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罗安便带着顾秋瑶风风火火赶到学院。两位前来上文化课的乡绅显然也知晓昨日之事,虽然课程依旧没有荒废,但氛围尤然沉重。罗安扫过众学员,这些学员也或多或少得知了昨日枪战之事,课还没上,议论纷纷起来。
“听说昨天后山发生枪战了,死了好几名警卫。”
“是什么人干的?镇上很久没出过事了,总觉得不对劲。”
“管它的,此事也不归我们这些学员管,肯定会有个水落石出的。”
…………
罗安观察众人神情,看不出异样。这其中也包括温俊钦此人,这人一直一副孤高模样,只是在何安妮面前就换了一副和善态度。不过这人有些心机,以至于罗安看不出丝毫反常。说实话,罗安不太相信温俊钦有足够实力,他除了有些养气功夫外,本身体能可是差劲得很,但细细想来,又觉得这人最为可疑。不过罗安又摇头甩去了念头,或许是自身对何安妮仍有一丝希冀,以至于要将温俊钦定罪。说到底,此人不过一介贵公子而已。
整个清晨两堂课,罗安始终在思考,直到一旁的顾秋瑶几度用小手在他眼前晃悠了一阵,方才有些恍然。
“对了,最不可能的人,或许才是最可能的,你看到方一山了没有?”罗安扫过众学员,龙傲世、范三斤这些认识的老牌学员都在,一些不太熟悉的也都在,唯独方一山缺席了。
“是啊,也不知怎么回事,方一山没来。”顾秋瑶小脑袋晃悠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惊愕地说道:“难道你怀疑方一山?”
“确实怀疑他,这个人武功上一直不显山露水,而且他又比较聪明。”罗安道:“你还记得那次吃饭时么,他说自己名字是乡绅父亲所取,还引用了一些玄学命理,可是我细细想来,这或许是隐姓埋名的一种手段。”
“什么?你不会糊涂了吧。”顾秋瑶没声好气道:“你这家伙总是乱怀疑,他爹确实是镇上一位乡绅,不过是好几年前外来的。如果要勾结东瀛人,那几年前就该勾结了,何必等到现在?”
“你想想,几年前国民军还是固若金汤,现在国民军出现乱子,孙先生又出走,镇上几乎有半数警卫都跟着孙先生离开了,正是一次好机会。”罗安叹道:“如果不是他,而是温俊钦还好,毕竟温俊钦此人心眼小,注定做小事的人。而方一山,我总感觉他不是一般人。”
“他还没有你老成呢,你整天就像个小老头一样,不是练武,就是盘算这事盘算那事,孙先生都没你那么啰嗦。”顾秋瑶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说道。
“你不是很崇拜孙先生吗?现在怎么又扯到孙先生不是了?”罗安嘿嘿一笑。
“孙先生不理我!”顾秋瑶白着眼,撇嘴道,“真是的,为什么你就那么受孙先生器重!不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吗?”
“哼,还小强?我怎么觉得你更啰嗦,你这样无理取闹是打断我的判断。”罗安道。
“谁稀罕你的判断,你说的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见顾秋瑶不信,罗安也懒得争辩,这小姑娘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毕竟心智未开,有些事的判断容易走偏。罗安现在尽管还是猜测,但总归怀疑目标除却温俊钦外又多了一个人。回想起昨夜那人瘦高身形,除了温俊钦外,也就方一山是这副身材。毕竟这镇上干苦力活,甚至从小练武的较多,体格一般不会偏瘦弱。
…………
很快到了修行课,如今孙先生离开小镇,只剩下龙行云等四名教师指导,只不过在点名时又是方一山缺席,这相比以往来说的确极为反常。
“各位学员想来是知道昨天镇上出了事情,听说还是罗安先遭遇到的,侥幸从枪下死里逃生,后来一群警卫员跟了上去,还被杀了好几位。可见此人有些实力,而且据说这人还放走了信鸽,罗安,是这样么?”龙行云道。
“是的。这人武功恐怕不下于我,只是枪法逊色了些,而且,这人声音有些熟悉,我怀疑是一位熟人。”罗安直言不讳道出情况。
“哦?”龙行云等四名教师扫过众学员,在目光之下,个别实力弱的学员脚跟都发软了。
“罗安,待会下课留下来,我有话要问!”如今整个学院中,最值得信任的当然是罗安,毕竟罗安是孙先生器重之人,孙先生的眼力不会错。故然龙行云四名教师要将罗安留下来。
“是!”罗安回应道。
接下来就是往常的练体指导,罗安将所有练体套路都已学会,他如今要做的便是多练习某些古武身法套路而已,经过昨晚一役,他才发现自己在关键时刻,因为紧张竟然一招都施展不出,若是他将龙家那套“龙腾步”施展出来,哪怕没有内气,凭借优秀的步法,也不会如昨晚那般仓皇狼狈。罗安知晓这是自己实战缺乏的缘故,一旦遇到难以抵抗的事物,从而就会导致心境上的不稳。
不过凡事总不可能事事通达,罗安深知,他如今虽然进步很快,但本质还是初窥门径的程度而已,无论是紧急反应能力,还是实战能力,他都有待提高。
上午的修行课很快结束,罗安也正式收功,待学员们离开,龙行云率先上前问道:“告诉我,你所怀疑的是谁?”
罗安将所思所想全盘告知给龙行云等四名教师,便见冯家那名教师先是眉头一皱,说道:“这温俊钦且不说来。那方一山的父亲,虽是几年前来镇上,但他却是我冯家一位远房亲戚的朋友。”
“敢问那位远房亲戚是谁?”罗安问道。
“冯玉祥。”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罗安牙关有些打颤。冯玉祥是什么人,冯玉祥是中华国民军陆军一级上将,蒋中正的结拜兄弟。此人居功赫赫,甚至超过了张自忠,李宗仁,抗战威名无人能及。
“冯玉祥是你们冯家远房亲戚?”罗安有些难以置信,这冯家看似低调,可背景居然比龙家还大上几分。
“的确如此,冯玉祥年轻时候还在我们这里学过几年武。”冯家那名教师道,“所以,既然是他的朋友,按理说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况且方胜那人不会武功。”
便听龙行云的话传来:“那不一定,亲兄弟都明算账,朋友之间更不一定牢靠。”
“他不会武功,他儿子方一山会,毕竟也学了这么些时日。”
“对了,先不说那么多。”张家武学教师道:“今天方一山一个上午都没来上课,还是造访一下他家中再说,事不宜迟,先落个实。顺便电话联系孙先生为好,让他多叫几队警卫员来。”罗安听着这几人所说,倒是越来越怀疑起方一山来,此人父亲既然与冯玉祥都打过交道,那么跟日本人打交道都不稀奇。
…………
午后阳光灼热,整个小镇倒是因为竹林环绕,十分凉爽。
此刻镇口的那条大河泛着波光,由远处隐隐打落一片细浪,粼粼波光浮散开来。两名警卫正坐在河岸旁的小船中,正是歪脸塌鼻两警卫,这二人手底拉着鱼线,刚见水面浮起一圈泡沫,歪脸警卫笑容满面地要拉动鱼竿。忽然,一阵细浪打来,鱼儿似是受到惊吓,一个挣扎挣脱了钩子。歪脸警卫面色一沉,往大河那一端看去,便见两艘大船徐徐驶来。
这两艘大船通体褐色,乃是木质的大商船,风帆是灰白色的,船身并不起眼,船体某些地方镶嵌着大块铜皮,看起来甚至有点破败。
竹叶镇从来封闭,虽然有条通江入海的大河,但从来不见有大船出没,这会儿却有两条大船驶来,任谁都会疑惑。
“两艘大船?莫不是孙先生走水路回来了?”歪脸警卫嘟嚷了一句。
“你个蠢东西,孙先生不才走几天而已,这就回来了?而且要回来也不会走水路。”塌鼻警卫骂道。
歪脸警卫闻言一惊,连忙道:“如果不是孙先生,那该不会是别的什么盗匪之类的吧。”
“看起来不太像,有点像商船。”塌鼻警卫道。
“不行,还是需要去通报一下镇上的人。”歪脸警卫丢下鱼竿,拔腿往小镇跑去。
就这会儿工夫,那商船便越来越近,离小镇距离不过一两百丈远。两艘船分别摇下风帆,将船减了速,缓缓靠近而来。
塌鼻警卫一直盯着这两艘船,除了见到几名普通着装的水手趴在船舷旁,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这时,两名身穿褐黄色制服,头戴军帽的男子靠向船头,虽然看不分明,但塌鼻警卫一见到那军帽上的“红太阳”顿时就吓得连滚带爬地逃了。
“八嘎!中华支那,大大的害怕!”其中年轻军官哈哈一笑,顺手拔出腰间佩刀,指了指塌鼻警卫逃窜方向,说的是日语:“这些支那人这样没骨气,我有些怀疑这镇上是不是有我们想要的东西了。”
“其实那些东西我觉得可有可无,孙先生才是大鱼。不过,我已经派泽野君去刺杀了!而且王亚樵也已经接到我们消息,准备配合我们一起解决孙先生!到时候……”鼻子下留着一撮胡须的中年军官冷笑着,视线中似乎已经荡漾起一片腥风血雨,“到时候,我们再借助王亚樵打入共和党内,先拿下共和党这只小鱼,再解决国民党这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