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第几次了,又一次站在了慈宁宫的殿前。
只是这一次,比以往的人都要多,也比以往的气氛都要沉闷压抑。
之前声势最浩大的时候什么样,伊然不清楚,然而此刻,她却是一种深深的悲哀感。一个荣耀到了极致的女人,现在这样多的人齐聚在这里,却是为了她的死讯,生前的种种都已经烟消云散,往后的种种再也与她无关。
秦旭飞一身白色的丧服,站在了慈宁宫的正殿前。
伊然抬首望去,只见他形容憔悴,脸上带着浓厚的倦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这样远远的看着他,除了心痛,还有几分惆怅。
这一切,都是这个疼她宠她的男人所导演的,现在,他却要站在这里,演上一出大戏。
虽然说太后也非什么善男信女,心里终究是结了个疙瘩,跨不过这道坎。
“……我朝不幸……天公堪怜……太后驾崩……”
秦旭飞一脸肃穆的站在那里,边上的太监捏着嗓子大声宣读着悼词,伊然的耳朵里嗡嗡的,很多话就这样从耳朵里进去,又出来。听了许多,又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目光流转,离她不远处站着淑妃。
回宫以后也是第一次见她,依旧是那样端庄贤淑的站在那里,面色恬静的看不出任何不妥。但是自从上次打猎的事情以后,伊然看到她,总是觉得怪怪的。
如果说她是城府最深的那个女人,却为什么一直没有任何的行动?
如今,在后宫之中她的地位真的是最高了。连太后也不在了,如果说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那么,这个女人也太可怕了一点。
这样想着,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淑妃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头没有动,只是转了下目光瞥了她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正襟凛然。
很久,才把那长长的悼词念完。
秦旭飞跨前一步,一脸沉痛的说,“在前日,太后已然驾鹤西去。朕出猎在外,未及送行,着实痛心!今感念太后生前辛劳,谥号贤德仁孝恭太后。太后之族人依序晋级加封,以念效尤!”
“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跪了下来,夹杂着几声悲泣的声音。
只不过,这声音当中有几分真诚,几分假意,恐怕只有各人心中自知了。
贺家的人并没有站出来反驳,也没有人站出来质疑太后的死。
本来,皇上就在这里,谁敢质疑!更何况,贺家的人只恐怕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大部分,比如路莺菲之死的证据,比如太后自刎的可能性,他们没有确实的证据,又怎会公然站出来跟秦旭飞作对。
最有立场,最有势力的太后,秦旭飞都可以毫不手软的除掉,那么更何况其他的人。
现今的形势,对于贺家而言已经是完全的弱势了,又怎会再把自己推入险境。又或许,此刻站出来和秦旭飞针锋相对,恰恰正是秦旭飞所想要的。
没有人会这么傻!贺家的人已经做了一回傻子,绝不会再做第二回!
他们如果要翻身,唯一的希望恐怕就在……
这样想着,抬起眼,看向秦旭飞的身畔。
他一人负手而立,稍稍靠后一些,左侧站着沉默的秦夜翔,虽然没有什么表情,眉梢眼底却能看出一种如释重负的释然,而右侧,则是一脸阴郁的睿亲王——秦慕枫。
他还是那样冷冷清清,一如刚见他那时一般。但是整个人却瘦下去了一大圈,便连竖起的发都是那样枯燥无光泽。
此时此刻,放眼这里所有的人,恐怕最伤心的便是他了吧。
无论他们母子关系如何,太后毕竟是他的生母。他未必不知道,太后相当于是整个贺家首当其冲的牺牲品,然而,他却无能为力。
这种深切的疼痛,伊然不敢说感同身受,但是那种哀戚的忧伤,却似乎穿透人群,传递到她的心中。
“七日后,太后大葬。举国同哀,大赦天下!”秦旭飞朗声说道。
充满磁性的声音在整个慈宁宫的大殿上空徘徊,纵使一身素白,他站在当中的位置依旧是最耀眼的。
此刻的他,丰神俊逸,连发丝末梢都透着一股淡定自信的神采。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这样看似风平浪静的斗争下,暂时尘埃落定了下来。
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已经平息了。
然而伊然却明白,斗争,才刚刚开始。
秦旭飞只是胜了这一场,深藏的隐患还有许多。
经历了丧母之痛的秦慕枫断不会就这样罢休,而整个贺家也不会任由自己的家族走向没落。
即使是路战,也应当不会这么简单的被人当做棋子来利用。她甚至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老谋深算的伊兰城在整件事上,看起来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当真如此吗?
对于贺家而言,失去了一个太后,他们还有睿亲王这个筹码,又或者还有安插在朝堂里或明或暗的势力,还有……还有一个看上去已经销声匿迹的贺兰芷。
今日,并没有看到贺兰芷。入了冷宫的女人,连自己亲姑姑的丧礼都不能出席,现实就是这般残酷。
然而,依贺兰芷的性子,以及贺家的希冀,甚至是今时今日的局面,她绝不会就这样默默消逝于后宫。
经历了这许多事,让伊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入了后宫的女人,尤其是像她和贺兰芷这样有身家背景的女人,是绝不可能在后宫中默默无闻老死了事。
她们,只有两种出路:一种,是在斗争中死去;另一种,就是在斗争中爬上最高的位置,努力让自己活下去。
哪怕……是踩着众多的尸体和鲜血。
为了活下去,这,便是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