些，他发现这些船似乎毫无动力，只是随着洋流和季风在漂浮，它们的风帆并不规整，船体也多有损坏，好像是已经在海上飘了很久。
今天的南风很急，五条大船中的一条很快就到了渔船的近前，但却静悄悄的毫无声息，既没有以往的那些兴奋的鬼哭狼嚎，更没有手持利刃的海盗探出船舷。一条破损严重的绳梯垂在船体一侧，随着海风孤零零的来回飘动。
年轻人的好奇心终究是比较重的，郭小武没有理会父亲的制止，他一个箭步蹿上去抓住绳梯，渔船上长大的小伙子身轻如燕，几下子就消失在了船舷后。
片刻之后……
如纱般的晨雾已经被太阳完全驱散了，阳光洒在海面上，泛起一层层的金鳞，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出现在船舷边，以一种极为丑陋的姿势从大船上慌慌张张的落到停靠在大船旁的一条小船上，小船被年轻男子砸了一个趔趄过后便立刻升起了风帆，飞速的离去了。
（二）
在前湾港的十四个码头中，人字号码头是最偏僻的。这里属于军事禁地，驻扎着东部海防集团军第五军第十三师的师部和直属舰队，在进入码头的道路上设置有三道哨卡，训练有素的水兵分成六班，不分昼夜的执勤站岗。
但这个夜里，当吴琳的马车通过哨卡的时候，吴琳却发现他们的脸上似乎都带着一丝笑意。
这是可以理解的。
码头上，五艘战舰静静的停靠着，其规模吨位与旁边海军的巨舰相比毫不逊色，只是船身上的紫色油漆已经脱落了大半，船体的很多地方都有着严重的凹陷和破损。
接待内安系统大佬们的是军方的大佬，第十三师现任都指挥使岑远亲自到达了现场，这位两广行省职位最高的军队指挥官已经六十多岁了，但动作之矫健却不逊于年轻人。尽管他的脸上没有部下们的那种喜色，但也能感觉的出一丝的老怀安慰。和他一起的还有几十名十三师的军官，军衔从指挥使一直到都尉，可以说是骨干尽出了。
“紫鲸王完了，这个该死的狗杂种终于完了。”这是他看到吴琳等人说的第一句话。
桑英文郑重其事的向岑远敬礼，他们曾经一个是都尉，一个是副指挥使，曾经一起肩并肩的在海上追捕过这个恶贯满盈的大海贼。所以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都是非常雷同的。
但吴琳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她转头望去，后面几十辆马车正鱼贯驶入码头，上面坐着的全是五羊郡以及周边七郡中所能找到的所有法医。
“这么大的阵仗啊……今天晚上看来是又没法睡了。”徐刚喃喃的自言自语着。
（三）
夜，
多云，
无星，无月，无风，
但人字号码头的六号船坞此时却灯火通明，上百根长度超过三十米的高杆列立在船坞的两侧，挂着几百个直径超过一米的灯芝——这种菌类可以在黑暗的环境中发出耀眼的冷光，而且还可以随着周围的光亮程度自动调节，它的种植成本极为低廉，因此是这个世界被普遍使用的照明工具——将这片区域照的亮如白昼，紫鲸王的五艘战舰呈雁翅形停泊在里面，其间距完全按照航行时的标准。
尸检工作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复杂，几十名法医外加潘越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得出了共同的结论，为此，渴望睡眠的徐刚欣喜不已。
潘越：死者一共一千五百六十二名，死亡时间是在同一天，大概是在三个月之前，全部是一击毙命，头颅被打碎导致死亡。
桑英文：凶手用的是什么道法，是御金术？
潘越：不像，头盖骨是人全身最坚韧的骨骼，即使是御金术中的拟锤术通常也只能将头颅砸扁，但这些死者的头部已经全部粉碎，而且全是脸部被正面击中，可现在我们甚至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头骨，所有残渣呈放射状向后喷射，有些甚至镶嵌在了墙壁上，要达到这样的程度，凶手的拳速必须至少达到一千二百里每时辰，同时他还要有足够的体能能够挥动一千五百六十二次。
吴琳：你估计那一拳能有多大力量？
潘越：保守的说，至少两万斤。
徐刚：拳力两万斤，拳速一千二百里每时辰，挥动一千五百六十二次……丢他老母，这个凶手肯定不是人。
在这个世界，虽然人人都有特异功能，但他们的肉体力量却并无特异之处。要解释这个问题，还得假设对方使用的是道法。于是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桑英文的身上，在整个冀州南路内安系统内，桑英文一向以道法知识极为渊博而著称，只是在现场除了吴琳之外，没人知道这是家传的。
桑英文：没有这种道法，我也没听说过。
吴琳：会不会是十大密功之一？
桑英文：十大密功又叫十大灭功，共同特点就是能将肉眼可见的物质分解为肉眼不可见的物质，恐怕和这个不相符。
吴琳：会不会是十大密功的某个变种？
桑英文：是有这个可能，所谓道法变种通常是个体的特殊天赋，是随机出现的，不会被遗传，但在我所知的所有道法书籍中并没有记录过这样的道法。
吴琳：那么也就是有这种可能：凶手有着超越御光术的速度，是一个力量奇大无比的人，一拳至少有两万斤的力量，拳速可以达到一千二百里每时辰，而且有挥动一千五百六十二次的体能。
徐刚：我的大人，你说的你自己信啊？
吴琳：我自己也不信。
潘越：另外还有一点，所有死者在遭到攻击时全都没有任何防备，但从尸体的位置来判断，他们其中很多人在死亡前正聚拢在一起，所以我们无法判定凶手究竟是怎么同时将他们打死的，除非他有很多只手。
桑英文：也许下手的不是人，而是传说里那种像山一样大的章鱼？
徐刚：大人，趁着法医们还没走，要不也给您看看？
桑英文：开个玩笑罢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凶手在客观上还是做了件好事儿。
（四）
人字号码头，
十六号泊位，
周围的灯芝已经被罩了起来，这个偏僻的码头已经恢复了平静和应有的黑暗。
紫鲸号，
紫鲸王的旗舰，
吴琳站在翘起的舰首上，仰望着天空中时隐时现的星斗，风吹起她的大氅，就像一对正在拍打的翅膀。
“大人，我猜您应该很开心。”吴琳转回头去，望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桑英文。
“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心。”桑英文苦笑了一下。
“大人，我没有在海上追捕过他们，所以我的感觉不如您那么复杂，我只是在想……”吴琳冰冷的脸上此时毫无表情：“这可能是个天降的好机会。”
“是啊，的确是个好机会。他们准备好了吗？”
“他们已经开始了。”
“那就好。”
“大人，你比我的经验多，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你真的认为四海无波居的案子不是模仿作案吗？”
“肯定是模仿作案。”
“为什么？”
“有两点。第一，前面五起案子的凶手并不会使用御光术，因为我们在前期调查的时候就得到过消息，有人见过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披着及地的大披风如幽灵般滑过街头。而在四海居的案子中，则完全没有任何目击者见过有人靠近过四海居，当时园子里人山人海，要做到这一点凶手就必须会使用御光术，用屈光术来掩盖自己的行踪；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两个凶手出手的角度完全不同。”
“潘越和徐刚为什么都没有发现？”
“因为他们只是在使用道法进行勘察，而我亲手伸到伤口里摸过，前四起案子的凶手食指最有力，而四海居案子的凶手中指最有力，后面这个凶手比前面那个要厉害的多。”
“那总局长那边……”
“不用担心他，他知道。”
“……”
“总局长比我们看的清楚，这个道理很简单，百里步文早已洗白了，在政商两界都有着很深的影响，敢对这种人下手的，肯定也不是普通人。百里步文不值得我们忌惮，杀人的凶手更不值得我们忌惮，我们真正要忌惮的是藏在他们背后的人。在这种谋杀案的背后，往往都是高层之间已经被完全激化了的你死我活的争斗。而当神仙打仗的时候，凡人最好的选择就是有多远就躲多远。”
吴琳低下了头，桑英文说的和她以往接受的理念有着很大的分歧，让她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没必要对此内疚，严格来说，这是天道府的事儿，与我们无关。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就好了，就拿咱们手头的这个案子来说吧，这就是个机会。”
桑英文看了看吴琳，笑了笑：“好好干，破了这个案子，我会说服总局长和我一起推荐你回京城。抽空给你父亲写封信，我也是父亲，我也有女儿，要是我的女儿和我远隔千山万水，我一定会很担心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大多数父亲都是一样，别被表面现象给蒙骗了，这是一个好内安员最重要的素质。”
“努力吧，姑娘。”他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