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个
那个给彩陶和皮影喂食的
使我记起一个人，他
以井观天，以云和雀鸟
掐算静静湖泊
蚂蚁在湖泊上沙沙沙爬行，爬行
爬向一只
比它稍小点的蚂蚁
2.你是
你是不是乘着磁悬浮列车，或者
骑一匹雪白快马在大雾中慢慢凋谢的
蚂蚁问，你的镜子好吗
3.我母亲
我母亲在摇血橙子树
打着香甜的喷嚏
我是唱着蚂蚁之歌去广场的
就有可能回来
4.下午
下午离你的房间不远
云在膨胀，明晃晃的太阳
贴上你的前额
我是蚂蚁，我是蚂蚁，我是屋宇
那些我们了解过的屋宇
5.有时
有时我们在避雷针尖上看人
有时我们在显微镜下观察蚂蚁
河在长，树在飞，鸟在奔流
6.记得
记得高中最后一天，放学后
很多同学就分开了
他们去看日落，看世上的一切
现在你觉得你自己的心里
只剩下了三五个，甚至
一两只蚂蚁
7.我要
我要重复一回我父亲的命运
在父亲被迫交出儿子们的年代，再度羞耻
我蹲下来脱我父亲的鞋
看见了蚂蚁
8.你是
你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拥有
我在你弯曲而泥泞的小路上走走好吗
我在你长满青蛇的草地上走走
像一株蓬松的紫丁香，像蚂蚁
在热浪的风中向上攀爬
而枝桠摇荡，摇荡过邻国的边境
9.对于
对于事物的每一点认识
都是彩虹的一部分———
雨和蚂蚁重叠在一起
10.我亲眼
我亲眼见到我二爹的
酒杯杯沿上，有一只
飞速旋转的蚂蚁
它摇晃了一下，失去平衡
激起一道巨大的涟漪
11.离上次
离上次翱翔归来已有很久
一个上树少年从属于
更为稚嫩的事物──即将有
飞蚁与光线降临
12.你有
你有一副十分深重的神情
完全沉浸在母亲的悲痛里
蚂蚁的脸，你的寒噤
站在那种地方
站在无法避让的轻风中
你把同样的曲调哼了两遍
你的身后
儿子们正不停地死去
13.作为
作为一个寡妇你太年轻了
要是往你的脑壳里灌铅，往
你居住的洞穴灌沙子
蚂蚁，你又过于无邪，与无辜
14.深红色
深红色的树叶从树上
飘飘洒洒落下来
叶脉上，蚂蚁们吵吵嚷嚷
来回奔跑地搬运着
15.故事
故事还没有结束，你就
弄笑了所有的人
对应于晚霞中蚂蚁的
反讽，和沉默
16.天冷了
天冷了，蚂蚁少了
天冷的时候一飘雪就放寒假了
三四名老乡来了，小学生们
挤上他们驾驶着的柴油拖拉机
小农民们情绪高涨，使车慢了些
17.关于
关于蚂蚁我的所知
不多，但已足够
它的相当于屁股的
那一丁点部位，曾
是我们儿时的零食
18.如果
如果在一个仲春或初夏的早上
有那么一缕清风，吹过你
在枕头里半埋的脸庞
如果客厅有一个灰仆仆，十分
不上镜的粗布行李袋
从那儿，爬来一只蚂蚁
也被那一缕春风轻轻吹拂
19.我们
我们古人在走路时
尽量避免踩死蚂蚁
那不过，顶多不过是一种
不朽但过了时的举止
20.火烧云
火烧云与鹰在争夺天空
蛇在秋草中蠕动滑行，舞弄着
舌叉，在水边留下一卷
它的布满嗡嗡苍蝇的蜕皮
蚂蚁在尘土里拖着受伤的腿
和脚，承受着剧痛
21.每晚
每晚在大街上走，在街上走
就像在找
或掉了什么东西似的
把蚂蚁用玻璃糖纸包起来
对睡觉，对夜间新华社新闻
有其他的理解
22.向远处
向远处，投去飘忽的一瞥
那山谷的下面，蚂蚁之城
三两只风筝，一条大河
上涨的物价与青春
23.牵着手
牵着手，走过苹果树下的果园
公路边的皮鞋，草地上的内衣
和留有蚂蚁啮痕的梨子
24.一只
一只蚂蚁，爬到我的
正在书写的方格子纸上
它，在蚂蚁般的字迹当中
25.遐思
遐思中的女子，你给我
抖开一面清澈的布
你还把水滴洒向蚂蚁让蚂蚁
在漩流的漩涡里，流向
我们所不知的某个裂缝中
26.某些人
某些人令人联想起一室两厅
想起监狱、火车站、油腻腻的
小餐馆或画廊的库房
某些人拥有开着的，雪花点，但
处于静音状态的电视身体
其余的则是漂亮的植物，文静、羞涩
而一只飞来的蚂蚁，会使她
更为逼真，像野生的
27.我
我，曾经一度
住在一个女人
画的房子里
她已经走了许久
难以置信，她
在离开之前
又画了一只蚂蚁
28.有的人
有的人，黑衣、黑鞋、黑领带
架着黑色的太阳镜
有的蚂蚁幽灵般地伸着懒腰
飘在我们中间，是白的
29.我想
我想加入老人们的追逐
有时脸红，有时半裸
我们眨着眼相互致意
还想一想蚂蚁
30.本来
本来，我是准备上上下下
在电梯里邂逅见蚂蚁的，但
我惊呆了，颤抖不已
31.它吃掉
它吃掉房子吃掉形状怪异的餐具
吃掉酸菜、蕾丝花边、一根细细长长绳子
它细嚼一只小白鼠及其粉红的口腔、舌头
它慢咽，塔楼和红灯笼
它是一只几秒钟前被我的女儿
无意中给捻没了的红色蚂蚁
32.皇家
皇家庭院内景：鹿群
像丝绸一般散开
薄的雾中，一只蚂蚁碰落
牡丹花的露珠
33.有时候
有时候我走在地铁终点站
那么远的地方，用蚂蚁那么微小
那么纤细的颤音唱一支歌
我唱茶坊外突如其来的扭打
唱对骂，唱雨，唱集装箱母婴混装
唱得警察慢慢走过来了
于是我们唱照耀，唱鸟巢摆满
整个坡地整个社区
34.好蜘蛛
好蜘蛛好蚱蜢好米象好蚯蚓
好蝌蚪好蝾螈好蟑螂好蜜蜂
好天牛坏跳蚤好棉蚜坏蚂蝗
坏蜈蚣坏蜻蜓坏蜉蝣坏蚂蚁
35.那些
那些浸在牛奶里的
利器，风尘中
最为清纯的女子
看呵，一只蚂蚁停在
对面的房顶上，而且
是在许许多多的房顶上
36.一只
一只蚂蚁与另一只似曾相识
我们与身边的某个人也是
这正常这是一件什么好事吗
我的意思是当有不测，一个士兵
当他不再能一模一样地回来
37.飞鸟
飞鸟的暗影
掠过奇形的怪状的房子和树木
明亮的大街空无人在
如雪中来客
蚂蚁，仍披着青铜的曙色
38.来吧
来吧，刹车吧，死蚂蚁的翅膀
来吧，剃刀和狗屁电话铃
来吧来吧
寒风阵阵我玩命啃嚼油炸鸡排
一条哺乳期的母狗
甩着两排奶子尾随着我
39.我查阅
我查阅过日记中，一生
那些久久凝望窗外之夜
等待，风，星星的舞蹈
以及蚂蚁
40.只要
只要找到一道隐秘的狭缝
几百、几千万人都恨不得钻进去
邮袋破漏，信函的拆前阅读
房间里无处不在的第三者，也属于
我们网络蚂蚁学糟糕的章节
41.秋天
秋天结束了，一个人
一个暗中兜售蚂蚁的人，与他
寒碜的环境，渐渐地
一点儿一点儿地冰和雪接纳
42.我的
你的前妻高159.76厘米有37413根
披肩长发，净重为48.72千克
她的左眼右眼睫毛总计326根
你拿起一只浅棕色山蚂蚁，它有
两支灵活的触须和复眼，鼓鼓的
直径0.11厘米的鹅卵形肚子
43.亲戚们
亲戚们的谈话，雪山上的水
秋千架上，短暂的
一只无限轻巧的蚂蚁
44.小圆圆脸
小圆圆脸野兽和翘鼻子蚂蚁
在一块儿洗浴，它们
洗浴得十分地轻柔、宁静
水，像歌一样小声唱着
它们洗得好极了，气氛十足
它们没必要知道它们这时
对于我们有多重要
45.邻居
邻居多年前患上的风湿
在你陌生的膝头发作
我们把有阳光的这一天
称为它的，蚂蚁的生日
46.你是
你是空荡荡地铁车厢中的
乘客，一只蚂蚁也是
它不是你从小到大
在兴奋中期待的什么什么
你身处此地因而它瞧见了你
它在那儿，它就是你的
47.所有的
所有的沙漠的沙粒，香烟灰
病毒、颗状金、云母的鳞片
所有的幽门螺杆菌、玉米粉
所有的盐和辐射尘
所有的蚂蚁也裹挟在其中
48.这是
这是我喜欢的蓝颜色固体
很远，很蓝，很小
这是我喜欢的──
蚂蚁的眼睛，在广阔的宁静中
百感交集，在日落以后
天黑以前的时候
49.一个
一个小男孩呆呆地坐在公路上
他的身旁，比他大一些
是另一个小孩温热的尸体
这里很静，很多人都猜得出
大嘴、尖嘴的蚂蚁在充足的光线中站立
50.天
天快亮的时候
天快要亮或刚亮的时候
你是否描述、解释一下
你所见到的
你可否温柔地抚摸刚刚
谈论过那蚂蚁的语言
51.黑雨
黑雨下下来了
工厂和米色的大卡车都锈了
我已亲手处置了，我的
汉代戍卒的生涯并且
把蚂蚁和蚂蚁的女儿绣在锦囊上
2002.3.
