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医院里比任何地方都要安静,梁启飞听到自己因身体疼痛而忍不住发出的浅浅呻吟。
顾菲雪躺在床上,手里握着手机,生怕自己睡熟了会听不到他的电话。记不得第几次从睡梦中醒来,她抬手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没有短信,没有未接电话。他都干什么去了?忙的,连给自己打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好像只要看不到他,她便会不确定。
不确定她对自己的爱究竟有几分,不确定自己对他是否真的那么重要。像坠入云雾中,看不清楚,忐忑不安。
她犹犹豫豫的,终究还是鼓起勇气拨了过去。
一声,两声……
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她不甘心,又按下快捷键,这一次,电话通了。
低沉的声音,有气无力,似乎还带着难忍的痛苦:“喂,小雪,这么晚还不睡……”
她听得出他语调的不同,“你怎么也还没睡?在哪呢?”
“嗯,”他微喘着气,“家里,还有些文件要处理。”
“什么时候过来?”
“过两天吧。先挂了好不好?早些睡。”他急迫的想要挂断电话,怕自己突如其来的痛呼声泄露了他的伤势。
“陪我说说话好吗……我想你了。”
“嗯,就这样。”
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梁启飞吃力的掐断电话,手机猝然落地,摔成两半。
他侧躺着,咬紧牙关,清醒着忍受着疼痛,闭着眼睛挨到天亮。
挂了电话,顾菲雪心里有浅浅抽痛,她对感情一向很敏感,他的态度如何,她很清楚——不管他刚才在做些什么,回避的意味却很明显。
醒来时已是晨光初照。她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对昨晚那通电话感觉很不真实,仿佛不过是脑海中遗留的一个梦。可是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清楚的告诉她,这是事实。
打过去,关机,隐约中,她似乎感觉到他在躲着她。
可是,他为什么要躲着她?
顾菲雪用力的回想,他昨晚和平时有哪里不同?
微喘着气,语气有些吃力,迫不及待……她的脑子里闪出最坏的词语——欢爱。梁氏总裁的那些风流史,就算他没有亲口承认过,铺天盖地的报纸也有报道。如果仅仅是因为身体的需求,和对方发生关系,其实,这也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吗?为什么她的心里像有一把锥子,往深处搅动的疼痛呢?
可是,她不过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又有什么身份,去干涉他的私生活。
她惴惴不安的下楼吃早餐,步子轻飘飘的像踩在浮云上。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将这座冰城晒的有些温度。伸出手掌,阳光在掌心跳跃,想起初初来哈尔滨的那几天,她疯狂的爱上这里。街道的每一处建筑,路边的风景,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别有风味。
可是如今再回头看看,感觉其实很一般。落俗的建筑,吵闹的街道,无花的野外,哪里好?
顾菲雪突然想起一句话:因为有你,我才感觉站在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酒店的大厅里播放着十点新闻,梁氏集团股东苏陌白陷入黑帮争斗,疑似与政府的招标项目有关。现病情已稳定,不日即将出院。梁氏总裁决定与下周发布记者招待会,届时,将会对这件事做出解释。
昨晚他难道是为了这件事情在忧心吗?她自嘲的笑笑,埋怨自己的草木皆兵。
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宋荣:“三三,梁启飞人呢?怎么关机啦,我找不到他。”
“哥啊,”他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想起梁启飞的叮嘱,选了个折中的说法,“他,生病了,感冒发烧。那天回来走得急,着凉了,正躺着呢。”
想都没想,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我回去吧。”
“别别别!”宋荣急了,她这一来不就露馅了吗?哥铁定不过放过自己的。“等他醒来我让他打给你啊,你别乱跑,女孩家的出门很不安全。”
“可是,我很想见他……”
“那就先别想,留着以后再想,行么?我还有事,先不跟你说啦,听话,别添乱!”典型的宋荣式语言,不但没有半点说服力,反而火上浇油。
顾菲雪撇撇嘴,很不服气的挂断电话,她怎么就添乱了?一直以来都是梁启飞在照顾她,替她排忧解难,这一次,就换做她,来陪他。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一发不可收拾,挡都挡不住。稍作考虑之后,她从房间拿出行李,急匆匆的赶去火车站。
十几个小时的路程,是顾菲雪坐过最远的距离。她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哪来这么大的勇气,背着行李就敢这么出门。托着下巴,看着扑面而来的远山,潺潺流动的溪水,心情很平静,脑子里从来没有过的清醒。
她想要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理所当然的行使她所有的权利。
顾菲雪突然很想看到他的表情,是惊讶?欢喜?还是其他什么她想象不出的神态?
医院里,卿七七依旧每天按时送来一日三餐,虽然饭盒从来都没有被苏陌白打开过。
“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烧茄子,红烧肉,我亲自下厨,你尝尝好不好?”她端起食盒,放在他面前,被烫伤过的手背上又多了几道伤痕,还有浅浅的红印,是被油炸到,浮起的水泡。
苏陌白拿着手中的报纸,并没有抬头,只是用余光扫向她,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视角一直停留在A4版,娱乐界的某个女星的电影快讯,是他最不感兴趣的话题。
“别这样,护士说你都没吃什么东西,这样子,身体怎么可能恢复的快呢?”她无奈的把东西放下,右手不自觉的抚上小腹,因为腹部传来的阵痛皱起眉头。
“早就跟你说过,你做的东西我是不会吃的,我身体怎么样与你无关……”讽刺的话还没说完,在看到她吃痛的神情后,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终究,还是做不到熟视无睹,做不到她那么狠心。
“叩叩”封洌不请自来的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一篮水果,放在床头,自然的挽上卿七七的腰:“老婆,你也在这里,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呀。”
“啪”的打开他的手,她嫌恶的后退两步。“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呵……”他轻笑着,大步迈上前,环抱住她,“怎么,生我的气了?气到咱们的孩子可就不好了。”宽阔的手掌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摩挲着,眼里满是柔情。
“你胡说些什么。”
“噢?”举止得体的苏陌白放下手中的报纸,淡淡的挑眉,“恭喜恭喜,父母亲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不简单,什么时候摆酒,记得知会我一声,到时候我一定赏脸。”
不想让苏陌白的误会更深,卿七七猛的用力推开他,没控制好力道,不小心跌倒在地,“我不会跟你结婚的,死也不会。”
“是吗?”右手钳住她的下巴,封洌的眼神里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气焰,“我不信呢,怎么办?”低着头,用力的咬着她的红唇,她挣扎,然后他咬的更厉害,舌尖舔到血的腥味。
她痛苦的声声呼唤着:“陌白,陌白……”那个在她心里念叨了十五年的名字。从卿七七记事起,她就记住了这个名字。他比她大两届,很多时候,她只能站在一旁远远的观望。用素描笔画下他打球的身姿,趴在桌上睡觉的样子,皱眉轻笑的表情……
如果你没有试过爱一个人超过十五年的时间,也就不会知道那种强烈欲望带来的力量是什么,她入了魔,永远都在追逐着他的脚步,让自己变得更强,更聪明,站到与他媲美的高度。
那日,她跟踪他去了酒吧,偷偷在他酒里下药,义无反顾的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他。一夜欢纵,她技术生疏,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晓得笨拙的亲吻她,抱着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她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赌,赌他会爱上他。如若不能,她便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带着对他的回忆,过完此生。
然而,千算万算她还是算错了一步,封洌在酒吧的设局,她事先并不清楚。一个误会,他便否认了她之前所有的努力。这个赌注,她终究是输了。其实,她谁也不能怪,怪只怪她没那个本事,让这个男人无条件的相信她。
苏陌白恍若未闻,翻到报纸的另一版面,眼皮连抬都没有抬一下。
唇间亲吻发出的吮吸声,越来越清晰的传到他的耳膜,手指微微颤抖,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别去看,别去听……”
双腿之间流出来的汩汩热浪,在地板上如娇艳的玫瑰般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
“陌白,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无力的辩白,细弱蚊声,他根本听不清楚。左手死死的按着小腹,她把视线收回,看着眼前的男人,苦苦哀求:“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封洌附耳低声说道:“你认为我有那么宽宏大量,去救自己情敌的孩子?”他事不关己的瞟向远处,“苏陌白就在那里,你求他啊,求我做什么。”
“说吧,要什么条件。”她用力深呼吸,平复起伏的情绪,“你不是最喜欢和人谈交易吗?说吧,保住孩子,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呵,”他咧嘴笑了,“早些如此,不是更好?我要你嫁给我。”
“我答应你。”卿七七无力的卧倒在他怀里,被他打横抱起来的那刹那,听到封洌的话:“下月初八,是我和七七的婚礼,邀请你来。”
看着他们关门消失的背影,苏陌白再也忍不住,伸手拂碎饭盒,发出“哗”的脆响。
折磨你,你以为我会快乐吗?只是想多看看,你对我,有多在乎。这样拙劣的戏码,连你自己也演不下去,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你可知道我的心里有多痛。
这样,也好。
从此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